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宁结婚才三个月,已经开始嫌弃礼拜一。

但她依然能够坚持一些习惯上的坚持,譬如说每天清晨的晨跑。

关止在她出门之前爬起来上厕所,睡眼尚惺忪,还能记得着嘱咐她:“带一客生煎回来。”

新婚丈夫喜好面食,她很了解,原因无他,婆婆三番四次耳提面命。

蓝宁厌恶礼拜一之其一,源于此。

婆婆王凤常在周末拜访新婚夫妇住所。本周末,保姆方阿姨请假归乡照顾即将生产的儿媳,蓝宁被抓了一个单,受到王凤严格操练,将四室两厅两卫两百平米的房子做了一个全面保洁。

累得她今早依然仿佛伤筋动骨,劳累至死,若非一贯坚持的坚强意志,绝没可能爬起来。

她狠瞥关止一眼,对方毫无知觉,又爬回他的KING SIZE大床继续闷头大睡。蓝宁只好又随手捎带上钱包。

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她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到健身中心做了两个深呼吸。有老爷爷打太极拳,她也跟着摆了两个云手跨步。姿势摆得很标准,老爷爷向她赞许微笑。

这样运动下来,还是精神短视力差,蓝宁相当无奈。

她买了点心回到家,再给自己做上班前的妆点,用隔离霜遮瑕膏粉底液和粉饼武装好,终于能够再出门。

蓝宁厌恶礼拜一之其二,即是因为其一,她在礼拜一没有好精神的话,会应付不了措手不及的意外,只能活生生被彗星撞地球。

礼拜一是事故多发日,正如司机松懈之后常会导致车祸,司机过分紧张也会导致车祸,不管是不是司机的错。

蓝宁抵达公司,助理文静先行倾前,使眼色给她,她一眼就见部门内资深销售主管程风正端坐格子间凝重等她。

蓝宁的太阳穴开始暴跳,她的第六感一般会比较准。

程风比她年长,资历也老,开口坦率直白,没有什么拐弯抹角。他问:“小蓝,凭什么我们这条线要把学校机关和化妆品让出去?”

蓝宁一头雾水,还不太明白。

文静在旁解释:“蓝经理,今早罗总的邮箱发了销售计划和分红标准,您——自己看吧!”

蓝宁的老板罗大年习惯学习外资企业,事无巨细,全部以邮件方式告知属下,号称贯彻无纸化办公环境。公司上下早养成了大清早就开邮箱收邮件接受圣谕的习惯。

蓝宁暗忖,他俩这一副模样,看来有些事态颇不寻常。她是个不见缘由不下结论的工作态度,先说:“我先看一看邮箱。”

文静推着程风出去,把空间留给蓝宁。

若是平时,蓝宁会泡好一壶茶,再打开邮箱,将重要邮件浏览一遍,而后在记事本上记录下今日需要完成的项目,一天的工作就此开始。

但今日,她没有此闲情逸致,也颇有些心急火燎的态度,先打开了邮箱。

蓝宁的邮箱里,置顶标红旗的有一份上周自总经理罗大年邮箱发出来的全年业绩表。

里头记载了她上一个年度最好的成绩,即是拿下国内饮料业翘楚“美达”集团旗下的功能性饮料“力达”的新产品上市项目。仅仅这一单项销售额便完成了她全年指标的百分之五十,在公司内所向披靡。

可以在“时间维度”这间公司内取得优异成绩,蓝宁会带着一种期末考试领到奖状的喜悦。

这一份荣耀,从来都是由罗大年在年后春茗晚宴上公布出来,如今提早发布,颇令蓝宁遗憾,仿佛荣耀也因此打了一个折扣。

但此时,蓝宁没有心思顾及于此。

重要的另一封邮件是昨晚凌晨三点发出来的,看来罗大年在大半夜仍有着工作的好精神。做营销人,就需要有铁人般意志操练自己。蓝宁当然更不敢怠慢,将附件中的EXCEL表格打开。

这是一份开春后新一年度的项目分配计划和分红公式。

程风所说的便是去年还划在她这一组名下的几间学校和日化企业,在此张表格内,已经归入主攻银行保险条线的罗曼那一组。此外,还用红色的标明是希望今年争取的客户,蓝色的标明是今年需要维护的客户。

红蓝分明,看得蓝宁先是一股浊气从下腹升起来,不由握紧鼠标。

今年她这一组名下的项目并没有因为重新划分而减少,因为红色部分有所递增,其中还赫然列着去年未能争取到业务的两间大企业——开中高档连锁餐厅的“景阳春”和国内生产童车起家的玩具名企“童梦”。

而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下面的分红公式中,百分比少了十个点,销售指标却同去年持平。坐在销售这一岗位多年的蓝宁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难怪程风的面色难看至此。

她几乎是立刻就起身,径直进了老板罗大年的办公室。

罗大年四十出头,身材一直维持得如同二十五岁,可惜头顶的睿智“地中海”未能沧海变桑田。

他正在喝咖啡养早晨精神,看到蓝宁进来,并不意外,倾了倾身子,原来有备而待,且还先发制人。

“小蓝,今年的大环境恶劣,形势紧迫,需要你的体谅。”

蓝宁面对老板,平心静气又简单直接道:“老总,我们能够明白这样的经济大环境。但是在不公平的环境下面,接受新的任务,我们感到很为难。”

罗大年点头,神色也凝重,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下属争取,而我却是需要对整个公司负责。蓝宁,切莫说不公平,虽然你需要牺牲两个行业,罗曼那一边已经全军覆没,而且你们的销售指标是一样的。”

蓝宁依旧据理力争:“学校的项目一贯列属正常收益,从不会受任何影响,我们一组一贯维护得相当不错。”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更加体谅,提携同事,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蓝宁一下哽住,她不可置信地望住眼前的老板。

她进入此间“时间维度”整整七年,老板罗大年几乎等同她的半个老师,对她就算没有知遇之恩,也有数教之谊。

前年擢升她为项目经理,更是多加倚重,才能令她大展拳脚。远的不说,便是去年几个大项目,他们也是有商有量,通力合作来完成。就拿“美达”的项目来讲,他们可算是胼手胝足了,最后击败了知名4A,大大为本土营销业争得一口气。

如今不过才半年多时间,老板却轻描淡写用“共渡难关”四个字来打发她。稍一念及,蓝宁简直生出一股莫名凉气自脚底透到心头。

罗大年摆出些一贯有的可亲又幽默的神气,对她讲:“我们公司的正常收益,仰仗的是这一块牌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同一个屋檐下,你浇水还是他浇水,还不是一样?”他站起来,拍拍蓝宁的肩膀,“今年这种情况少赚一点没关系,回家叫老公多包几个红包就什么都有了。”

他是这么慈眉善目地讲这一番话,最后又加了一句:“你手里的这么多客户,像‘美达’,还不都是时维留下来的?小姑娘嘛!肚量大一点,不要这么霸道。”

他的话音一落,蓝宁被那个名字震了一震,先是一呆,头脑别转不过来,斗志忽减,无法反驳,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坐回自己的格子间,文静把分配给企划部的项目拿来给她签批,她一一签好,文静还站在一边未走。

蓝宁奇怪,这位助理自大学毕业便入公司,迄今两年,算是自己一手培训出来,很是通晓自己的脾性,此刻停留,也必是女孩有话要讲。

果然,文静小心翼翼这样开口:“蓝经理,‘蓝筹股’里有些是岳平川公司的老客户。”

“蓝筹股”是指项目列表中蓝色标注的部分,岳平川则是业内出了名的著书专家,出的经管营销书籍受到无数媒体和读者的热捧,让罗大年一提及此人,就有一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愤恨表情。

其实他们做了经年的竞争对手,最早可追溯到学生时代,两人就开始互别苗头。

蓝宁之所以知之甚详,全因岳平川开的那间“一马平川咨询管理公司”另一位合伙人正是自己的丈夫关止。

文静一讲,也就点到即止。

但蓝宁一听,心念也一紧,突突一跳。便先做不甚在意地把手一抬,遣她出去。

这其间关系复杂,礼拜一的她为免头疼,也无心力,实在不愿意去细究。

罗大年的秘书发出一封信通知,终于通知晚上搞春茗活动,地点就定在公司隔壁的川菜馆。

偌大办公室,马上有同事在格子间之间窃窃私语。

“前年在金茂,去年在古北的日本餐厅,今年却定在川菜馆。”

有人学习九斤老太的腔调:“一年不如一年。”

罗曼自她的格子间内走出来,同事们便就闭上嘴巴。

蓝宁正要喝茶,看她笔直走来的方向正对着自己,便先停手。

罗曼走到她的面前,颔首礼貌地笑一笑。

她同蓝宁,一个是金融条线的项目经理,一个是快销条线的项目经理,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起头的一两年金融事业如火如荼,在销售业绩上罗曼压着蓝宁好几头,蓝宁跟进的项目重生产,企业发展势头好,这两年渐渐赶上了。

尤其是去年,大环境影响力无穷,罗曼的销售额才是蓝宁的三分之二,且蓝宁还未刚才的这段事故中缓过劲来,故先不选择和她谈公事。

但罗曼却先开口:“海啸一到,波及无辜无数。”

蓝宁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她的客户,大多上一年年底就开始砍伐预算,决定今年过冬。

罗曼从来是骄傲至极的一个人,因为接触的客户也是各行内最最精细的,她便训练出自己细致到一丝不苟的业务态度,从业务技能衍生到自身妆容和表情。

今天的罗曼一贯面色镇定,但层层化妆品勾画出来的精致玉容,或因用粉饼时候下手狠了一点,面目略嫌苍白。看在蓝宁眼里,不是没生出一星半点的恻隐之心。

她安慰说:“也许第二季度一切都会好转。”

罗曼点头:“希望如此。”

不知何故,罗曼在她这处小小停留了一阵,后来竟同她聊起昨晚的电视节目。蓝宁昨晚未能看电视剧,但闲扯两句还是在业务范围内的。

罗曼说:“昨天在财经频道看到景阳春餐厅做广告,还真有行业能在这个关口这么滋润。”

蓝宁微笑:“说明小老百姓的生活照常。”

罗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讲了一句:“蓝宁,景阳春的项目真该拿下来,今年是指望不上现金牛了,也许这一两年都没办法翻身,还是传统行业保险。”

蓝宁跟着自嘲:“是我技不如人,实在遗憾。”

罗曼的神色倒是认真的,她用提建议的态度对蓝宁讲:“是不是可以再试试?”

蓝宁有点诧异罗曼的格外认真,但面子上还是客气的,说:“我已经安排的,希望能成功。”

企划部的女经理方珉珉就坐隔壁格子间,同蓝宁闲聊甚是方便。她等罗曼走远了,转了椅子过来对蓝宁笑笑,蓝宁也笑笑。

方珉珉说:“无辜之人必有有辜之处,她关心的还真多。”

蓝宁没作声,方珉珉也就说这么一句,即刻转头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罗曼做销售,雷厉风行,资源调用丝毫不退让,好几次因为逼着企划部全力配合其一线销售赶提案而同方珉珉起过争执。蓝宁的风格则是销售前期亲力亲为完成提案,后期与方珉珉配合无间,为其减轻不少负担。

两相比较,个人自有态度。

且,公司里谁都知道罗曼是罗大年的侄女,故而当初是她接盘金融和保险这两只现金牛业务。

蓝宁不是没有生过怨言,曾对大学同学兼好友严宥然玩笑:“私营企业嘛,再专业,也抹不开皇亲国戚的面子。”

但罗曼工作确实努力认真,且有实力。蓝宁承认自己确有些嫉妒和不服气,或许也源于罗曼平时过于傲气。

严宥然当时笑她:“那你干吗还待着?国际4A多好啊!你这么热爱广告事业的话,哪里不能去?”

蓝宁不作声,严宥然也没继续往下说。

想到严宥然,下午严宥然就来了电话,风风火火问:“嗨,跟你确认一遍,今晚的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蓝宁正好开着FOXMAIL看着罗大年秘书的通知,想了下,问道:“都谁会来?”

严宥然快人快语说:“除了陈思,其余都是友好同学。”

她一一报了下名字,蓝宁一听,严宥然果然有其大学时代学生会文艺部长的风格,这个同学会简直是把系里一干如今风生水起的同学都约了一个齐全。

严宥然还嫌不够,问她:“你们家关止来不来?他以前可是咱系的一号系草。”

这下蓝宁皱眉头了:“我问问他,但我可不担保他来不来。”

严宥然笑她:“你们怎么结了婚还这样?一点不入戏。”

蓝宁问:“入戏?怎么个入法?唱《牡丹亭》还是《西厢记》?”

把严宥然糊弄得笑起来,这头挂了她的电话,便拨一个电话给关止。

他那头背景声音“哐哐”响,似乎在哪间工厂里,可见未曾在家中当日睡大仙。但蓝宁也无心多问他到底在干什么,直截了当就说:“晚上有同学聚会去不去?”

关止问:“你的?我去干吗?”

蓝宁“哼”一声:“爱去不去。”

关止那儿似乎有事,急着挂电话:“地址发我手机上,看情况。”

这一晚的大学同学聚会,严宥然俨然是花了大工夫了,选的地方是从三十年代屠宰场改建成现代前卫主义创意园区的1933里头一间时尚餐厅。

到场诸人一交换名片,蓝宁觉得以此婉言谢绝了今晚的春茗宴,也算是值得。

严宥然一贯有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从来是组织此类活动的高手。这回请的同学个个都有来头,正成全同学会成为各取所需的最佳社交场所。

大家热烈交流,严宥然在旁叹气:“怎么越来越觉得同学聚会带着一股子市侩味儿?”

蓝宁则表示理解:“同学们互相帮助嘛!”她翻一翻手里交换的十几张名片,“没想到陈思升的这么快,周秉鑫这个木讷佬会到日本杂志社当行政经理。”

毕业近七年,人事变迁,已不可用当初目光去度量。许多同学也在改变,也有一些没有变的。

早在大学期间便与蓝宁严宥然等谈不太来,生性刻板严谨的舍友陈思依旧还是不合群,虽然她如今已经任职《消费导报》副主编。

陈思获知蓝宁的工作近况,用怪异又严厉的目光审视了她一番,问:“‘力达’是你们做的推广案子呀?”

蓝宁见她反应奇怪,便静待下文。

果然陈思是有下文的,她犀利地问蓝宁:“‘力达’的原料你们考证过吗?”

这个口气冲了一点,蓝宁莫名所以,但职业习惯的厚脸皮让她能够保持笑嘻嘻的面孔对这位老同学说:“我们可不是卫生局的,也不是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

陈思却说:“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蓝宁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在气氛活跃的现场讨论严肃的事情,显然不能算合群。她三两下岔开话题,只是对陈思反常言行略作思考,随即又被另一位同学吸引过去。

那一位叫周秉鑫的同学,正到处询问取经,因他手里正有一个项目。

周秉鑫介绍:“我们公司日本那块的大老板祖上热衷收集文物,很想在本地搞一个文物展,一方面给公司做做宣传,今年这样经济形势,杂志往文化方向靠会比较靠谱。”

蓝宁问:“是不是需要办一个展览?日本人做推广一贯细致,你们在国内不准备发展发展?”

周秉鑫讲:“现在业务不萎缩就不错了,大老板哪里还会增加投资。这个展览准备找国内公司代劳,不过他们要求很高,既要有文化底蕴,又要有现代风格。钱不是问题,他们家上两代都是做银行的,有的是钱。”

马上有同学笑起来:“这就是资本主义夹着皮夹子又来了。”

蓝宁问周秉鑫:“一共有多少展品?全部都是中国的展品吗?”

周秉鑫大致答了一答,蓝宁叹:“他们可真够有钱的,这些东西都能搞得到。”

两人一来一往就说了老多的话,蓝宁自觉终于找到今晚最大的价值点。

同学会一直闹到差不多九点多才散的场,众同学吃饱喝足之际,也是蓝宁同周秉鑫谈拢并生出合作意向之时,他们在老建筑门口再次互约时间,还留下手机号和MSN,又寒暄几句。

直到严宥然对蓝宁叫:“蓝妹妹,你老公来了。”

关止开的是一辆奇瑞前两年产的AMT精英型QQ银色款,在黑夜里就像袖珍小兽,慢吞吞驶进这里。因为前头是辆银光灿烂的迈巴赫,让“小兽”也跟着狐假虎威分外招眼。

人还没出来,这边正在道别的同学们已经刷刷先对他的车行了注目礼,待看到“小兽”洞门一开,上头下来的是玉树临风,面貌俊秀的熟人,这边的老同学差一点都要惊呼了。

关止打开车门走出来,一眼钉牢和周秉鑫靠的很近的蓝宁,把两道剑眉一蹙。

严宥然笑着讲:“关止,你好啊,果然是放不下你家媳妇儿。”

原本正为他的人从那样的车里钻出来而惊讶的同学们更加惊讶。

严宥然介绍:“大家还不知道呢吧?关止和蓝宁现在已经是两口子了。快快准备红包,砸向这对新人。”

于是同学们从惊诧变作沸腾,陈思头一个惊呼:“蓝宁,你怎么嫁了关止?”

蓝宁斜睨她一眼,把脸色一沉。

但这分明是在座所有人的心声。

在座各人,谁都知道本系大一的蓝宁和大三的关止谈过一场三个月恋爱。

那三个月中,关止开着火红火红的法拉利拉着蓝宁在古北兜风,绕到学校门口转了一圈,让他俩坐的那辆车上了口耳相传小道榜头一名。爱车族专门去琢磨过关止的车,都估计这车国内绝无仅有,甚至不曾开出过古北的地界。

其时,他们俩的恋爱谈的是相当拉风的。

谁也都知道关止进了学校之后,每三个月换一个女朋友,因此三个月后,关止和蓝宁的分手,完完全全为意料中事。

谁更都知道,关止和每一任分手的女友都能保持良好的沟通和平静的关系,就是除了蓝宁。

他们分手之后不久,关止拉着别个女同学的手从蓝宁的宿舍路过,蓝宁蹭蹭蹭跑进宿舍提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兜头朝关止头上招呼过去。

她还骂他:“你这个混蛋,除了会打小报告你就不会别的了对吧?你是不是男人啊!”

关止生了一张俊秀儿郎面,像白皮肤时期的古天乐,因为家里娇惯大的,所以少爷脾气也够大,头顶一脸水,气得当场就差点揪住蓝宁实践“好男不跟女斗会吃亏”这条真理。

当时宿舍阿姨都出面了,劝了这个劝那个,语重心长问一句:“谈恋爱谈到头破血流为哪般?”

关止当时眉毛都快竖起来,冷哼俩字:“泼妇。”

一语激怒蓝宁,她一扬手,矿泉水瓶子就这样飞了过去,正中关止的脑门。关止也终于摆脱束缚,冲过去揪住蓝宁的领子。

后来有眼疾手快的同学拍下照片数帧放到简陋的学校论坛上,冠名为“因爱生恨很无奈”,于是全校师生都欣赏到了这一出因为一场分手引发的暴力事件。

再后来,男的辍了学,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女的有了新的男朋友,校园从此安静。

如今在座的同学没法安静,当年连分手都这么暴力的两位,竟然神鬼不知地做了夫妻。他们一时半会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就要变成化石。

反应过来的第一个人问:“几时结婚的啊?”

关止向同学们笑了笑,不管蓝宁答不答,他先答了:“三个月了。”

马上有女同学笑侃蓝宁:“你可不对啊!连戒指都不戴,保密功夫这么好,瞒着我们该罚!”

蓝宁面色一青,有点儿尴尬。

结婚三个月,蓝宁没有戴婚戒的习惯。实在也不是她标新立异,只是她向来懒得关顾生活细节,总觉得手指上套着戒指又麻烦又琐碎,便将她和关止结婚的那只卡迪亚三金戒指放进了首饰盒镇压新房。

不知道关止是不是同她有同样的想法,也把戒指收起来不戴。

这时被人问了起来,蓝宁不知怎么答,关止把唇一勾,就准备看她怎么答的腔调。

好再又有一个人问:“怎么结婚都没叫我们啊?”

关止扯谎眼睛都不眨,答:“嗨,旅行结婚的,让同学们省红包。”

于是大家应景地哄笑。这边个个都是混成油条的人,马上摒弃过往,重新开始。他们一一同关止打招呼并恭喜,还说了很多恭维的话,倒是没几个人顺便恭喜蓝宁的。

关止就站到蓝宁身边,一手搭在蓝宁肩膀上,一手同人握手,两不误。

蓝宁要翻白眼,还要翻掉他的手,可他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这个人就是这样,从大学开始,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蓝宁想。

周秉鑫还记得同蓝宁的约定,临走前又多打了一声招呼,关止看在眼睛里头,上车以后便有话讲。

“你们班那周秉鑫真够朋友的,摆明了要送生意上门。”

蓝宁心中分明还有点气,把礼拜一从早上到目前存住的浊气借故发作出来,反问他:“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有空了,大少爷?”

关止笑对怒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来了?而且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愿望多热切啊?”

蓝宁啐他一声,关止看半生着气,腮帮子鼓鼓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过来挠挠她的头发。

她理短发,一身眉精眼企的模样,但对住客户可以立刻换成一副体贴用心的诚恳模样,因此能把销售做得风生水起。

蓝宁心里不爽快,拨开关止的手。但关止可不管,又伸过来,偏爱对她发尾须须绒绒的地方下手。

蓝宁忍不住斥:“你这样驾驶不怕被警察叔叔请进去啊?”

关止“哧”了一声,讲:“警察叔叔就喜欢盯着宝马和奔驰,谁来管我的小QQ。我是工薪阶层,有多少油水好捞?”

关止在大学里的时候,开过的名车不少,不管是自家的还是问朋友借的。工作之后再相逢,蓝宁却发现关止竟然能够低调到开QQ。

关止的理论是:“开QQ多方便,稳定,低调,还不招出租车司机眼红,不怕警察叔叔拖车。而且我上街爱停哪儿停哪儿,从来不用担心有人意图不轨。”

蓝宁想起来,便说他作怪,关止仍旧我行我素,把QQ开得尤其自在。

不过对于丈夫的选择,蓝宁即算有想法,也是尊重的,他们夫妻从来各管各事,井水不犯河水。她便不再讲这回事情。

两人回到家里,蓝宁踢掉鞋子就凑近冰箱上面找即时贴,上头记载着家庭日程,看了之后嚷:“关止,今天是你揩灰扫地拖地板洗衣服。”

关止骂了一声“靠”,问:“怎么是我?”

蓝宁一把瘫倒在靠窗的榻榻米上,一身的倦意涌上心头,不肯再爬起来。她对关止讲:“双休日我已经被你妈折腾死了,今天于情于理都得你来。”

关止无话,挂好了衣服,冲蓝宁讲:“请保姆,一定要尽快请保姆。”

蓝宁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丈夫此项建议。

她同关止二人,自小都是娇生惯养长大,四体从来不勤,就算五谷再丰,还是会对家事疲于应付。

关止的妈妈王凤在他们结婚之前即火眼金睛料定这点,且当初反对他们结婚的最大最有力原因就是“他们俩谁能照顾谁啊?丫头连个碗都洗不好。”

关止的奶奶邵雪瓯从容地讲:“她的厨艺很好,不会饿着关止。”

后来两个人结了婚,关止大呼倒霉:“还说你厨艺好,三天两天不开火。”

蓝宁不理他,只是想每天每夜被工作追走三魂六魄,回家还要与家务战斗,实乃人间惨事。她一个人单住时,从来只用方便面对付。

后来王凤生怕儿子被照顾的不好,领着关家的老佣人三奶奶给她做家政培训,这一培训就培训了整整三个月,最近一个月三奶奶都不来了,仅王凤一人准时驾临,监督她的家政操作流程是否合理有效,令人满意。

最初蓝宁的妈妈万丽银看不过去,生怕女儿受累吃亏,赶紧拍板给他们俩找保姆。

三个月下来,蓝宁发觉妈妈的主意实在英明,请来的保姆起码确保了除了周末以外小夫妻悠闲的家庭生活。这保姆真是一份不可或缺的社会分工,就像国产电脑缺少维修点,总有那么些不安全感。

关止无奈扫一眼蓝宁眼皮底下淡淡一圈青,笨手笨脚去绞了拖把。一路扫出来,蓝宁又打起精神拿了衣物准备洗澡。

她在洗澡的时候,琢磨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预备明天还要给周秉鑫一个电话,这是一个可行性很大的项目,能够增加销售额,势必需要争取一番。她不是个做事磨叽的风格,力求速战速决。

此外还得去保姆介绍所一趟找一个代班保姆,同关止这位根本不会干家务的轮流家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遑论她已经怕透了周末的婆婆接驾工作。

蓝宁心里正琢磨着,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关止当着瞠目结舌的她的面前,有条不紊地脱下T恤丢洗衣机里,又脱了长裤丢洗衣机里,最后就是一条内裤。

蓝宁在莲蓬头下擦掉眼睛里的水,叫:“我还没洗好呢!你先出去先出去!”

关止笑了一笑:“我都干的一身汗了,你还不让我洗澡啊?”

说完就把内裤也脱了,往后一扔,挂在洗衣机旁的水龙头上。

他一脚跨进淋浴区,蓝宁根本没地方退,被他按在已被蒸汽蒸得温腾腾的瓷砖上。

蓝宁被莲蓬头洒了一脸水,形态非常狼狈,但是努力想要正气凛然,让关止不可侵犯。

早在结婚之初,他们便有协定,力求做一对现代派夫妻,一人一间房,周末才去关止房里同床履行一下增进夫妻感情的义务。

因而,她理正严辞对关止讲:“关止,今天不是双休日。”

关止抱怨说:“双休日的福利我可没沾到,你把力气全给我妈了。”

蓝宁也要抱怨“这能怪我吗?你妈是本市最佳家政培训讲师,上她一天课,用我一个月力气。”

关止迎着淋蓬头,是不肯放开她的,猴着她讲:“亲爱的,如果我把我妈的热情打消,你看咱是不是恢复原定计划?”

说完以后,关止霸道地吻上来,舌头伸进蓝宁的口里,差一点被她牙齿咬住。但他动作够快,缩回来点到她的唇上,轻轻拂扫,缓缓湿润。

这种状态叫作秒杀。

蓝宁就怕关止这样磨着她,拍他扭他,可没多久耐力就耗尽了。两人在沙沙水声中粗粗喘着气。这一室的气氛十分放荡。

蓝宁在喘气之后开始昏沉,扑面的水让她突生一丝清醒,嚷:“不行,你没戴——”

但是已经晚了。

这一夜过得万分狼狈。

蓝宁早晨在关止的床上醒来的时候,翻一个身,差点呻吟出来,浑身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

而关止一手还搭在她的胸脯下,睡得一个熟透。

他生得极好看的一个男子,朗眉星目足以形容。但闭着眼睛的时候,眉峰清秀,又别有另一番的俊挺,实在是一位无害美男子,绝对有令睡在身边的女人看得目醉神迷的资本。

但蓝宁不这样想,她是气从心下起,恶向胆边生。

她动一动自己还能活动的另一条腿,抓紧了被子,瞄准了方向,一脚踹过去。

关止从床底下爬上来,冲她吼:“妈的,你踹我腰干吗?”

愿爱如初,温暖如昨-1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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