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河下，楚家暮！

江城。

楚家地下，俱是关押犯人的水牢，错综复杂，水牢尽头中，一处木质破落牢门，却没有人修缮，仿佛根本就不担心其中的人会逃跑。

牢笼中，浑浊的水流涌动，其中只有两个人，都被吊了起来，大半个身子悬挂在空中，另外一半则浸在水里。

两个人的手腕被锁链加固，分别连向水牢两端，崩的笔直，让他们根本就无法动弹。

饶是如此，两个人却不发一言，就连气息都很微弱，像是死去了一般。

地牢之中，没由来的静谧。

倏尔，咯吱一声，破旧的牢门被推开，一名满头苍白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提着一道饭盒走了进来，看一眼两人，神色中有些讥讽。

他在此当值多年，从弱冠少年到耄耋老者，见过无数挣扎的囚徒，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人这样的。

这两人进入水牢，最短的都有七年，他每日送饭，这两人却不言不语，彷如死去一般，若真说活着，倒是每次送来的饭食，最终都会一口不剩。

将手中的饭盒放下，他转身离去，但不过刚到牢门口，一道沙哑的声音，骤然响在他的耳边。

“等等。”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这声音像是沙锣一样，有些干涩，更是刺痛了老者的耳膜。

老者步伐皱顿，有些讶色，他转身过来，只见两人中，那道有些瘦弱的身影，突然抬起了头，杂乱的黑发遮盖了面容，但那缝隙中，漠然的目光冰冷。

“我，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黑发下，再有这样的声音传出，虽然仍旧沙哑，但却少了分刺耳，多了分圆润。

听声音来看，这是位少年。

老者蹙眉，七年以来，这是这人在水牢中，第一次说话，令他有些讶异，但联想到方才听到的话，也就明悟了。

他摇摇头，有些讶异，但更觉得可笑。

“楚暮少爷，整个楚家，都为你犯下的大错震怒，你又拒不认错，何必要问我会被关到什么时候？依老朽来看，你怕是一生一世……都要关在这里了。”

杂乱的长发下，少年闻言，目光更冷了，他抬起头，将有些苍白的面容，露了出来。

苍白的脸颊上，有些脏，透着虚弱，但难掩俊秀，他很年轻，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墨色分明的目中却没有朝气，单薄的黑衣下，是难被忽视的冰冷。

倏尔，楚暮笑了。

“我倒是想知道，我犯下了什么大罪？”

老者眼睛微眯，眉头微蹙中，对楚暮问话的态度有些不喜：“楚暮少爷，既然心性已经扭曲，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十一岁那年，你将楚云少爷破境的丹药盗走，废掉了楚云少爷的根基，更玷污了楚云少爷的侍妾，令的其羞恼自杀，如此做法，难道还不算是大罪吗？”

楚暮闻言，有些茫然，似乎是在回想什么，数息后，他冷笑一声。

“想起来了，当年，那废物夺他人发妻，更打杀那女子夫君，我解救那女子，撞上他正在修行，顺手就废了他，若这也算是罪，那才是可笑，不过是我父亲不在，楚家胆大包天，包庇那废物，给我泼了脏水罢了！”

“事实如此，谁会在意呢。”老者唏嘘一声，有些感叹的意味：“离开了你父亲，你不过只是个有些天赋的毛头小子，当年若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去管，以你传自极限圣人的天血脉赋，现在想必整个楚家都没人动的了你。”

“但……一念之差，你如今，也就只能在这水牢中，度过你的余生了，若是认错，倒还有那么一线希望，毕竟因为你父亲，楚家，还是会给你机会的。”

“呵。”楚暮闻言，神色冰冷中，陡然掠过一抹嘲讽之色：“就算我不老实，他们，似乎也只能将我关在这里，动不了我吧……”

哦？

老者神色稍滞，有些讶异中，看向楚暮，这才注意到，一口精致的方正紫印，四角雕龙，当中有莲花精致，压在楚暮的肩膀上，紫印似乎很沉重，将楚暮的肩膀都磨得血肉模糊，伤口流转着一缕紫气，似乎是要修复伤口，但紫印压下，却生生阻止了那紫气的修复。

“的确，差点忘了，楚暮少爷与其他人不同，是极限圣人的后裔，有断肢重生的能力。”老者眯了眯眼，浑浊的目光中，嘲讽却没由来的更深了：“但是圣人的后裔，一旦被耗光血脉，怕是连普通人，都能轻易将你打死吧？”

“的确是呢。”

楚暮目中有讽色，看向了身前不远的饭盒：“楚家独有的造血丹，能够将血脉造换成凡人血脉，纵然我是圣人血脉，但足足吃了七年，在楚家的眼中，怕是很快，就可以对我动手了吧？”

“哦？”老者闻言目光闪动，眼中有着一缕惊色：“楚暮少爷的嗅觉，倒还真是灵敏，二长老特意交代我，要一点点的加量，没想到，你居然能够尝出来。”

楚暮又笑了，那股造血丹的气息，哪怕是一点点加，又怎能掩饰掉，第一口饭菜入口，他就感觉到了，但却必须要吃下去，相较于血脉置换，活着，才更加重要。

念及至此，他看向老者，苍白的面容上，嘲讽更深：“老狗，帮你的主子，咬了我这么久，就丢下那层虚伪的面皮吧，说话这么客气，真当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老狗二字落下，老者神情呆住了。似是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他认真回想，数息后，终于确定，这个少年，在辱骂自己！

苍老的脸上，有着怒色升起，继而就化作了浓浓的阴毒，他虽然不过是个掌管地牢的小卒，但在这地牢之中，便是再凶恶的罪犯，也要对自己摇尾巴，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之中，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辱骂他！

“你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者心头的那怒意更深，虽然年近耄耋，却更在乎自己的面皮，得罪了自己，就得付出代价！

碰！

下一刻，老者身体骤震，细密的经络浮现在身体表层，他动了，有灵力晶莹，自丹田中涌动，附着在手脚上，他一步踏出，步伐稳健中，身后更是隐约出现了蔚蓝天空，当中有大鸟振翅，带动汹涌的火焰。

楚家的火鹏铸羽法！

老者动身，不过三两步，便就已经来到楚暮身前，踏在浑浊的水上，他身子却不沉下，下一刻，老者嘴角有冷意，他扬起手掌，直接拍在了楚暮肩头的紫印上！

通！

紫印更重一分，在这掌下，瞬间磨破他的皮肉，有痛意深入骨髓，楚暮身体巨震，肩头血迹不绝，顺着衣角，滴落在污浊的浑水中，刹那就散开。

咯吱。

楚暮死死咬住牙齿，都要昏厥了，只是目中的那凛冽，更加浓重了。

“老狗，总有一天，你会被我宰了，喂给你的同类打牙祭的。”楚暮一字一顿，望着落地的老者，他说的很慢，却别有一股坚凝。

“我行将老朽，活不了十几年了，你想杀我，不可能的，得罪了我，这辈子，你都出不去了，有好日子不过，你连饭都没得吃！”老者冷笑，并不在意威胁，提起了饭盒，便就走出了水牢。

眼见得老者的身影渐是消失在眼前，楚暮提了一口气，他轻唾一口，道：“一条老狗，区区轮转境，也敢如此欺辱我。”

“若不是老东西，锁绝了我的气脉，让我无法修行……”楚暮自语，有些出神，但继而好像就想到了什么，视线移错中，看向了水牢中的另一人。

视线所至下，那人不言语，比他还要沉默，气息都几乎没有一分，让人心头没由来的升起寒意。

眼中有着异芒闪过，楚暮抿嘴唇，看着那个人，没有将后面的话再说下去。

半柱香后，木门嘎吱一声，楚暮双朵微动，继而抬起头来，却是看到，离开的老者，目光冰冷中，再度缓缓走了进来。

但这冰冷不过稍纵即逝，马上老者转身过去，对着身后的人，却就换上了谄媚的表情：“大人您看，他已经开口了，不再像是个死人一样了。”

老者身后，却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长的可说俊秀，但其眉间，却有狰狞的刀疤，神色更是十分阴鸷，让人难生好感，听着老者的话，他略微点了点头。

他看向楚暮，目中有着不屑浮动，此际开口，有些不阴不阳的：“楚暮少爷，可还记得小人吗？”

楚暮有些迷，眼前的男子有些面熟，但他却想不起来，七年与世隔绝，除却一些深刻的过往，大多人事，他早就模糊的无法想起。

他认真回想，数息后，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你是，刑堂那个喜好食人尸体的……楚云方？”

“没想到，楚暮少爷居然还记得小人，当真是荣幸之至。”

楚云方开口有些讥讽，此刻踏着步子，悠悠来到楚暮面前，一副审视的意味，居高临下：“既然少爷开口说话了，也不该在这里躲着了，我带您出去，看看太阳，见见几位长老，如何？”

“呵。”

楚暮有些漠然，倏尔，他皱了皱眉，看近在咫尺的楚云飞，脸上流露出厌恶：“离我远一些，你身上的尸臭味，太恶心了。”

楚云方喉头一梗，脸上的得意生生消散，他阴沉下脸，对着楚暮露出了吃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