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毒酒

时值隆冬，大雪扑簌簌地下了一整夜，万籁俱静。

天方亮时，整个天地都已是一片雪白。

破败的院落，袅无人烟。

呼啸的寒风从破陋的窗棂穿堂而来，昏暗的屋内，在墙角蜷缩着一道正瑟瑟发抖的羸弱身躯。凌乱的长发油腻腻地缠在一起，遮住了面容，身上穿的是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沈晴安双臂紧紧搂在胸前，汲取着那点少得可怜的温暖。

她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已经三月有余。这些时日，除了那个每天来送食物的聋哑丫鬟，便再也没有人踏足此地。

就连他，魏时绪。

那个将她囚禁在此地的人，也未曾出现。

魏时绪。心底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沈晴安冻得乌青的双唇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为了他，她努力的去追随着他的步伐。助他平北诃伐世家，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亲作诱饵，助他登上皇位。

然而，他却告诉她，他爱的人不是她。

他登基为王，伴在身侧的女人不是她。是那个平日里与自己最为亲厚的嫡亲妹妹，沈晴柔。

一封通敌叛国的书信，她被污蔑为四皇子党羽，打入天牢，容颜被毁，受尽屈辱。

而下旨之人，正是当今圣上，她的夫君。

她沈晴安是阳陵侯府的嫡长女，堂堂太子妃，最后却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世人皆道沈氏之女晴安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却无人知道。被挚爱之人抛弃，被至亲之人背叛，早已令沈晴安生不如死。

当手腕上的鲜血冉冉流出，身体逐渐冰凉。就在沈晴安以为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残存的意识里突然响起男人冷漠无情的话。

“你死了，镇国公府也会陪葬！”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穿上龙袍的魏时绪，当真威严。那张熟悉的冷酷俊颜，早已没了昔日虚情假意的温柔，只有满满的冷漠疏离。

仅仅一句话，便让她如临寒潭。

她输得起自己，却输不起镇国公府上下百余条无辜的性命，唯有妥协。

自此，她便被囚禁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小院，度日如年。

“吱呀”一声响，门被粗鲁地推开。打断了沈晴安的思绪。

她未曾抬头。这个时候，除了那个聋哑的婢女，再也不会有人来。

“姐姐，好久不见。”脚步声纷至沓来，熟悉的声音让缩在墙角的沈晴安身体剧烈一颤，随即猛地抬起头来。

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凌乱的发丝直直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沈晴柔。

阳陵侯府嫡二小姐，当今皇后。

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鬟望月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栩栩如生的金簪凤钗，眉目如画。身着正红色宫装，上用金线绣着凤凰于飞的图案，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

往昔那般柔弱的美人早已褪去了周身的温和，如今已是威仪天成。

沈晴柔一双美眸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最后落在沈晴安落在那张容颜尽毁的面颊上，露出一丝浅笑，朱唇轻启，“看来姐姐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

沈晴安那张曾经让她嫉妒不已的倾城容貌早已不复存在，从颧骨到下颚的伤疤看起来十分骇人，丑陋无比。

沈晴安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那张姣好的脸颊上，良久，冷笑一声。丑陋的疤痕被牵动起来，犹如魔鬼。

她沦为这步田地，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披着伪善的皮囊，一步步的将她置于死地。

沈晴柔，你好狠的心。

看着沈晴安眼眸中几欲迸发出来的恨意，沈晴柔好整以暇的拢了拢斗篷，笑得极为温和，“哦，对了，本宫此次前来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不知为何，听了这番话，沈晴安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后背一阵发凉。

似乎看穿了沈晴安的不安，沈晴柔那张动人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如今皇上帝位已然巩固，你也没有苟活在这世上的理由了。”

话毕，便有太监端着托盘上前，玉盘上呈放着一只剔透的琉璃盏。

琉璃盏中，盛着醇香的美酒。

沈晴安看着那只琉璃盏，默然不语。顷刻间，却有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那只琉璃盏，是她为了讨好魏时绪，花了多少心思才寻到。如今，却被他弃之如敝履。

沈晴柔看她那般模样，更是得意。终于，她可以不用活在沈晴安的光环了，这个曾经的奉安第一美人，还不是输给了自己。

这般想着，甚至不顾沈晴安身上传来的阵阵恶臭，缓缓走近她，红唇掀起一抹凉凉的笑。

“念在姐妹一场，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镇国公府勾结乱党，证据确凿，诛连九族……”

镇国公府，诛连九族……

此刻，沈晴安的脑海中只有这几个字在回荡。一阵眩晕，让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怎么会这样！魏时绪说过，只要她不死，镇国公府就会安然无事。

眼泪夺眶而出，沈晴安喃喃地道，“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疼爱她的外祖父，晋表哥……他们都……

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心中一阵阵的刺痛。

“我的好姐姐，你这幅恶心的样子皇上怎么会想见你呢？”沈晴柔讽刺一笑。

“我要见魏时绪！”沈晴安低吼出声，犹如困兽一般，长久未曾说话让她的声音早已嘶哑。

许久得不到回应，猛地起身扑向沈晴柔。只是还没等她靠近，已被近侍捆住了双臂。

“沈晴柔！我要见魏时绪！”沈晴安拼命地挣扎着，状若疯癫。

“大胆，皇上名讳岂是尔等罪奴可以叫的！”随侍在一旁的内监见她如此，一个耳刮子毫不留情地甩在她脸上。

力气之大，沈晴安孱弱的身体倒在冰冷的地上。那名内监抬起脚狠狠碾在她的手背上。彻骨的痛楚传来，却被她咽在喉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沈晴柔。

“为什么？”虽然心中已有揣测，可沈晴安不愿相信。

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模样，沈晴柔挥挥手，示意那名内监退下。

蹲下身，抬手掐住她的下颚，双眸中满是愉悦，“既然你要死了，也该让你死个明白……”

“你呀，不过是皇上为了牵制父亲的工具罢了。没有你，他又怎么会乖乖交出兵权。有了兵权，皇上才能巩固江山呀，我的傻姐姐。”说完这番话，沈晴柔忍不住吃吃地笑着。

然来……这便是魏时绪要她活着的原因。

她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她沈晴安这辈子当真可笑至极。

“父亲的死，是母亲布下的圈套。”沈晴柔凑近她的耳畔，轻轻吐出一句话。

这席话，犹如五雷轰顶。沈晴安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张含笑的面容，只觉浑身冰凉。

然来，父亲的死，竟然都是她们的阴谋。

沈晴柔看着她那副模样，笑得更是开怀，又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停顿片刻，又道，“皇上让我问你，可有未了之愿？”

“我只愿，来生化为厉鬼，让你们不得善终！”沈晴安咬牙切齿地说完这番话，也不顾旁人的惊诧，猛地起身夺过那盏毒酒，一饮而尽。

炽热的液体从喉咙流入体内，耳畔是嘈杂的声音，意识渐渐被黑暗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