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邃东凌玉

星星渐渐聚成了泪水，从你的心头滑落。

1.

假如……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唯一，那么我只有一个渺小而卑微的愿望。北至，原谅我，原谅我把对你所有的爱都深深地埋葬，请好好幸福，一定要幸福！

——冢爱

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是灰色还是黑色，已经无法再分辨了。可是散落在我脚下的那些白色的药丸却如同从云层里流泻而出的冷冽光屑，狠狠地刺痛着我的视觉神经。

北至……

当我把药瓶里剩下的药吃力地倒进嘴里时，一股灼热感瞬间吞没了我所有的意识。失去重力的我猛地跌倒在巷子的深处。是痛的感觉吧？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是永远都不可能与心底的疼痛相抗衡的，永远都不可能……

北至！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记忆里仍是你温柔的笑容，仍是我对你倾尽所有的爱，没有恨意，一点点都没有……

情人的花心会让人痛吧？

炙烈的玫瑰也会灼伤眼睛的！

就在心碎成无数条细密裂缝的那一秒……

如果，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那么，我希望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会是我对你充满爱意的祝福……

北至……

北至……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黯淡的光景，这……是哪里？

残败而颓废的星空与视线内的地面交织成一片深黑的地域，无数零散而细碎的光屑带着清冷的光，在空中飞速地盘旋着。

四周仿佛沉溺着一股莫名的气场，就像空气中流动着细小的分子。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深黑的画面里，慢慢地浮现出一片如同欧若拉般温暖的光圈。厚重的光圈缓缓地倾泻出一道神秘而轻柔的光柱，一点一点地穿透而下，越来越长。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幻觉吗？

就在我意识已经完全模糊的那一刻，一个温柔的身影带着暖暖的气息朝我走来，缓慢地靠近，再靠近。

已经冷得没有知觉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是一种很柔的触感。那带着暖意的光静静地朝我涌来。

北至……是你吗？

给我温暖和希望的还会是你吗？

北至……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缓缓地把手伸了过去……一团萤蓝色的光芒出现在我生命终结的最后一秒……

苍冢爱——

注定是要把一生的爱都埋葬成冢的。假如……可以选择，那么……我希望冢的位置在北纬67度，冬至下葬！

“喂，小姐，你怎么了？喂……喂……”

……

时间：2008年12月9日。

地点：希腊的某个岛屿。

一股淡淡的液体从我的嘴角处渗进口腔，顺着喉咙流进食道里，是甘甜的味道。咳……咳……我睁开眼睛，看到四周是一片白色，白色之外是两男一女。

“呵呵，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一个有着蓝黑色碎发、蜜蜡色瞳孔的帅气男生满带笑意地走到我的床边，温和地说，“你，是不是不小心吃错药了？呵呵，以后吃药的时候记得要看清楚，而且一次不可以吃这么多哦！”

我没有回应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白色房间里凛冽的寒气透过我的鼻腔抵达肺部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深邃的蓝。

是没有力气了，对吧，苍冢爱？

没有力气再勇敢而坚强地走下去了。没有逃避，因为在对面生命终结的那一秒，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坚定。

嗯……

“苍冢爱，你是叫苍冢爱吧？”

……

“别担心哦，医生说你已经没有危险了，而且你的朋友已经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了！”

朋友？

听到“朋友”两个字，我心底只是划过一丝淡淡的哀伤。他说的朋友是美瞳还是北至呢？

无论是谁，结果对我而言，意义都是一样的吧！

“苍冢爱，你怎么了？”

……

“呵呵，放心，没有打电话给那个叫北至的男生，是给一个叫北美瞳的打的电话。”那男生走到我的面前，朝我扬了扬手，脸上浮出一丝善意的可爱笑容，“为什么你手机里只有两个人的电话号码？你没有其他朋友了吗？亲人呢？要通知他们吗？”

美瞳现在一定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吧？她会气我做这样的事情吗？会通知北至吗？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来，美瞳一定不会放过北至的。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美瞳那样倾尽所有来保护我，无论是谁伤害我，美瞳都不会放过，包括北至！

“喂，你太没有礼貌了吧？千植在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到了没有？”一个像蜜糖般黏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给点反应好不好啊？早知道真是不应该救你！为了救你，千植把他救命的药丸都给你吃了，真是不值得！你知不知道那药丸是……”

“藤希！你脸上有些脏脏的哦！呵呵，我帮你擦下。”

房间里静得像是有股压抑而低落的气息在肆无忌惮地游走，混着寒冬的潮湿，让人狼狈不已。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身体软软的……没有人会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想离开这里。这样狼狈的样子无论是美瞳还是北至，我都不希望被他们见到，一点都不希望。

“苍冢爱，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想要吃点东西吗？”那男生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地掠过，“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泽森，拜托你去买下粥，我在这里照顾她。”

北至……

北至温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生病的时候会为我买粥，会好好陪着我，照顾我。可是……

“不许去！黑泽森，你听到没有？”那像蜜糖般黏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柏千植，你干吗要对一个不相干的女生这么好？你说啊，这种冷得像冰一样的女生有什么好的？你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啊？”

“藤希，不要胡闹了。听到没有？”

“我哪有胡闹，要去买粥你干吗不自己去，叫泽森帮你去买是什么意思啊？”

手臂处突然传来被人用力拉扯的感觉，是轻微的痛。覆盖在疼痛之下的是一种过度冷淡的漠然。

“喂，你干吗老是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像你这样的女生自杀也好，省得留在世界上让别人生气！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

“藤希，快放手，医生说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没有听到？！我才不管她虚弱不虚弱，总之，我就是看她很不顺眼！”

“藤希，太任性的女生会不讨人喜欢哦！”男生边说边温柔地拍了拍女生的头，“好啦，你乖，去倒杯温水来，听话好不好？”

“可是……”

“乖啦！”

这样的……斗嘴是喜欢的感觉吗？

看着他们又闹又温柔的样子，心里酸酸的。和北至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闹，更不会和他斗嘴。因为北至无论何时何地对我都是百般呵护，千般温柔，即使那样的温柔在某些时候会成为最为残酷的伤害。

可是……

身陷其中的时候，宁愿被伤害，也要奋不顾身。这就是“爱”的定义吧！

对女生而言，也许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使那样的专一和痴情被看做理所当然。

那么，男生会知道吗？

他们会知道自己的不专一会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2.

“我来喂她喝吧。”蜜糖女生刚朝我端起杯子，美瞳急促的声音便出现在我的病房门口。

两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哎呀！”

“冢爱！冢爱……”

蜜糖女生手里的杯子突然倾斜了。就在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水即将倒在我身上的一瞬间，美瞳飞快地冲到我的身边，抽起我身上的毯子朝那个杯子扔了过去。

啪——

毯子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那满满的一杯热水全都洒在了毯子上。

“冢爱，你没事吧？你想吓死我吗？”美瞳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急切地问，“告诉我，是不是北至那个家伙！这次我再也不会放过他了！”美瞳一脸怒气地捏了捏拳头。

“美瞳，不是的，跟北至无关……”明明知道自己说的是违心话，可是仍然愿意嘴硬下去。就算知道会被美瞳揭穿，我也不在乎。

我太了解美瞳，以她的个性而言，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就算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北至也不可以。

“冢爱，你为什么这么傻？即使你不肯说，我也知道和那个家伙是脱不了干系的！”美瞳夸张的耳环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不停地来回晃动着，“冢爱，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傻事了，好不好？”

看着美瞳眼睛里的恳切，我用力地点点头。心，突然变得暖暖的。

北美瞳——北至的亲妹妹，也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嗯，除了她以外，苍冢爱便一无所有了……

温暖的味道是怎样的呢？

温暖的味道会在你认识某一个人的时候被深刻地感受到。

和美瞳成为朋友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是你救的冢爱吗？”美瞳转过身看着那个救我的男生，“我叫北美瞳，是冢爱的朋友。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呵呵，不用客气，我是柏千植！”

“千植，你要的粥。”病房的门口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那男生的瞳孔幽黑幽黑的，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还是你来喂你的朋友吧！医生说她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刚刚洗过胃，先喝点粥吧！”柏千植把粥递给美瞳。

虽然，我真的很想开口说“谢谢”，可是……回旋在嘴边的这两个字却始终都说不出口。是因为自己一直太过冷漠孤僻了吧，所以，才会那么不懂得该如何去向一个陌生人表达自己的谢意。

“喂，北美瞳，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朋友这样的女生。我们好心救了她，而她却完全不知道要感谢！老是一脸冷冷的样子！可恶！”蜜糖女生一脸不开心地看着美瞳。

“小姐，我是看在你朋友救了冢爱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刚刚的‘泼水’事件的，我可不认为那是意外！”美瞳边说，边不缓不急地往我嘴里喂粥。

“你——”

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蜜糖女生的声音。

“冢爱……”

我突然愣住，心底掠过一丝静静的凉意。

是——

北至！

他深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股无尽的怜惜。嘴角轻轻地扬起，优雅而从容。可是，在这股优雅和从容里，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其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面对这样的北至，我没有办法形容他所带给我的震撼。面对这样的北至，即使活着是一种没有轮回的痛苦，我也愿意忍受煎熬般地多活一秒！

不用证明北至的完美而极致所带给人的感觉，因为病房门口聚集的护士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气质是虚无的东西吗？

嗯！是吧……

可是这样的话，总会因为北至的出现而彻底地瓦解掉。因为他周遭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很清楚地明白，原来这样的感觉就叫“气质”！

仿佛生来就具有一种王者的霸气，可是那份霸气却又毫不张扬，那种温柔从容的贵族感是凌驾于帅气之上的。没有人可以匹敌，更不可能逾越。

“北至……”我用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而淡然。

他，一定是知道我自杀的事情才赶来的吧？他，一定对我失望到了极点吧？一想到这里，心脏的部位又开始生痛生痛的。

“冢爱，还好吗？”北至刚走到我的床边，美瞳手里的粥便被用力地甩到了桌上。

“你觉得冢爱会好吗？当你和其他的女生待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冢爱的感受吗？当你一次一次花心的时候，你觉得冢爱应该怎么办？！如果你不是我哥，这杯粥一定会从你的头顶倒下去！”美瞳站起来，走到北至的面前，失控地朝他吼道，“你让我觉得自己姓北真是混蛋到了极点！”

北至依然保持着温柔，暖暖的，柔柔的，如同夕阳中的金色光屑，让人目眩神迷。

他的瞳孔里充满着自责的疼惜，让人无法拒绝，不可抵抗。即使再痛再伤，只要被那样关切的光芒抚摸到，便甘之如饴。

你，也有自己深爱的人吗？

你会相信吗？

只有和自己深爱着的他在一起的时候，心跳才会是某个恒定的数字。和北至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跳便会是99……

……

“请问谁是苍冢爱的家属？”医生从门口一堆护士中吃力地挤了进来。

“我！”美瞳有些担心地看着医生，紧张地问，“她还好吗？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嗯，病人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好好调养一阵就没事了。下次千万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假如晚来一步，可能就……”

美瞳用力地捏了捏拳头，就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病房周围便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砰——

北至有些重心不稳地朝后猛退了几步，脸上突然划过一丝怪异的神情。

“哇，北美瞳，你好酷哦，居然敢打你哥！”蜜糖女生的声音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哥，这一拳不是为冢爱打的，因为你的花心不配再拥有冢爱！这一拳是你妹妹严重警告你，如果你只会伤害冢爱的话，那么请你离开！放开冢爱！”

空气中顿时凝固起一层寒冷的冰屑，仿佛白色的房间并不是病房，而是寒冷的北极圈。我静静地感觉着自己的脉搏，伴着每一秒的呼吸，都是深度的疼痛。

“美瞳……”我有些吃力地从床上下来，“美瞳，不要这样。”

“我们走吧，冢爱。”美瞳慢慢地扶起我，“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经过北至的身边，仿佛有一股莫名的电流缓缓地穿透我的身体，是一瞬间静止的心跳。我默默朝门口走去，没有再回头看身后的北至。

鱼愿意上钩，那是因为鱼爱上了渔夫，所以它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博得渔夫的一笑，那么我……也是这样的吧……

3.

走出医院门口，美瞳小心地把我扶上车。

车静静地朝市区驶去，窗外的天依旧湛蓝得有些不太真实。

我轻轻地靠在副座上沉默着。关于北至的一切，在我心底始终都会变成秘密。北至，是我那么深爱着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深爱着。如果你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爱情，那么你一定不会懂得那样的伤害是刻在骨子里，不能接受却又无法拒绝的。

自杀的……行为很傻吧？

一定让美瞳和他担心了！

可是，当心脏难过到连博动都变得吃力时，选择结束生命是不分对错的，只有值得与不值之分。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就当做是天意吧！就像包包里的药，我甚至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包包里会有一瓶奇怪的药。可是，它却出现在我最想结束生命的时刻。

不要责怪为了爱而结束生命的人！假如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再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那么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最好的选择。

“冢爱，对不起，我哥他……”

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沿海盘旋的小道边。

沉默，是略微的沉默。

车内的暖气和沉默混和成一股淡淡的湿润，在贴近脸颊的一秒，化为水滴。

“美瞳……你希望我放弃，对吧？”当“放弃”两个字从我嘴里滑出时，脸颊湿润的地方还是传来了一股灼热的疼痛。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坚强、冷漠，可是……面对美瞳，便没有任何的办法，“对不起，美瞳，也许我真的让你失望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再坚强地撑下去……”

透过车窗外，是那片深郁的爱琴海，海天相接处是海鸥与帆船的影子。很多时候，倒映在瞳孔里的爱琴海，都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如同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景，而是透着浓浓颜料味的油画。

美瞳没有回答我。我们就这样再次陷入沉默，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宁静而湛蓝的爱琴海。

因为彼此都那样深刻地了解着，所以才会明白，这样的时刻也许安静是最好的选择。

爱情中，最为致命的会是什么呢？

是男生的花心吧……可是，当你深爱着一个男生的时候，明明知道这样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仍会奋不顾身地沉沦。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也还是在所不惜。

假如……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对方不再花心，那该有多好！

那样沉静的每一分每一秒，美瞳都安静地陪着我。

没有言语，也没有安慰，任我虚度着不断流逝的时间……

车窗外是混着冷白与清蓝的一种色调，在金色阳光的包围下，融化成心底最为柔和的一抹温暖。可是，某种情绪你只有在最为悲伤的时候才会明白，越是美丽的东西便越会刺痛到心的。

“冢爱，心情好些了吗？”一直安静的车内，美瞳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已经坐了3个小时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嗯。”我没有转头地应了一声。

3个小时在这样的情绪中仿佛只是一瞬间轻盈的回旋，可是，这样的回旋中包含着太多复杂而沉郁的情绪，不可言喻，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当车驶下山道、进入市区的时候，一阵眩晕感便如同突发的风暴，迅速袭卷了我的大脑，而那种感知疼痛的能力也随之沉溺。

我闭上眼睛，身体被那股黑暗的眩晕死死地折磨着。

“冢爱！我知道我哥老是让你受委屈，也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孤寂和痛苦中，可是，你要相信我，我哥以前真的不是那种花心的人！总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车，突然变得有些摇晃。美瞳用力地捶了捶方向盘，继续对我说道：“冢爱，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冢爱，我想我哥一定有什么秘密是瞒着我们的！”

秘密？！

我睁开眼睛，有些勉强地打起精神，望向美瞳。

“冢爱，你还好吗？是不是感觉很冷？”美瞳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不安，“你待在车里别动，我去便利店买热饮，等我。”

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美瞳……”

“什么？”美瞳刚准备下车，又转头看向我，“关于我哥的秘密，我们等会儿再说好吗？现在你必须要好好喝点东西，明白吗？”

看着美瞳穿梭在车流中的背影，心间突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有记忆的那天起，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

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不知道爸妈是谁。我没有爸妈的疼爱，更没有朋友的关心。我告诉自己不用去在乎那些流言和伤害，直到认识美瞳和北至。曾经以为自己是冷血到极点的，可是，却在成为北至女朋友的那一瞬间，冰冷的血液苏醒溶解。

原来最爱的，到最后却会是最伤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没有感情的东西，才有可能与伤害绝缘！

“棉花糖，可爱甜蜜的草莓棉花糖……”车窗外一阵吆喝声伴着那粉色的大朵棉花糖吸引了我的视线。

是那种粉粉的、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散发着清香的草莓味。是某个生病的夜里，北至为了哄我睡觉而跑遍整个市区才辛苦买到的草莓棉花糖。

我下车，走到那小贩的面前：“一个草莓棉花糖。”

当手里紧紧握着棉花糖的时候，心里是暖暖的感觉，就像紧紧握住了北至一样。草莓的清香钻进鼻孔时的感觉，就像北至一直在守护着我不曾离开似的。

记忆的深处，总是会有一些眷恋着的东西吧。而那些眷恋，也总是会跟心底的某个人有关，不是吗？简单而随意的物品上附着某种最为炙烈的情感，那不是恋物，而是恋情，眷恋着让自己放不下的感情！

就像我对北至的感情一样，即使到生命终结的那一秒，也还是放不下。因为心已经被满满地占据着，不可自拔。

缓缓地把棉花糖送入口中，味蕾处传来一股如蜜恋般的香甜。嗯，有北至陪伴时的味道便是这样的吧。

假如……

在味觉一直持续香甜的那一秒，遇到苦涩，那么，这种苦涩感会是怎样的呢？

嗯……

当我的视线内出现北至和另一个女生的面孔时，我终于明白了这种苦涩的味道。

啪——

手里的棉花糖狠狠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瞬间，眼睛被寒冷而潮湿的空气刺得酸痛酸痛。

很想把北至身边那个娇弱的身影忽略掉，可是，却发现当那太过真实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时，我忽略不了……

4.

视觉里再度沦为一片黑暗，想要结束的念头又重新涌入身体内。

站在暗巷里，我的悲伤如点点的星火又逐渐在心底燃烧起来。回想倒下的那一秒，除了北至的笑，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的眼前，除了北至微微扬起的嘴角，视野内只剩开到荼蘼的红色野蔷薇。即使……我只能微弱地喘息，也一定可以穿过重重的野蔷薇，清楚地记得你高贵的笑。

那样小巧而纤细的胳膊是因为挽住北至而感到的幸福；漂亮的笑容也是因为和北至在一起而生的吧？

隔着一段渐近又渐远的距离，我用力地捂住嘴，缓缓地蹲在被一堆货物遮挡住的街角。

无法抑制的痛哭声被淹没在喧嚣的车鸣声中。

北至……

爱是会让人变得强大的东西，可是……

为什么你的爱让我变得越来越渺小？

为什么你的花心与背叛可以让我痛到无法喘息？

为什么我已经爱到无力再支撑下去了呢？

掉落在地上的棉花糖已经成了一团粉色的阴影，模模糊糊的，却仍然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吧嗒——

当滴落的眼泪再次浸在棉花糖上时，蓬松的棉花糖顿时凹陷了，如同受伤时的心。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对错的。即使心被伤到千疮百孔，粉身碎骨，仍然可以充满勇气地坚持下去。这就是爱情，对吧？

把头狠狠地埋在膝盖里蹭了蹭，直到脸上的泪水已经完全消失。美瞳应该就快回来了吧，我真的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再去解释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风刮过时，脸上所弥留的那股刺痛感仍在继续着，有些僵硬，因为所有的表情都被凝固住。用力地吸入一口气，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刚准备起身，突然，一阵眩晕的乏力感袭击了我。似乎眼前只是一秒就沦为了黑夜，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倒了下去。

爱无法结束，所以只能结束生命。

请你一定要记住我的爱！记住苍冢爱对北至至死不渝的爱！

“小姐，小心车啊！”

“啊——”

听觉被一声剧烈而刺耳的刹车声狠狠地划过，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

而身体却已经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并且滚到了另一个固定点。一股熟悉的味道缓缓地混入我的嗅觉。

“冢爱，有没有受伤？手痛不痛？”定格后的三秒钟，我就这样被紧紧地抱着……

紧紧地……紧紧地被抱着……

被他抱在怀里，如同一只被惊吓过度的猫咪，带着最为原始的骄傲与孤寂。

是……北至。那样的声音和味道是即使在死去的那一秒都不会遗忘的！

当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仿佛那种如同野玫瑰一般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又瞬间顺着气息回流进身体里。

“冢爱……”耳膜里涌进北至好听的声音，就像迷失了自己一样。

和北至那么接近地抱在一起，感觉着他的鼻息，就像可以感觉得到他每一秒的心跳。

“冢爱，假如失去你，那么，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也毫无意义，明白吗？”马路边喧嚣的嘈杂声让我无法分辨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而北至在我耳边的轻声低语，我却是一字一句地听得明明白白了。

只有情人的拥抱，才是11厘米距离的温暖，因为它代表着对你的一心一意！而此时，我宁愿欺骗自己北至是一心一意的。

“北至，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小心你的伤口……”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碎了我对北至的所有幻想。

北至缓缓把我松开，然后转身对另一个女生微笑：“不要紧，没事的。”

“北至，刚刚真的好怕你有事。”那女生柔软的身体紧紧地靠在北至的胸口上，“答应我，不可以再让自己有事，一定不可以！”那样小鸟依人的感觉是男生都无法拒绝的吧？

“好了，我没事的。”北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得如哄孩子一般。

我……是多余的吗？在他的眼里。

在经历了一百次这样的事情后仍然会是同样的感受，那就是心痛。这种心痛甚至会加剧，就如同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再狠狠地划上一刀……

阳光消失在天际，淡蓝的天空渐渐变得灰白，与呼吸中的伤混为一体。

假如我和那个女生之间，有任何一个爆发离开，也许这样尴尬的局面便会稍稍地缓和，可是……没有，都没有……

脚步变得无法移动，即使我能听到血液里大股大股的疼痛在沸腾，仍旧无法移动！

“冢爱，你怎么了？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美瞳的声音让我逐渐清醒了过来，“哥，你受伤了？刚刚是不是……”

“美瞳，好好照顾冢爱，拜托你了。”北至用力甩了甩手，红色的浆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到地上，开出大朵大朵刺目而妖艳的花来。

我抬头静静地看着北至，他眼睛里疼惜的神情还会是因为我吗？

“我们走吧。”北至的目光从我的身上转移到另外那个女生的身上。

“哥，你去哪里啊？她又是谁？！”美瞳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不安的因子，“北至，你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不爱冢爱，干吗还不要命地去救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比让她死掉更痛苦啊？”

“美瞳，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冢爱！”美瞳并不是会轻易丧失理智的人，而她却会因为我与北至而丧失理智。

假如，某天，我真的消失了，那么，美瞳和北至便不会再有争执了吧……

“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她才是我哥的女朋友吗？这个世界上的男生好像不是只有我哥一个吧，你何必作贱自己？而且我告诉你，我哥真心爱的是冢爱，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爱上你的！”

“美瞳！不要再说了！”北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焦虑的神情来，这却是我极少看到的。一向从容优雅的北至，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应付自如，而现在却……

“为什么不能说？是我没用，管不住自己的哥哥，却要去管人家！”美瞳的嘴角划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哥，假如下次再让我碰到这样的场面，我会揍人！不管我们是不是兄妹！总之，我不能让你这样伤害冢爱。”

“美瞳……我没事，真的，你看……”不会有人知道，这样的场面在我心里会造成多大的伤口，因为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明白的。

北至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我，说：“冢爱，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真的有事，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看着北至和那个女生一起离开时的背影，我一动不动，就这样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泪水，忘却疼痛。

5.

苍冢爱，也许就真的只能把一生的爱都埋葬成冢！

“混蛋！可恶！”美瞳用力地踢起脚边的一个易拉罐。易拉罐被重重地甩到远处，击起一阵让人难受的声音来。“冢爱，把这个喝了吧。”美瞳把我扶上车后，递给我一瓶热饮，“我哥他……”

“嗯！美瞳，假如我没有被那几个人救到，假如我真的死掉了，你会为我掉眼泪吗？”牢牢地握住手里的热饮，感受着那股自手心传来的骤热。我需要那样的温度，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冢爱，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是，你听我说，我哥最近的变化难道你没发觉？”美瞳认真地看着我，“你相信我哥是那种花心的人吗？”

我静静地看着美瞳有些焦急的神情。我已经不记得北至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花心的。尽管我曾经告诉过自己一千遍一万遍要相信他，可是每次我看到的事实却会一次又一次地刺痛我的灵魂。

“冢爱，难道你不想知道导致我哥变化的原因吗，或者说我哥的秘密？”

我侧过头，看到美瞳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丝挣扎，那样的挣扎中仿佛又带着一份自责。

“美瞳，你的意思是……”

“对！冢爱，我哥一定有事瞒着我们！他变成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手指突然变得有些麻木，就连握住的热饮也差点掉落到身上。

那一刻，坦白说，我确实有些猝不及防。

是因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所以才会对周遭的一切那么不注意的吧？我静静地闭上眼睛，回想着与北至交往的那些细节，是有一些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我却从未正视过。

车内的沉默一直深度地持续着。我不确定美瞳是否刻意地想给我一个缓和的过程，但是，那一秒，我的思想真的无法平静下来，尽管我的表情仍旧是漠然。

静下心来想，似乎现在的北至真的很不像之前的北至。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像，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冢爱，以我哥的个性而言，绝对不是那种花心的男生！他一定不会故意伤害你的！而且一个人的个性是不可能突然改变的，对不对？”美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

一直揪着的心终于缓缓放松。从头到尾，因为伤心过度，我甚至都没有留意过北至反常的行为，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假如，事情真的另有隐情，那么即使痛到极限，我也可以不顾一切地忍下去。

“嗯！美瞳，我相信你！”从认识美瞳的那天起，我就从未怀疑过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那种信任感是与生俱来的，甚至那种默契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冢爱，答应我，不要做傻事，让我们一起找到事情的真相！”美瞳紧紧握住我有些冰凉的手。

事情的真相？！

到底事情的真相会是什么呢？

心底隐隐地冒着无数的泡泡，没有底，就像黑洞一般。可是我知道，只要有美瞳在，便可以安心！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美瞳……对不起……”其实心底有太多太多的抱歉想跟美瞳说，只是所有的话、所有的抱歉，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以外，我都无法表达。

“冢爱，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这些细节的重要性。假如我能早点重视的话，也许今天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美瞳……”

“呵呵，总之一起努力吧！我哥那边，请你多留意了！”

车窗外，金色的阳光渐渐隐没在云层里。可是，阳光总会有冲出云层的一天，不是吗？无论这天什么时候到来，仍是让人充满期待的一刻！

「北美瞳」

我是北美瞳，北至的亲妹妹，也是冢爱唯一的朋友。

第一次见到冢爱的那天，雨很大。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冢爱出现的那一个瞬间——在雨势大到完全模糊了视线的马路上，她为了救一只受伤的猫咪而奋力冲进庞大而危险的车阵中。

齐腰的黑色长发在大雨中纠结着，深紫色瞳孔里流泻出一股温热的气息。那样瘦弱而纤细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坚强而冷漠的气息。尽管所有人都觉得冢爱冷漠孤僻得让人无法靠近，我却从来不这样认为。

如果你见过那个在大雨中奋力保护一只小猫咪的冢爱，那么，你一定就会明白，那个瞬间的冢爱才是真正的冢爱！

嗯，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不会成为生死不变的朋友，可是有些人却会在初次见到的时候，便相当默契。

而我和冢爱注定会是后者！

一直以为哥哥会给冢爱带来幸福，可是……哥哥却一再做出一些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不可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冢爱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我不允许！绝对绝对不允许！

难道男生都是花心的吗？可是哥哥在我的眼里并不是一般的男生啊！我不相信哥哥会是那么花心的人，而且，哥哥最近的举动总是让我感到莫名的陌生。

就像我曾经无意间看到哥哥瞒着我包扎伤口的情景，为什么哥哥会受伤？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难道哥哥真的有什么苦衷或是秘密是不可以说、不可以告诉我的吗？

我可以感觉得到哥哥有多么爱冢爱。可是，如果真的深爱着，就不可能不专一，就不可能伤害自己深爱的女生。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敢确定，哥一定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尽管我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不过为了冢爱，我发誓一定会找出来。

本来以为只要找到这一切的真相，冢爱便不会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我错了，我真的是错了。就在我接到那个莫名的电话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顿时变得麻木了，仿佛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里无法自拔——

因为冢爱自杀了——

真的，坦白说，我北美瞳这辈子从来没有恨过谁，然而那一秒，我深深恨着的竟然会是我的亲哥哥北至。

假如冢爱有事的话，我想这辈子我和他的兄妹情分将会画上终止符，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在盘旋的山道上，我依然把车开得像在公路上那样飞快。如果冢爱死了，那么就算我的车冲下悬崖也无所谓！

还好在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冢爱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天知道我有多感谢救冢爱的那个男生，因为他的出现而挽回了一条生命。看到冢爱失去希望与信念的那一秒，我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向冢爱全盘托出。

可是，我并没有告诉冢爱关于哥哥隐瞒受伤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冢爱哥哥最近总是与一些神秘而奇怪的人来往的事情。我想这些与冢爱都是没有关系的。

我只是想让冢爱相信，哥哥绝对不是花心的人，虽然那样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和冢爱的面前。

我并没有想为哥哥辩解什么，我只想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用眼睛看到的事实都不见得是事情的真相。因为真相往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只是希望冢爱能和我一起找到事情的真相。假如真是哥哥的错，那么我也无话可说。至少我相信冢爱也会没有任何遗憾。

在我仔细回想某些事情的时候，会猛然发觉有很多细微的线索摆在那里。

以前的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从容，可是现在在他的脸上我却可以看到一种焦躁与矛盾的神情。

为什么没有跟冢爱交往时的哥哥会那么的专一深情，而与冢爱交往后却会变得如此的花心、难以琢磨呢？

还有，每当看到冢爱受伤时，哥哥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刺痛感让我可以感觉到他是痛苦的。就算所有外在的表现会骗人，可眼神却是绝对骗不了人的。如果伤害到一个人会让自己比对方还痛苦，除了渗透到发肤的情爱之外，还会是什么呢？

嗯！与冢爱的约定便是我们一定要努力寻找事情的真相。只有把这个真相找出来，所有的伤害才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