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像按了快捷键的那些年

——新年快乐，夏池西

那时的他们都还小，都还天真又爱笑。

而对夏池西来说，那个总爱欺负自己却总是会心软让着自己的姐姐——流云则，是这个世界上排名第一的人。

新年快乐，夏池西

灯突然灭了，电视里那知名的男歌手又跳又唱的身影骤然一顿，屏幕就黑掉了，房间里霎时一片漆黑。

在黑暗里坐了一小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浓郁的夜色，可以隐约看得见房间内家具的轮廓。夏池西再也坐不下去了，跟妈妈说了声：“我去阳台透透气。”

他们去年6月份搬来了这片别墅区。这里的设施和服务是原来住了十几年的小区所不能比的。

夏池西看着阳台外面起起伏伏的黑暗轮廓，兴味索然。

离12点还有两个小时。他要等到12点的钟声响起时才会给流云则发短信，祝她新年快乐。

站在阳台上都能听到客厅里墙上的挂钟指针“嘀嗒嘀嗒”行走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是敲在他的心上，又仿佛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随着这一下一下的节奏，缓慢地握紧了他的心脏，让他逐渐透不过气来，却无力反抗、挣脱。

忽然，平地一声惊雷响，巨大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把整个阳台都照亮了。或绿色或红色或黄色的光芒在四周画下了斑驳的痕迹。

夏池西惊讶地抬头，烟花就在前方不远处升起，似乎在他头顶上绽放似的。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次绽放都伴随着巨大的“啪”的一声，随后整片天空被照亮。

瞬间后，夜空又暗淡沉寂，直到下一朵烟火升空。

那样的美，将他内心的郁闷和烦躁一扫而空。

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夏池西看了一眼，迅速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分明也是烟火绽放的声音，那个人清亮的声音压过一片嘈杂传过来，带着笑意，仿若一阵春风拂过他的心间，瞬间带来繁花盛放的美景。

她大声地喊道：“夏池西，新年快乐啊！”

他握紧了手机，想说“还没有到12点啊，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么早就说新年快乐”，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妈妈的声音就好像响在耳边：“夏池西，姐姐来了，你赶紧给我下来。”

是从她的手机里传来的。

在这停了电的除夕夜，她披星戴月地赶来了，对他说——

“夏池西，新年快乐啊！”

【1】

我认识夏池西的时候，三岁。

炎热的夏天，家里没有人，门也被反锁了。

有点儿无聊，我拿着盆装了一盆水，搬到阳台上，把洗澡用的黄鸭子丢进去。

捏住鸭子，它“呱”的叫一声，我就跟着“呱”的应一声。

然后，有车子开进院子里，汽车鸣笛了一声，停了下来。

我丢下鸭子，抓住阳台的铁栏杆往下看。夏爸爸从车上下来，又接了夏妈妈出来，夏妈妈手里抱着夏池西。

那时候，他刚出生七天。

我喊了声：“阿姨，你回来了。”

我家住在二楼，阿姨一抬头就看到了我，她点点头，朝我笑了笑。

我问她：“阿姨，你抱着什么？”

“弟弟。”

我一听，好奇得不得了，把脑袋从黑色的栏杆缝里钻出去，还大声喊：“阿姨，阿姨，我要看弟弟！”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我没有看成弟弟，反而让被一个电话叫回来的妈妈打了一顿。因为我上半截身体都伸出去了，把在场的大人吓得够呛。

然而我一得救，就吵着闹着要见弟弟，晚上都不肯回家，说要守着弟弟。

在五岁念幼儿园之前，我跟夏池西寸步不离。

而我对与夏池西的第一次见面，当然没有这么深刻的印象，只是长大后，爸爸妈妈和夏叔叔、夏阿姨总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久而久之我都能背下来了。

小时候的夏池西因为营养过剩，很快就胖得跟尊弥勒佛似的。照片里一溜的红肚兜，白嫩的藕节似的手脚肥嘟嘟的，大肚子，几层下巴，带着“无齿”的笑容，根本就没有什么美色。

但很快，夏池西就开始抽条了，小时候囤积的脂肪很快就变成了他身高的资本。

三岁的夏池西已经跟六岁的我一样高了，并且，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美丑。面对又黑又矮的我，他想讨好我就叫我姐姐，讨厌我时就叫我“丑女”。

我没有上幼儿园，直接念的一年级，第一个学期就拿了全班第一回来。夏池西看到我被所有人夸奖，吵着闹着非要让他也去上学。

四岁的夏池西念幼儿园小班，学会了加减法。经过辛苦的计算，他得出结论，我比夏池西大三年两个月十四天。

他到处宣扬这个结果，很快我们小区连带那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流云则比夏池西大三年两个月十四天。

自此以后，我喜欢他时，便叫他弟弟，讨厌他时便叫他夏池西。

对夏池西，比起讨厌，我更多的是喜欢。

因为三年的年龄差距，也因为我们父母的关系，夏池西几乎是跟在我身后长大的。

夏池西的父母跟我爸妈不一样，他们都在工作。

夏爸爸是建筑公司的经理，夏妈妈是《女报》的主编。

而我妈妈不工作，专门在家管我。

夏妈妈是个穿着打扮都十分时髦的职业女性，我妈妈却是个圆滚滚的家庭主妇。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在G市这座钢铁森林般的城市，看起来只是一栋小区上下楼的街坊邻居，却偏偏交情好得不得了。

可能因为她们都是肥皂剧的粉丝吧，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说到激动处，还完全不顾自身的“高龄”，尖叫声让爸爸们都无奈地摊手。

总而言之，因为这样，夏爸爸夏妈妈去工作之前，就会把夏池西放到我家托管。

小一点儿的时候，我总是抱着夏池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是抱，实际上就是两只手从夏池西胖胳膊底下伸出去，箍住他。

三岁的夏池西跟在我身后，在小区花园里乱窜、爬树、摘花、摸假山池子里的鲤鱼。

小区里有一些锻炼设备，还有两架秋千。小区里小孩子多，我们好不容易才占了秋千，但是我屁股都没有坐热，夏池西就非闹着要我替他推秋千。其他的小孩子一听，就起哄把我赶下了秋千。

然后，在我全无章法的动作下，夏池西掉下了秋千，屁股着地，哭得差点儿断气。

夏池西四岁时，夏天，我带他去抓蝉。我们俩拿着长长的网兜，在长着高大的香樟树、芒果树、龙眼树的老街上蹿来蹿去。

G市的夏天，天气说变就变，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大雨倾盆，把街道都淹了。

迎着大风大雨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拿着长网兜十分吃力，看着旁边身高已经快超过我的夏池西，我忍不住用网兜在他举起的网兜上敲了一下。

结果，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本来就湿了的衣服沾了一身泥，爬起来的时候又刮破了膝盖。

幸好家里没有人，我把他带到浴室，帮他洗了个澡，又把衣服丢进浴缸里洗掉了泥。

然后我们俩坐在我的房间里，他举着湿衣服，我拿着吹风机，一点儿一点儿把衣服吹干。

最后，他穿着我的裙子，抱着我的熊娃娃靠在我的枕头上睡着了。

夏池西乖巧的时候，比讨人厌的时候要多得多。

并且，他开始念书后，很快就绽放出了光芒。他迅速学会了加减法，很快就能背诵出九九乘法表，背诗的速度也比其他小朋友快得多。

后来，他还报了书法班。第一次看到他站在凳子上才能举着毛笔够得到放在书桌上的练习字帖时，我哈哈大笑。但他很快就写出了连老师都赞叹的毛笔字。

他在我家写作业，一手钢笔字漂亮得让我惭愧。

现在回想起来，尽管我比夏池西大三岁，但我竟然从未在他面前占过优势。

【2】

夏池西开始收到女生的情书。

有些对夏池西家庭生活有所了解的小妹妹找到我，红着脸叫我姐姐，然后拜托我转交情书给夏池西。

一开始我还很得意，自认为是因为我善良可爱，她们才会把如此重大的事情托付给我，便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被班主任当众批评，以一句“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做结尾时，我看着兴奋地围观我的同桌张家怡和她的小伙伴们，心里涌出一股愤怒。

因此，又一次被拦在校门口，又一次面对脸红的小妹妹，我的语气就没那么好了。

“既然你喜欢夏池西，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他？连亲自向他告白的勇气都没有，这算什么喜欢！”

扔下这句话，不去看窘迫得快哭出来的小妹妹，我准备扬长而去。

“流云则！”

身后传来夏池西喊我的声音。

我一回头，就看到夏池西正低声安慰那个被我说得已经哭起来的女孩子。

“我姐姐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对你说重话的，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喜欢我，但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听着夏池西这番可以媲美电视剧台词的话，又看着他微侧的脸颊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绒绒的光晕，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我心里的那股火倏地散去了。

我直接走过去，对那个小妹妹说：“对不起。”

然后，我跟夏池西目送她涨红着脸，快速地说了句“没关系”，就一溜烟跑了。

一起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我一脸严肃地告诉夏池西：“以前我想做一个好人，但现在我不想做好人了。我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让她们别来烦我。”

夏池西点头说：“好。”

然后，他直视我的眼睛，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么不高兴？”

那些不好的回忆立刻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深呼吸好几次，才沉着脸说：“我现在不想说。”

夏池西不说话了。

第二天，我避开夏池西，独自去上学。

我们学校的学风历来严谨，校规第一条就是仪容整齐，穿着校服，佩戴班牌校徽，不准披头散发、染发、戴首饰。

学校对这方面的检查也很严格，我经常看到没有佩戴班牌校徽的同学被拦在校门口，不准进学校。而打了耳洞、戴耳环项链的同学，一被抓到就是当众批评。

我很怕被抓到，然后被批评，那太丢脸了。

哪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

因为体育课考核仰卧起坐的时候，同桌张家怡让计分的我帮她看管发夹，我很乐意地答应了，并且过后完整无缺地把发夹归还了她，她却在我找她帮忙时，故意弄丢了我绑头发的唯一物品——发卡。

所以，在第二节课教导主任搞“突袭检查”的时候，我很“荣幸”地被揪了出来。

被批评和叫家长都不是让我最委屈的事情。

我的愤怒来自于，我付出的善意没有得到回报。而张家怡兴奋地看我的笑话以及跟她的小伙伴窃窃私语的行为伤害了我。

回到家，妈妈拧着眉头，下了结论：“以后不要跟那个张家怡玩，明天我去学校让老师帮你调座位。”

我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无比庆幸我妈妈的开明和讲道理：“妈妈，谢谢你。”

吃完饭，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写白天老师布置的作业。

夏池西站在楼下喊：“流云则！流云则！”

我烦死了，拉开窗户，探出头去问：“夏池西，你干吗？”

他在路灯下朝我招手：“你下来啊！”

“我要写作业，没空陪你玩！”我大声地拒绝。

“那我上去了，你给我开门！”

没一会儿，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夏池西喊道：“开门啊，流云则，我知道你在家，有本事你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我被他的这一行为气乐了。

打开门，我站在门口：“有话快说！”

夏池西凑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姐姐，别生气了，明天我就去班上宣布，让大家都不要来烦我的姐姐。今天，我有礼物送给你。”

我瞪大眼睛，怀疑地问道：“礼物？真的？”

夏池西把藏在背后的一只手递过来，掌心里是一只由蓝色水钻围成花朵形状的发夹：“喏，给你的。”

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我妈妈去跟他妈妈八卦我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了，马上就窘得脸发烫：“我不要。”

“你看它多好看啊，干吗不要？”

我用力地推他，恼羞成怒：“不要就是不要！”

“姐姐，要吧。这可是你心爱的弟弟送给你的，你不要，那我多没面子。”

这是重点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

尽管夏池西表现得跟一个小绅士般，很会说甜言蜜语，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个大笨蛋，什么都不懂。

只是长得好看，智商全部用在了学习和玩耍上，也不知道那些小妹妹喜欢他什么。

虽然，事实上我对夏池西的受欢迎是很嫉妒的。

他是夏家的宝贝疙瘩，在我家，我爸妈对他比对我还好，总叫我照顾他，谦让他。

念书后，我只在三年级之前在他面前有过优势。之后，他考试的分数相比同期的我要高，拿的奖状、荣誉比同期的我要多。

现在甚至在爱情方面，他也走在了我前面，轻易地就得到了那么多女孩子的喜欢。

但看着笑嘻嘻地坚持要把水钻发夹送给我的夏池西，我又有些自鸣得意起来。

有再多人喜欢他又能怎样，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姐姐大人。

【3】

第二天出早操的时候，排在我前面的覃媛媛在音乐响起之前突然问我：“流云则，你的发夹真好看，在哪儿买的啊？”

我笑容满面：“不知道，弟弟送我的。”

“你让我仔细看看呗！”

我侧了侧头，好让她看清楚别在耳际的发夹。

“肯定很贵吧？我好像在步行街那边的专卖店里看到过。”覃媛媛语带羡慕地说。

排在我身后的刘敏阴阳怪气地说：“好看有什么用，人又长得不咋地。”

嘿，明显嫉妒。

我才不理你。

散操后，覃媛媛抱住我的胳膊，跟我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为我打抱不平：“你别理刘敏，她肯定是嫉妒了。你发现没有？她戴的发箍是新的，我看她早上臭美半天都没人理她。”

我呵呵笑了笑，回到座位，开始早读。

下课铃一响，张家怡被别人叫上一起去上厕所，回来一屁股坐下。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我的发夹的事，她凑过来说：“流云则，你的发夹真好看啊，拿给我戴一下好不好？”

我看出来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在她心底一点儿涟漪都没有激起。

我没搭理她。

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伸手过来抢。

我连忙一躲：“干吗？”

“把发夹让我试戴看看呗，我觉得挺好看的。”她连忙说道。

“不好意思。”心底生出一股憋闷，我皱着眉头拒绝。

张家怡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啊？试戴一下又不会弄坏你的发夹！”

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想必我会很乐意给她试戴，但经过昨天的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把人当朋友，人把你当笨蛋，我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做笨蛋呢？

我用力一推语文书，“噌”的站起来，走开了。

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杨老师叫我去办公室，我妈妈也在。

杨老师问了一遍昨天的情况，然后说：“昨天是老师不对，没有问清缘由，让你受了委屈。”

杨老师是很好的老师，我并没有因为昨天被训而生气怨恨她，毕竟是我没有遵守校规。

我摇摇头。

妈妈握住杨老师的手，感激地说：“谢谢老师，老师言重了，我们家姑娘多麻烦老师了。”

两个人客套了一番，然后杨老师送我跟我妈出办公室。

“你好好听老师的话，知道吗？”妈妈叮嘱我，“还有，调座位的事情我跟你们老师说了，她也答应了。你也别跟同学起冲突，你先惹事，就不占理，会吃亏，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行了，我回去了。”

杨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我们教室旁边，中间只隔着一条楼梯过道。

看着妈妈走下楼，我准备回教室，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挤在走廊上的张家怡、刘敏等几个同班女生在窃窃私语。

“肯定是家长啊，老师昨天不是让她叫家长来吗？”

“应该是她妈妈吧，胖得像猪啊！”

“她还那么爱臭美，不就是个发夹吗？当成宝贝似的……”

“她妈妈穿成那样，他们家应该没什么钱吧。”

“嘻嘻，你说得太对了……”

她们一边说，一边你推我我推你，玩闹得不亦乐乎。

我肺都要气炸了，简直想不到这个世上有这么没有家教的人，还是一群。

想到妈妈的叮嘱，我忍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走进教室。

一直到星期五，杨老师才换座位。

这三天，张家怡照旧要我的数学作业抄。我故意把写错了答案的数学作业本给她，等她还回来，我再把答案改成正确的。

星期五的数学课是上午的一二节，老师上课前，点了张家怡还有另外三个女生的名，批评她们：“我知道你们抄张家怡的作业，但是，张家怡成绩好，却粗心，剩下的几个也不认真，抄得太没水平，全抄错了，还一错就是几天，你让我怎么说你们？”

她们几个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张家怡怨恨地瞪了我一眼。下课后，那几个人堵在我的课桌旁，把我围起来：“流云则，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把话讲清楚，我才懂。”

张家怡气得用手指着我：“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我就是知道她们不敢直接说抄了我的作业，答案是错的，还看不出来，直接抄了交上去。别人不会说我什么，只会笑话她们。更重要的是，张家怡的成绩在班上的排名并不低，要是让人知道她抄作业，那太丢面子了。

“你走着瞧！”

撂下这句狠话，张家怡带着那几个女生愤愤地走了。

当然，我没有把张家怡的威胁放在眼里，依旧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从听到她们侮辱我妈妈起，那股愤怒就一直在我心中盘旋不去。此时，看着张家怡她们愤怒不已，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安抚。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离下课还有二10分钟，杨老师走进教室，宣布要更换座位的事宜。

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更换。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正在整理桌面上的书籍，手肘却被新同桌兴奋地撞了撞。

覃媛媛朝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手掌朝我摊开：“流云则，我们同桌啦。”

我当然也很高兴，握住她的手摇晃了两下：“以后，我们就互相照顾啦。”

“好啊，好啊。”

但很快，我发现我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因为，覃媛媛跟我，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覃媛媛的成绩很一般，在班级倒数十名内徘徊。我并不歧视她成绩差，但是她的一些行为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她的成绩差。

上课，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听课上。她从学校门口的书店租了很多本小说，将小说藏在课本下，老师讲课，她看小说。

老师点名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她答不上就不停地给我使眼色。我只能把答案写在草稿本上，字写得大大的，让她能看得清楚。

过关了，她就开开心心地在我的草稿本上画一个大大的笑脸：“有你真是太好了。”

要是没过关，她就不开心地抱怨我：“你怎么不写快点儿、写清楚点儿啊？”

她在班上的人缘似乎非常好，每一节课下课，都会有同学找她玩。一下课，要么她很快跑没影儿；要么就一群人围在她周围，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

这真是让我烦不胜烦。

最终，我忍不住让她们去教室外面聊天，因为我还要写作业、预习功课。

原本我预料她们会不乐意，没想到覃媛媛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行，就不打扰你啦。”

之后，她们真的再也没有围在我旁边吵吵闹闹了。

我又安下心来，感觉自己的抗议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仔细地反省了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有没有很差。

我跟妈妈讲这件事，妈妈给了一些零花钱，让我随便买点零食，给覃媛媛拿去跟她的小伙伴们分享。

我照做了。

之后，总是跟覃媛媛一起玩的王宝莹和梅颖在校园里单独遇到我，也会跟我打招呼。她们扎堆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吃的时候，也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很快，我们四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4】

这天中午吃完饭，覃媛媛说要去书店换一批新的小说看。王宝莹和梅颖非常赞同。

我本来不想出校门，但她们三个人一致认为，我再埋头在课本里就要变成书呆子了，非要带我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晒晒外面的太阳。

覃媛媛和王宝莹去隔壁的书店了，我和梅颖坐在麦当劳二楼靠窗的位子上。

“不是让你别老看书了吗？你不烦啊？”梅颖坐在我对面，咬着吸管，发出嗤嗤的声音，含糊地问道。

“不烦啊，我喜欢念书。”

“哦，学霸。”梅颖把喝光了的可乐杯推到一旁，“我就一点儿也不喜欢念书，烦死了，考试也烦死了，考不好就更加烦死了。”

我不能理解这种心态，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突然，梅颖拉了拉我，使眼色让我看向另外一边。

我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几个高年级男生正端着餐盘，推搡着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还大声地喧哗。

“怎么了？”

梅颖努了努嘴：“坐在中间最高的那个，头发竖起来的那个男生，是学校高中部篮球队的，张家怡的亲哥哥。”

“啊，张家怡的哥哥？张家怡还有哥哥？”

梅颖看了我一眼：“我听说，她要她哥哥这个周末，也就是明天下午放学之后，把你堵住，打你一顿。”

当时我就震惊了：“啊？”

“你怎么得罪了张家怡？”

想到上周五张家怡丢下的那句“你走着瞧”，难不成报复在这儿等着我？

在我们学校，一年级是一个星期放一次假，二年级和三年级则是一个月放一次假，明天正好是月底，张家怡的哥哥不是二年级的就是三年级的。

可张家怡的哥哥要是真的把我堵住打一顿，我受伤回家，我妈妈绝对饶不了他，绝对会闹到学校领导都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毕竟，按照校规，打架斗殴，记大过一次，情节严重的直接退学。

他们不会真的那么蠢吧？

我撇撇嘴，又把发夹的事情说了一次：“本来叫家长也没什么，但她不该笑话我妈妈，还故意让我听到，所以，她问我要作业抄，我就故意写错答案给她，她抄完了，我才改回正确的。”

“这事儿你做得对！”梅颖义愤填膺，“换了我，当时我就给她一个耳光了！”

“给她一个耳光，再让杨老师打电话叫一次家长？”我收起英语单词本，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也对。”梅颖赞同地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要是她不问我要作业抄，自己写作业，就没这事了。谁叫她自己不写作业，非要抄我的？她自己又不是成绩不好，那些题目又不是自己不会做。”我说道。

“也是。那她真的叫她哥哥堵住你打你一顿怎么办？”梅颖有些担心地问。

我刚要回答，这时覃媛媛的声音插进来：“谁？谁的哥哥要打流云则？”

我和梅颖同时抬头，只见覃媛媛拿着一个黑袋子，王宝莹端着两杯可乐站在旁边。

她们拉开椅子坐下了。覃媛媛迫不及待地又问了一次：“到底是谁？梅颖，你快说啊！”

梅颖把事情说了一下，覃媛媛当时就炸毛了：“呸！要脸不要脸！流云则，你别怕，周末我们送你回家！”

梅颖和王宝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以为覃媛媛就是一时热血，没想到她还真对这件事上心了，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下午放学后，覃媛媛非要跟我一起走。而梅颖和王宝莹是住校的，她们晚上要上晚自习，自然就跟我们分开了。

夏池西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我给他们俩做介绍。

夏池西乖巧地喊了声：“姐姐好。”

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覃媛媛看着夏池西，眼睛都直了，悄悄地用手肘撞我，朝我挤眉弄眼的：“你弟弟好帅啊。”

我简直无语了。

“你弟弟肯定有好多追求者吧？做姐姐的压力大不大？”

我偷觑夏池西，他耳朵里塞着白色耳塞，我猜测覃媛媛不大的声音应该没传到他耳朵里，便说：“行了，你还要脸不要脸呀？”

“你弟弟的皮肤看起来真好，毛细孔都看不到的样子，怎么你的皮肤就那么差呢？”覃媛媛立马说道。

犯花痴的女生真是不能得罪。

我翻了一个白眼。

总算到了公交车站，覃媛媛自己是坐718路车。车来得很快，但她坚持不肯走：“说好了我要送你回家，保护你的。”

“为什么要保护我姐姐？”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池西就惊疑地问道。

覃媛媛立刻瞪圆了眼睛，指着夏池西，张口结舌道：“你……你不是在听歌吗？”

夏池西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不是听歌，是在听英语频道。不过，没电了。”

他又看看我，忽然就变了口气：“这位姐姐，快跟我说说，为什么要保护我姐姐？我姐姐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被谁欺负了？”

覃媛媛眼睛放光，突然伸出手握住夏池西的手：“弟弟啊！”

那语调让我打了一个寒战，鸡皮疙瘩全部起立。

等我反应过来，覃媛媛已经把事情跟夏池西说完了。

夏池西面色凝重地说道：“在学校，我姐姐就交给你保护了；而校外，就由我来保护！”

呃……

热血漫画看多了吧，夏池西！

“为了友情！”覃媛媛姿态昂扬地说，“放心去战斗吧！夏池西，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姐姐的！”

这台词，这画面，真是愚蠢得让人不敢直视啊！

【5】

但让我吃惊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跟我一起去学校的夏池西的书包鼓出来一团。

我好奇地一掀，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夏池西发现了我的动作，回身把书包拉链拉好。

我连忙抓住他，紧张地问道：“你干吗在书包里装一根擀面杖啊？你想跟谁打架？我告诉你，夏池西，这样是不对的。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会带来无尽的烦恼！”

突然，我灵光一闪：“还是你真的把昨天覃媛媛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我跟你说，没有的事，他绝对不敢堵我，也绝对不敢打我！”

夏池西明显不相信。

“夏池西！”见说不通，我直接去抓他背上的书包，“你把它给我！”

夏池西动作极快地护住书包：“你别管我！”

“我是你姐姐，怎么不能管你了？而且，打架要是被学校抓到，会被记大过，情节严重的会被退学，这你总知道吧？”

“我不会被抓到的。”夏池西振振有词。

我不由得好笑：“受伤的人去告你，你还能狡辩不成？就算你狡辩了，老师还会相信你不成？”

夏池西看起来像是被我说动了。

我连忙扯住他的书包，没想到他一用力就躲开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受伤！”

我哑然了。

之后，无论我好说歹说，夏池西就是固执地坚持己见。我忐忑不安地等待下午放学时间的到来，覃媛媛也如临大敌。

结果，这天回去特别顺利，就连G市每天都能碰上的堵车高峰都没有遇见。

一连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猜想，跟张家怡的愚蠢不一样，她哥哥肯定是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才完全没有动静。

时间过得飞快，期末考试很快就到来了，班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麦当劳里，我和王宝莹在背诵考试要点，而覃媛媛和梅颖在埋头制作小抄。

我一点儿都不想作弊。

现在作弊，难道以后升学考试也作弊？工作笔试的时候也作弊？

梅颖拉了覃媛媛一下，说道：“流云则跟我们不一样，她可是学霸，学霸当然不会懂我们这种学渣的痛苦啦。”

覃媛媛应声附和：“说得对。”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们。

【6】

很快，寒假到来了。

G市作为沿海城市，冬季的温度从来没有低于10摄氏度。而今年的冬天分外暖和，临近过年了，气温一直持续在27摄氏度左右。

期末考试成绩单寄到家里之前，我跟夏池西都要玩疯了。

一开始是踩着轮滑鞋，在街道、广场上横冲直撞。

之后我们就不满足于在G市玩了，把过年收到的红包钱揣在身上，瞒着爸妈偷偷乘车到了海边，才打电话向他们报告。

疯玩了一整天，然后，我们坐夜晚的火车回家。

上午10点钟，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

平常这个时间，妈妈不会在家。

在妈妈回家之前，我还可以逍遥一会儿。我打算去书房，玩一会儿电脑游戏。

我推开门进屋。

我的班主任杨老师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看过来，视线直接跟我的对上。

杨老师怎么会在我家？

妈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舍得回来了？还不快点儿过来！”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杨老师好。”

“我是来送期末考试成绩单的，这次你的成绩很不错，但是英语丢分有点儿多，有一篇阅读理解，一道题都没有做对……是不是还对老师有意见，不想好好学英语啊？”

我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放心吧，老师，我会督促她好好学英语的，只是……您看，她要不要去上个英语补习班之类的？”我妈妈殷切地问道。

不是吧，还要上补习班，那我还有没有私人时间啊？

“那倒用不着，我看是她太粗心了。”杨老师呵呵笑着说道。

杨老师，你真是个好人，我会更加细心的。

“流云则不仅自身成绩优秀，还帮助她的同桌覃媛媛同学进步，这次覃媛媛的进步十分明显，从倒数第七名，变成了正数第十二名……”

后面杨老师和我妈妈还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

覃媛媛居然考了第十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