第一章 这个医生会杀人

一九三九年夏末某日。

风雨交加，一艘远洋客轮在大海上挣扎，一排排巨浪打在船舷上，发出轰隆隆巨响，巨轮随着浪涛的节奏，像片树叶般飘摇。

经过两个多月的漂泊，巨轮终于驶近了目的地——上海。

上千的乘客并未因为暴风雨儿感到疲惫，反而因为就要到达而感到兴奋。

甲板上的二等舱A08号舱室内，穿衣镜前，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整理着装。

这套西装是从巴黎著名服装师格拉诺司工作室订制的，将男子匀称完美的身材、优雅得体的气质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他站得很正，并没有因为大船摇晃，身体有一丝丝地晃动。

男人的身后的沙发上，不知几时坐着一位身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子。

她长着一头金丝长发，微卷的发梢随着船体的摇动悠悠飘摆，她的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猩红的酒液荡动着，飘散出氤氲的酒香。

“苏楠博士，难道你一定要到上海吗？这个国家战火连连，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上海、武汉、南京，那里每天都在死人，这里的人天天都在向外逃，你却偏偏往这个死亡之地扎。这一路上，我始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苏楠潇洒地抹了一下周正的头发，转过头来，不紧不慢地走到扶手椅前坐下，瞟了一眼腕上的金色双舵轮手表，懒散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美女，“艾丽小姐，能不能换个话题？比如说，你留下来帮我，做我的助手。有你的保护，我的安全不会存在任何问题，我也就能全身心投入研究工作。”

艾丽小姐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做你的助手？我代表的是味的希特集团，是来邀请你参加在东京举行的世界医学大会的。以你的医术和研究，只要宣读论文成功，你就可以获得空前的声誉和荣誉，受到乔华勋将军的青睐……”艾丽见苏楠听这话很不耐烦，而且还摆了摆手，知道对方不愿意重复这个话题，收住话头，“……这一路来，如果没有乔华勋将军帮助，你的旅程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请转达鄙人对将军的谢意，我知道他会在近期来中国，届时我会与其面谈。”苏楠说着话，瞄了一眼艾丽身后站着那位黑金刚般的男人，此男人不苟言笑，微微扬起的下巴展示出他内心世界日耳曼人的傲慢。苏楠在脑海中搜索这张脸，很快知道他是乔华勋将军的四人保镖之一——近卫军中精英战士——沃勒夫，干掉他会花费大手脚，遂话题一转，道：

“谈工作太煞风景了，工作中无法寻觅到真正的爱情和生活的真谛。艾丽小姐，你很美丽，此时你应该在美丽的加地中海沙滩上，穿着比基尼，与情人一起，躺在柔细温暖的沙滩上，晒着日光浴。”

苏楠一副得便宜卖乖的劲头，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迷人微笑，那眼神似要吞融化面前这位美丽中带着素冷气息的说客。

阳光、沙滩、比基尼、还有情人……这样的生活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向往的。

艾丽的心为之一颤，感觉自我的意志在被温暖的阳光溶解，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恐慌。

当恐慌蔓延之时，直到巨轮的猛然间地摇摆，才让她清醒过来。

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细毛汗水，她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苏楠的魅力。

立即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咕咚咚喝下去，象征地抚着高企的胸脯，白如玉的脸庞升起两团彩霞，素冷的气息消散，脸上身上多出一份妩媚和女人的魅力。

“战争中，爱情是一种奢侈品。苏博士此时回国，绝不是来寻觅爱情的，也不会幼稚地认为以你的医术能拯救亿万中国人的吧？”

艾丽说到这里，为苏楠也倒了一杯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楠依旧是微微一笑，他的心头闪过一丝杀人念头。但他不知道对方知道了自己身上多少秘密，他怕杀了说客，会引来更多的杀手。

“故土沦陷，生灵涂炭。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除去哀叹，又能做啥？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一直是我中华民族医生的美德。开个诊所，医治三五个疾患中的同胞，也算是尽了我一点绵薄之力。”

“书呆子！真不知将军为什么能看上你？但是，我们既然怀疑你携带了最新式武器的图纸，会让你安全登岸吗？”艾丽在心中怨念了一番，见对方淡定的笑容中透出一丝坚定，她也知道这次说客时间马上就要结束，该是决定的时候了。

巨轮又摇晃了两次，轰响的水花声渐渐隐去，不再摇摆，不是暴风雨已经过去，就是巨轮驶入了黄浦江。

舱室内此时陷入了莫名的沉寂，直到一声汽笛长鸣响起才被打破。

看到艾丽握着酒杯的手在慢慢地蓄力，苏楠的心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知道对方此时有杀掉自己的冲动。

那只手五指均匀细长，指甲上丹寇艳红，有种惊艳之感，让人有种捧在手心细细欣赏的冲动。

但苏楠知道，这是一只招魂之手，死在这只手中的幽魂绝不下百人，绝不可生不出一丝的仰慕之感。

“终于要动手了吗？”苏楠在心里掂量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迷人的微笑依旧挂在苏楠的脸庞，眼睛更是淡然地看着艾丽那张雕塑般的脸蛋。

万里之路，已经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里，只剩下最后的十里地，苏楠绝不想让自己功亏一篑。

心里虽是淡然，但他的身体内却在积极地准备，等待着汽笛声那最后的尾音将临。

“呜……”

舱室外，随着汽笛声第二次响起，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奔出狭窄的船舱，向甲板和两船舷空地涌去。

经过了长途的旅行，又经历了风浪的颠簸，人们通过汽笛声知道终于要到目的地了。所有人看向浦江两岸，眺望着被硝烟熏黑的土地和建筑，欢呼声却没有停歇，但人们的心中蕴藉的不安变成了躁动。

甲板上的声响早就传进舱中的三个人，尤其艾丽身后的男人眼球不时地转向舱门，似乎怕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你们不出去看看？”苏楠恰时机地随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随意，很洒脱。

但是，随着他右手挥起，一道闪亮的光从手指中飞出，直奔艾丽身后那个傲慢的男人射去。

同时，苏楠左手酒杯一抖，一道猩红色的酒液向斜对面的艾丽泼去。

金刚男人在苏楠站起来的时候，神经一紧，瞬即伸手向西服口袋里伸手，但是就在伸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到一道刺眼的寒光射到眼前，紧急伸手闪身，但是闪光似乎预料到他躲闪的轨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便在他的的喉咙上割出一条血线！

艾丽捷豹般跃起，冲出酒液的泼溅，身体斜斜飞出。

随着她的飞出，一支微型勃朗宁手枪出现在她的左手，但是红色的酒液从头上留下，模糊住她的双眼，带来一阵刺痛，她紧地扣动了扳机。

“啪啪……”

两声枪响，艾丽也没看到子弹是否击中目标，她明白自己不仅低估了苏楠的身手，更没有想到一个医学博士是位高手。既然先机已失，死亡之门已经打开，如果留下对阵，九死一生。只是瞬间，艾丽就有了决断。

她的身体果断地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落地一个翻滚就来到舱门边。

舱门是虚掩着的，艾丽拨开舱门，飞速地穿出去，撞开船舷上站着的旅客，顾不上背后砸来的物体，积聚最后力量，双脚一蹬地挑起。

但是，那件物体又快又猛，如果躲闪，就不能第一时间跃入黄浦江，对手紧跟上来的攻击会铺天盖地袭来，再想逃跑就变成不可能，艾丽只能硬挨这一记了。

“砰”地一声，击中艾丽的后脑勺，发出一声爆响，玻璃碎片飞溅，周围旅客惊恐地喊叫着躲开。

艾丽就在旅客喊叫着，飞出船体，噗通一声，一头扎进滚滚的黄浦江中，很快就被波涛淹没。

这时，旅客们才回头看向那扇敞开的舱门，几个大胆者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房间的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捂着脖子在挣扎，鲜血汩汩地从他的手指缝里流出，泻落在地上，把周围两米的地毯染红，踩上去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Help……”男人极力张嘴，口腔中发出一阵模糊的声响，随着他的用力，血液从口鼻中喷出，让狰狞的面孔更加恐怖，血液呛进气管里，一阵挣扎地躁动之后，身体抖动了两下便是一软，捏住伤口的手也松开去，血液喷泉般喷出，足有半尺多高，洒满一地一身。

进屋的人生怕被溅一身血，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在迎门的沙发上，一个男人歪倒在沙发上，他的手捂在右胸口上，身上都是血。

这个男人正是苏楠。

见人进来，苏楠艰难地抬起另一只血手，嘴里艰难地喊了一声，“杀人了……抓凶手……”，便歪倒在沙发扶手上。

“快，救人！”

一个穿着英式蓝色长裙的女子喊了一声，绕过地上挣扎的洋人，跑向苏楠。

蓝裙女子见苏楠胸口扎了一柄长把的手术刀，摘掉白色的手套，伸手在苏楠的鼻翼下探了一下，感觉有气流喷在手指上，遂对着舱门处大声喊道：

“苏先生还活着，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