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点说明

《万历野获编》三十卷，《补遗》一卷，明沈德符撰。德符（1578—1642）字景倩，一字虎臣，浙江嘉兴人。万历四十六年（1618）举人。自幼随祖及父居京师，习闻朝家故事，且及见嘉靖以来名人耆老。博闻强记，于两宋以来史乘别集故家旧事，多能明其本末。中年南返，撰《万历野获编》，备述闻见，分门别类，举凡典章制度之沿革、政教礼仪之兴替，以及朝廷政事、后宫秘闻、文人交游、灾异祥瑞、仙释鬼怪、民间风俗、异族大略，等等，靡不记之，堪称有明一朝百科大全，向为治史者所倚重。此据台湾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所藏钞本之影印件点校出版，原书有旁批和标记，不知何人所作，概删。该钞本向不载版本年月及源流所自，及考书前有沈德符五世孙沈振康熙癸巳年（1713）所作序，又考卷八“两给事攻时相”条有旁批曰“京官宴会不可不慎，近时演《长生殿》戏亦类此”等语。按：洪升因《长生殿》获罪事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或二十八年，距沈振作序时约25年，“近时”云云，则断此钞本出于康熙后期殆为不妄。将此钞本与中华书局句读本相较，二者编排略有不同，举其大者如《补遗》，中华书局本（以道光七年姚氏扶荔山房刻本为底本，校以康熙时其他抄本）分四卷，此则不分卷。文字内容上，二者互有优劣，读者当自知之。

小引

余生长京邸，孩时即闻朝家事，家庭间又窃聆父祖绪言，因喜诵说之。比成童，先人弃养，复从乡邦先达剽窃一二雅谈，或与垅亩老农谈说前辈典刑及琐言剩语，娓娓不倦，久而渐忘之矣。困厄名场，梦寐京国。今年鼓箧游成均，不胜令威化鹤归来之感。即文武衣冠，亦几作杜陵夔府想矣。垂翅南还，舟车多暇，年将及壮，邅回无成，又无能著述以自见，因稍绎故所记忆，间及戏笑不急之事，如欧阳《归田录》例，并录置败簏中，所得仅往日百之一耳。其闻见偶新者亦附及焉，若郢书燕说，则不敢存也。夫小说家盛于唐而滥于宋，溯其初，则萧梁殷芸始有《小说》行世。芸，字灌蔬，盖有取于退耕之义，谅非朝市人所能参也。以退耕而谈朝市，非僭则迂。然谋野则获，古人已有之，因以署吾录。若比于野人之献，则《美芹十论》当时已置高阁，非吾所甘矣。编中强半述近事，故以“万历”冠之。万历三十四年丙午仲冬日自题于瓮汲轩。

续编小引

今上御极已垂五十年，德符幸生尧舜之世，虽困处菰芦，然咏歌太平，无非圣朝佳话。间有稍关时事者，其泾渭自明，藿食者但能粗忆梗概而已。至于风气之转移，俗尚之改革，又渐与往年稍不同。盖自丙午、丁未间有《万历野获编》共廿卷，弃置簏中，且辍笔已十余年而往矣。壮岁已去，记性日颓，诸所见闻又有出往事外者。胸臆旧贮，遗忘未尽，恐久而并未尽者失之，遂不问新旧，辄随意录写，亦复成帙。绪成前稿，名曰《续编》，仍冠以“万历”，其事亦有不尽属今上时者。然耳剽目击，皆德符有生来所亲得也。昔吾家存中，身处北扉，淹该绝世，故《笔谈》一书传诵。至吾家石田，虽高逸出存中上，终以布衣老死吴下，故所著《客座新闻》，时有牴牾。德符少生京国，长游辟雍，较存中甚贱，而所交士大夫及四方名流聚辇下者，或稍过石田。因妄为泚笔。总之，书生话言，疵误不少，姑存之以待后人之斥正，或比于《玄怪》、《潇湘》诸录，差为不妄。今圣人在宥，當如纪年所称万数，与天罔极，野之所获，正不胜书也。万历四十七年己未新秋题于敝帚阁。

沈振附识

先高祖孝廉公撰《万历野获编》二十卷，又《续编》十卷，精核该博，凡朝常国典、山川人物，巨细毕举，惜未及梓。至崇祯末，长溪为萑苻之薮，流离播迁，累世琬琰俱已凘灭，是编所存仅十之四五。振自束发受书以来，抚卷寻绎，辄为扼腕痛悼，叹遗编之失守也。犹幸天假之缘，原目具在，得以知其残缺，借以搜订。辛卯壬辰间馆禾城，旁征博询，所见不下数十余册，无如钞传互异，讫无全编，惟桐川钱氏所藏得自梅里朱氏，较多于他本，而质之原目，亦止十之六七耳。尔载先生更为列门分部，事以类序，虽次第非复本来，然颇便于展览，因以钱本为主而汇集诸家所藏，视钱本之所缺者而抄附之，又共得二百三十余条，覆校原目，一无所遗。振窃大幸是书之得全，不敢谓余小子搜缉之力，而丰城剑合，先高祖之灵实式凭之也。康熙癸巳闰五月五世孙振谨识。

钱牧斋题辞

钱牧斋云：自王李之学盛行吴越间，学者拾其残瀋，相戒不读唐以后书，而景倩独近搜博览，其于两宋以来史乘别集、故家旧事，往往能敷陈其本末，疏通其端绪。家世仕宦，习闻国家故事，且及见嘉靖以来名人献老讲求掌故，网罗放失，勒成一家之言，以上史馆，惜其有志而未逮也。朱竹垞《诗综》亦全录此文，但于“勒成一家之言”下节去“以上史馆”四字，并易下句为“惜其未就也”。

谨按：牧斋先生“有志未逮”之语，谓上史馆也，今《诗综》所易，则直视此编为未就之书矣。恨振生也晚，哲人已逝，不获以此全帙奉正，而受之先生之言，不我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