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服

噼哩啪啦！鲜红骷髅头升起，大如天日，放射血光，迅猛若雷霆，呼啸击向一团飚驰于山间的黑影。

黑影呈人形，比常人高大得多，闪烁镔铁光泽，是一套格外雄伟的黑甲，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此刻转身拧臂，闪烁拳芒，搏尽一切力道，迎头轰击。

轰隆巨震，两相撞击。

人形黑甲借力爆退。

“有点意思，我竟不知道，道学里还有这号人。”白云裹着山头，男男女女数人立在云端，为首一人白衣如玉，十分潇洒，面露微笑，“你们谁知道他？”

立即有人笑道：“他？连亲传师都没有，下九流的角色，一顾学长你没听说过他，才是正常。”

白衣一顾学长挑了挑眉，对这番奉承并无兴致：“说重点。”

“是，是。这人叫乘青遥，我们天日道学不知多少他这样的普通学子，但他有一样特别的——没有道骨。”

说话的人摇头，面带微嘲笑意。

“没道骨的人，道学不留，他能留下，靠的是不俗的制符资质。据说，他指染灵血，绘符纹于白纸，即可成符！

比如他这套外甲，全靠他自制的大量符箓，真虚结合，硬是将破烂铜铁衔连，构建一体，不是法宝，却攻守兼备，形同法宝。”

一顾学长颔首道：“倒是个人物。这黑甲的确是普通材质，我的血水晶髑髅却一击不能破，可见比你们的灵器都强。”

而同此时，黑甲另一只臂膀的末端，猛迸出足足十根“手指”。

根根雪亮锋利。

“十指”刺向地面，飞速旋转。

这里是山坡，遍布坚石，却被轻易绞碎。

黑甲之中，乘青遥汗如浆下。

没错，他身为道学学子，求道修仙，餐风饮露，理当食气而长生……可惜，他身无道骨，在天日道学十年，也没修行出个道理来，仍是肉体凡胎。

这一套黑甲，是他十年累积，为这一日所准备。

他没想到，会遇到天日道学盛名无匹的那个人——吴一顾。

此人是天纵之才，号称天日道学“千年骄子”。

“预考有十个名额，我没想过争第一，我只想占一席，难道也不行？”乘青遥咬着牙，双拳紧握，骨头攥得快断了。

嗤喇嗤喇……黑甲掘出巨洞，飞跃而下，向山腹深处遁去。

云端又有人讥诮说道：“他有制符上的天赋，在道学里终老应该没问题，何必来掺和这一趟？”

“徳与位配，方是天道。他没有道骨，不懂得天道，所以才会有痴心，自以为是执着，其实只是妄想。”

一顾学长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漠然轻哼：“揭！”

他将手一指！

血水晶髑髅血灿灿的牙口突张，喷出大股血雾，血雾当空凝成一支奇大手掌，方圆亩许，指纹清晰，五指捏作诡秘印记，猛地翻扣下去！

旁观者吃了一惊：“大伟力手印！一顾学长你修成了这一招绝学，而且臻入化境，借用法宝之力施展，也如臂使指！”

血手扣压在半山腰，苍翠草木纷纷凋枯，当即抓进岩石，猛烈一拉！

此刻，山谷竟如剥皮似的，被提拉起来厚厚一层，从上往下撕扯，露出山体，触目惊心。

黑甲暴露。

乘青遥心脏狂跳，眼前的“镜像光符”清楚呈现黑甲外的景象。

徒劳！

难道，一切努力，都将化流水？

他眼里凶横的光一闪而逝。

“我积蓄十年，参加预考，击败六十七名同学，应该足以获得一个名额，参加四大仙府大考！”

“天日道学帮不了我，只有仙府！哪怕是位居最末的悬空仙府，也定能助我补道骨，走上修行正道！”

“我就快成功了……岂能认命？”

喀！

人形黑甲头部裂开，露出立在其中的乘青遥。

他一身白色道衣，被汗湿透，仰着头，清秀面容写满不甘，眼里压不住的精光穿透遮云蔽日的血手，望向山巅云端。

“吴一顾，可敢与我一战，我乘青遥纵死无悔！”

“哦？”

云端，吴一顾眼神轻烁，有些意外。

至少在天日道学，早就没有学子敢挑战他，那等于自取其辱。

“荒谬！”

“放肆！”

他身后数人，全都怒了。

吴一顾却眼神平静下来，似乎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向他邀战，勇气非凡。

可是，却不配他应战！

他忽地淡漠一笑，目光向着天穹望去。

极高天空中，层层云气之上，一艘庞大飞舟降临，碾碎无尽气流与云光，飞舟中垂落道道光芒，落向大地多处，笼罩住一个个天日道学学子……

也包括乘青遥。

恢弘声音响彻天地：“本次预考结束！”

乘青遥心头顿时松弛。

太好了。

在这关键时刻，预考结束。

他很清楚，哪怕他还有一些秘藏的手段，可也根本没半点信心，挑战吴一顾恐怕九成会败，然后彻底失去预考前十的资格。

那恢弘的声音，再度响起——

“吴一顾，击败七百六十五人！

林如斯，击败两百二十一人！

……

于志文，击败三十四人！

程少卿，击败二十九人！

以上十名学子，击败同学数位列前十，且天赋卓越，各有导师举荐，可获得资格，参加一年之后四大仙府大考！”

十个名额！

乘青遥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没有我？我击败六十七人，公布的前十名中，最后四人都没我多！”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必须怒吼出来：“我……不服！”

高天之上，一名皓髯剑眉老者飘然现身，恍若神仙中人，淡然说道：“此次预考，事关一年后四大仙府大考，非同小可。

按照规则，不仅需击败人数位列前十，更要得到导师举荐才行。

乘青遥，你是自己强行要求参加预考，并无任何一名导师举荐，因此，你不能获得参加四大仙府大考的资格。”

“你不服？因为你不服，就让你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

皓髯老者语气漠然。

“回天日岛。”

……

天风猎猎，烟涛浩渺。

无穷流波中，庞然大物劈波斩浪，这是个万里大岛，近似椭圆，在六水三山一分平原的湛蓝星浩瀚汪洋中，也属罕有。

天日岛。

天日岛之盛名，在于天日道学，更在于这座大岛的特点——环绕湛蓝星移动，永不停歇，永远正对天上一轮大日，是一方永昼无夜的世界。

岛如巨兽，伏波潜流。

天日岛正中的广阔原野上，点缀星星点点湖泊，常年被日光直射，蒸腾气流，云霭连绵，其间是楼阁殿堂、飞桥如龙。

仿佛神仙洞天！

重重雾气中，猛裂开一条通道，似巨门开启，夹着雷霆电芒，巨大的“日光飞舟”碾空而入。

天日道学的“日光飞舟”，大如山岳，可装载万人，汲取天上大日恒星的热力精华，飞驰高天。

六十年一度的震旦仙域四大仙府大考将至，天日道学有十个名额，因此举行预考，这是导师、学子们预考归来，回到天日岛。

许许多多的身影，从正中最大、最耀眼的大湖深处的岛上腾空而起，迎接他们。

“一顾学长！”

有人激越高呼。

显然，预考的结果，早已传回天日岛——

千年骄子吴一顾，一人击败七百六十五名同学，理所当然夺得魁首，比第二至第十加起来都多！

……

……

“有德配位，无往不遂；德不配位，祸必相随。预考前十，可参加四大仙府大考，这当然是大位，人人想争。可什么又是德？”

山下环水。

水畔、崖上，木屋简朴粗糙，是乘青遥自己搭建。他不羡殿宇，不爱喧嚣，不在乎处境艰窘，他一心苦修。

他静坐崖上，眼含不甘，面容却平静。

“天资卓绝是德，众人拥戴是德，师长器重是德……我苦心十年，不息不舍，追求修行之路，难道就不是德？”

他不服气、不甘心。

但他明白，道学认为，他能击败六十七名同学，位列前十，是凭借特殊手段，如果他参加仙府大考，必然失败，名额给他纯属浪费。

“白首尤未悔，天道酬勤勉。”

长歌乍起！

乘青遥嚯然起身，目视山下长河，在烟波尽头，一点微影如电而来，是一个人，负手仰面，足踏一叶，那叶翠如碧玉，细长若剑，浮在浪头，逆流而上。

“履叶七年程少卿！”

乘青遥震惊。

这人是天日道学盛名很大的天才学子，此前预考，此人位列第十。

他最为著名的，是脚下那片玉叶。

他曾在天日岛一座荒僻湖中，浮叶于水，人立叶上，一连七年，不发一言，不动分毫，连眼都不睁一瞬，沉静苦修。

终于，他七年不动，一动则勘破大关，从神藏直入道胎，跨越过一个大境界，震动道学上下。

总之，这是个厉害人物。

咻！

玉叶掠起，剑光披靡，裹住绿袍身影，直冲崖上，转眼落在乘青遥身前，声势之猛烈，令乘青遥不得不心惊。

“乘青遥，我知道你不服，因为他们不懂你，剥夺你的机会，但是，我却欣赏你。”程少卿朗面星目，气度非凡，开门见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