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家村

大明镇，三家村。

村外河边的一颗大树下，两个少年懒散的依靠在树干上。旁边有些未燃尽的柴火和大半条没吃完的烤鱼。

“程鸣，咱回吧，你今天烤的鱼一点也不好吃。”二人中一个胖嘟嘟的少年嘟囔道，“这都过了正午了，主要我怕你爹一会又拿着皮鞭子来找你，我可不想目睹你挨揍的惨状。”胖子似乎对今天的烤鱼味道很不满意，开始拿那个被他称作“程鸣”的玩伴寻起了开心。

但见这个被称做程鸣的少年约十六七岁，身高体壮，穿着一身朴素的粗布衣服。眉清目秀的五官稍显稚嫩，却流露出一股子坚毅与朝气。

程鸣闻言大怒，“我爹才不会来找我呢，要不是你个蠢蛋带着调料罐子就下河摸鱼，都被河水浸湿，烤出来的鱼能这么难吃吗！”

胖子语塞，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程鸣见状，坏笑道：“胖子，听说上月你偷西瓜，被你爹打的可惨了，屁股都开花了，来，让哥给你看看，伤好点了没！”说罢转身就要扑向胖子。

胖子对此似乎经验十足，未等程鸣话说完，早已起身夺路而逃。

“我是真的担心你爹拿鞭子来找你啊！”胖子拉开了距离，便不再惧怕这个比自己壮实许多的玩伴，逃跑中还不忘继续调侃。

“王胖子，有种别跑！”程鸣追追停停，并不卖力。心中颇为无奈，这胖子虽然身材臃肿，却天生灵敏，速度奇快，每次只要拉开距离就别想再逮到他，奇了怪了。不过这个世界修道备受追捧，一些人天资卓越，习得些精妙道法，实力超然，以一人之力抵千百之敌，甚至传说有大能者可腾云驾雾，排山倒海，宛若神仙，完全不是平凡人能比的。胖子是个修仙的天才也说不定，程鸣这样想着。

通往村子的小路上，两个一前一后跑跑停停的身影，伴随着嬉笑怒骂，映衬着无数孩子的童年。

三家村一户半亩见方的院子，两间略显破败的小平房，便是程鸣的家了。程鸣回到家门口，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片刻才推门入院。

看样子父亲在田里劳作还没有回来，母亲一个人在收拾着院子里的杂物。

程鸣简单和母亲打个招呼，便直奔屋子里。此时早过了午饭的时间，玩了这么久，实在是饿了。

只是还没踏进屋门，便听到一个让程鸣亡魂大冒的声音，心道失算。

“小王八犊子，又回这么晚，十六七了，整天不务正业。”

正是程鸣父亲的训斥，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身粗布衣服，岁月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刻画下了印记。

看到父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程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父亲所谓的“务正业”，他心里很清楚是什么，父母多次督促，希望他能够去镇上学得一职半业，过几年娶个媳妇生个娃，不图什么光宗耀祖，只希望儿子不要像自己那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是程鸣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像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一样修仙习道，有朝一日也能御剑飞天、所向披靡，虽然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却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心里。

然而作为一个小村庄老农民的儿子，欲成此事谈何容易。所以程父母一直以来都是反对的。

程父骂完，不在做声，便独自出去了。

程鸣暗道侥幸，看样子父亲今天并不想因为自己回来的晚要“鞭策”自己，也就稍感轻松。

傍晚，程鸣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准备开饭了。

“你爹今天下地干活的时候恰巧碰见隔壁村的李铁匠，说镇上的铁匠铺子正好缺个帮手，李铁匠的手艺就是在那学的，人家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鸣儿，依娘看这手艺挺好，咱们村几十户人家，却没一个会这手艺的。”让程鸣有点意外的是，这次是母亲开口征求的意见，父亲并未说话。

只是程鸣一心想着修道，对平凡人的手艺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但是修道一途，尤其是刚刚入门时，需要不少银子的支撑，程鸣想到自身家里的条件，又不知如何跟爹娘解释，只是低头小口吃着饭，不做声。

“哎！”良久，程父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

这一日，程鸣闲来无事，有几天没见过王胖子，想来该去找他耍耍了。

程鸣来到王胖子家门口，喊了几声却无人答应，心想王胖子估计是去他家铺子里帮忙了。

百无聊赖，程鸣来到村外河边的树林里，看看前几日布下的陷阱有没有困住什么野味。

“程鸣！”

还没到地方，便听到一声厉和。只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按趴在地上。程鸣挣扎着翻过身子，却见三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程鸣暗道不秒，心想今天真晦气，怎会遇到他们。

这三人正是程鸣的“死对头”董坤和他的两个小伙伴，程鸣和王胖子总会因为各种摩擦，隔三差五就要和他们干上一架，不过仗着二人体格优势，总是输少赢多。虽然交手无数次，却是谁也不肯服输。但今天王胖子不在场，自己被他们逮到八成没好果子吃。

程鸣心念急转，思量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呦，今天就你一个人啊！”董坤三人围过来，相当得意。

“叫我们一人一声爷爷，再喊三遍程鸣和王胖子都是大孬种，今天就不揍你，咋样？”董坤开出了条件，颇为神气。

“叫不叫，不叫今天打哭你。”

“哈哈，快叫！”

另外两个少年也跟着起哄。

程鸣心想今天算是栽了，一顿胖揍是躲不过了，正焦急间，忽然想起上次和王胖子一起挖的陷阱就在前方不远处，心中顿生一计。

“我叫了你们真不打我？”程鸣假意服软，试探着问道。

“那还有假，快叫吧！”董坤见程鸣这样问，显得很是兴奋。心想这货今天身单力薄，估计是要认怂了。

“那说话算数！”说着程鸣站起身子，示意三人都面对自己，并稍稍与他们拉开一点距离。

“王胖子！”程鸣冲着三人后方一声大喝。

董坤等人一惊，忙转身望去，却不见人，待回头时，程鸣已经奔出数丈。

三人大呼上当，急忙向程鸣追去。程鸣回头看了一眼，见三人落的有些远了，便稍稍放慢速度，与他们保持大概一丈的距离。当跑到一根枯木枝前，程鸣奋力一跃，远远跳过这跟木枝。这木枝正是程鸣前几日挖陷阱时留下的记号。

董坤见逃跑的程鸣举动这般奇怪，顿生疑惑，只是还未有所反应，三人便已跌落进那陷阱里了。

程鸣刚稳住身形，便听到身后传来“砰砰砰”的三声闷响和一连串的哀嚎。见三人只是摔的痛了，没有伤到身体，便放下心来。

“叫爷爷是吧？哈哈哈，现在还叫吗？”程鸣贱贱的看着陷阱里愤怒的三人。陷阱比他身高还要深过一头，下面的人一时半会也上不来。即便面对三人，程鸣在上面也有恃无恐。

“现在你们大声喊我三声爷爷，我就让你们上来，怎么样？”

“放屁，下次你爷爷我一定让你哭着求饶！”董坤怒火中烧。

“威胁老子是吧？”程鸣见三人不服，也不多话，解下裤带，竟然居高临下对着董坤就撒起尿来。“不服是吧？威胁老子是吧？来，雨露均沾，你们俩也来点。”程鸣扭着屁股，放肆地对着三人撒尿，陷阱里又是一片愤怒的嚎叫……

程鸣撒着尿，心道“今天真是牛的不能再牛了，简直威风八面。回头见到王胖子一定得细细的跟他讲一讲，啊哈哈哈哈……”程鸣似乎已经看到了王胖子那张胖脸上难以置信和充满崇拜的复杂表情……

程鸣兴奋的近乎忘我，只是身子扭的厉害，被裤带一拌，脚下一个不稳，“砰”地一声，也掉进了陷阱里……

此时空间不大的陷阱里，容下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程鸣望着三双冒火的眼睛，一脸懵逼。

陷阱里又是一阵嚎叫……

……

……

自从上次一着不慎挨了董坤三人的一顿胖揍，程鸣这几天里倒是老实多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进。

今天程鸣睡到中午才醒，来到后屋，桌上两幅没收拾的碗筷，看来二老已经吃过午饭了，程鸣实在是有些饿了，饭还热的，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饭，程鸣来到院子，见父亲正在切腊肉。

程鸣家里并不富裕，屋顶上的腊肉挂了有好些时日了，一直也没舍得吃，心想家里这几天是要来亲戚了。但见父亲面色严肃，也不敢上前去问，便小心翼翼的来到母亲身边，轻声道：“娘，家里要来客人了吗？”

“没有，隔壁家张樵夫的二儿子从常盛门回来了，说是这次就是他带队入门，你爹寻思一会过去看看，人家你张二哥现在可出息了。”程母解释道，话语中难掩羡慕。

这时程鸣立马明白了。

所谓“带队入门”，其实是代表镇上的修真门派“常盛门”回村子里招收一些有意踏入修道一途的适龄少年，参加常盛门的入门选拔。若是资质符合，两年后基础打的扎实，便可被推荐给中原的大门派，学习真正的道法了。

程鸣此时心中激动万分，看来爹娘还是没有拗过自己，还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于是顿觉豪情万丈，又感爱之伟大，心中无数感慨和感激，怎能不向爹娘诉说？这样想着便走向正在忙碌的父亲，刚要张口，却听到老头那熟悉呵斥。

“边儿去，整天就知道吃饭闹事，回屋把碗洗了！”

程鸣一阵无语，转念一想，心道也对，这才是我爹嘛！便悻悻的回屋洗碗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程父带着程鸣，拎着腊肉，便去往三院之隔的樵夫家。

还没进院，便听到樵夫家里话语嘈杂很是热闹。

“老张头，你这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呀，大儿子在常盛门学成归来，做了镇上大户刘府的贴身侍卫，二儿子又在常盛门混的风生水起，你两口可真是好福分呐！”

“就是呀，我看你这卖柴的活也不用干了，做享清福就是了。”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或赞或叹，无不羡慕。

“张二哥！”程鸣冲着人群中那个青年喊道，正是樵夫的二儿子――张严。

张严循声望来，微笑着冲程鸣点了点头，继而又同周围的邻居聊了起来。

程鸣并不介意，见这个儿时的玩伴，如今一身劲装，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英气，心中煞是羡慕。

片刻，张樵夫发现了他们父子二人，便立马热情的过来迎接。

一阵寒暄后，程父说明了来意。

张樵夫连道“好事好事”，便不再言语。

程父见状，递过腊肉，道：“一点心意，张大哥莫要嫌弃。”

张樵夫稍作推脱便接下了腊肉，道了句“无妨无妨”，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程鸣父子二人屋里坐，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程鸣父子二人坐了许久，见张家人都很忙碌，无暇顾及这边，便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程父并无多话，只是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对程鸣道“鸣儿，你要争口气啊。”

程鸣狠狠的点了点头。程鸣也看得出，张家怠慢了他们父子俩，看似和睦的邻里，现在张家因为出了两个优秀的孩子，已经有些轻视他们这个毫无变化的程家了。村里的村民虽然并没有什么刁民，但终究还是有些势利的。

又过了几日，张家传来消息，第二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常盛门。

当晚，程母做了六个菜，有程鸣爱吃的腊肉。吃饭时程父劝导程鸣要踏实努力，程母则一直叮嘱多吃饭不要惹事生非，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程鸣都一一记在心里。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程鸣一家已经吃过早饭。

“穷家富路，这些银子，是你娘我俩十多年来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我本打算留给你去镇上学手艺和将来娶媳妇用的，现在你拿上做盘缠和生活开销。你爹娘无能，没能为你存下多少积蓄，都在这里了。”程父母送程鸣快出门时，程父将银子递给程鸣。

程鸣接过银子，心中一阵酸楚，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条路你既然选择了，就好好走下去。万不可像在家里一样贪玩。若是不努力，两年后你一事无成，家里也再无力帮你，回来种地吧。”程父道。

“你爹说的话糙理不糙，鸣儿你千万记得要努力，皇天不负有心人的！”程母也在叮嘱。

“爹、娘，鸣儿记住了，到了常盛门，定会刻苦努力，不负初心。”程鸣发自内心地说道。

“嗯，去吧！”程父点了点头，示意儿子可以出发了，便不再说话。

张家早已备好马车，一众少年都已等候在那里，其中便有王胖子和董坤。

程鸣远远地向王胖子招了招手，便大步走向马车。

见少年们都到齐了，张严便招呼大家上车。程鸣坐在最外面，马车缓缓移动，程鸣向目送自己的父母挥了挥手，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