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世为人

“萧长老，这个月必须找处阳盛之地将小少爷葬了，否则一旦怨念聚集起来，恐怕会尸变啊，到时候传出去，于你于萧族长，名声都不大好听呐。”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尘儿还没死，求道长救救我尘儿！”

房间里站着一名道士打扮的老者，和一名悲伤满面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衫丫鬟，而床上则躺着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这少年气色犹在，但胸膛没了起伏，身上毫无生命迹象，显然已死去多日。

此人正是四大世家里，萧家的少爷萧尘，上个月因得罪了一方势力，与人私自比武，结果被对方请来的一名高手一掌震断全身经脉，后不治身亡。

然而怪就怪在人死了一个多月，尸体却不腐不坏，甚至看上去就跟活着一样，此事其父亲萧亦凡不敢对任何人讲起，对外只宣称萧尘只是重伤昏迷不醒，且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但他知道，此事瞒得了一时，终究瞒不过一世，萧尘与皇甫家的小姐有着婚约，这个月便是完婚之日，等过些日皇甫家来人了，此事将再也瞒不下去。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想这唯一的孩儿能够活过来。

“道长，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唉，除非寻得传说中一种能够令人起死回生，名为‘甘木’的仙宝……”

老道话音未落，房间里那红衫丫鬟忽然惊叫了出来：“啊！刚才少爷动了一下！”

萧亦凡闻声迅速向床边探去，那老道脸色一变：“糟了！要尸变了！”不待话音落下，床上躺着的萧尘忽然睁开眼来，瞳孔里射出两道幽深的光芒，大喝：“妖道！纳命来！”喝罢有模有样的两指往虚空一划，朝他点了去。

那老道吓得怪叫一声，尖叫着往屋外跑了去，萧亦凡又惊又喜，连忙将萧尘抱住，泣不成声道：“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萧尘望了望四周，瞧这房间里陈设素净典雅，应是一间卧房，桌案上静静摆放着一张深檀色的古朴瑶琴，猛然间想到这里是哪？我不是应该在玄青山受审吗？

他们诬陷自己勾结魔道，杀害同门中人，还毁去了自己的元婴，留仙派那群臭道士还跑来做伪证，而行刑那日，师父以无上法力瞒天过海，骗过诸天神佛，用轮回玉保住了自己一丝元神……对了，师父呢？师父呢？

师父虽是玄青门摇光殿的妙音仙子，但她所做的这一切若被发现，同样免不了被毁去元婴的下场，一想到这里，只恨不得立刻飞回玄青山，朝外面奋力喊道：“师父！师父！”

萧亦凡见他言行古怪，但绝非什么尸变，脸上又惊又喜，按着他双肩道：“尘儿！你好好看看，我是爹爹！不是师父啊！”

“爹……爹爹？”萧尘看着面前这个双目噙泪，两鬓生出不少白发的中年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另一个记忆。

萧家萧亦凡之子萧尘，天才少爷，一个月前得罪了夏侯家，被神秘高手夏侯景一掌震断经脉，功力尽失，不治身亡……

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全部涌了上来，萧尘神情有些呆滞，原来竟然重生在了这个什么少爷身上，可惜原本这人也算有点本事，但却不知死活的去挑战比自己高出几个等级的人，结果自然落得被一掌震断经脉的下场……

心里轻轻一叹，萧尘努力搜寻着这一世的记忆，没想到竟已过去数千年，玄青门，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萧亦凡脸上涕泪纵横，见他呆呆不说话，抱着他道：“没事，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萧尘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见着眼前这个中年人，会如此难过，究竟哪一个记忆才是真正的自己，还是说自己两世为人？情不自禁道：“爹爹，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萧亦凡欣慰道：“没事，都过去了……”说罢向房间里那红衫丫鬟道：“小若，快去给少爷打盆热水进来。”

“好！”小若半天才缓过神来，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过不多时便打来一盆白气腾腾的热水，萧尘接过她递来的毛巾，道了声：“谢谢，我自己来吧。”

小若一下子怔住了，为什么眼前这个少爷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以前虽说不上对自己凶巴巴的，但却也绝不会这样客气，难道是水烧得太热了吗？连忙道：“我去给少爷重新换一盆，马上！”

“别去了，水温适中。”萧尘将她叫住了，又向萧亦凡问道：“对了爹爹，今天初几了？”

萧亦凡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你昏睡一个月，今天已是三月十五了，没事，等明天你爷爷寿宴上，为父去跟皇甫家说，看能不能让你和心儿的婚事延后一年。”

萧尘点点头，好像这个少爷死前最惦记的便是此事，明明这些事与自己无关，但却又总想去关心，这种感觉就像是继承了先前这个少爷的所有感情和记忆。

皇甫心儿非但是皇甫家的大小姐，她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便是号称神州最大修仙门派天风门的记名弟子，有着炼气三层的修为。

上个月便是夏侯家的人说他配不上皇甫心儿，这才引发双方冲突，如今延后一年却也是好的，免得族里那些老家伙以自己功力废了为由，从中阻挠。而且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什么夏侯景施展的功法不像是夏侯家的，更像是萧家的，难道……

萧亦凡道：“尘儿，你别沮丧，等明天紫虚真人一来，定能替你续上经脉，恢复功力的。”

萧尘笑了笑：“没事，爹爹无须太过担忧孩儿，您要保重身体。”他根本无须担心自己经脉寸断这件事，因为若不是他外面这十二条经脉断了，里面包裹着的十二条灵脉又怎能得以体现？

所谓灵脉，便是修炼之人的仙基，但凡拥有三条灵脉者，皆属天赋异禀，而他却不知为何这一世，竟然拥有十二条完整的灵脉，似乎这具身体有着太多的不合理。

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是，自己当年的功力还在否，当下道：“恩，我没事了，爹爹你这些日累了，回去休息吧。”说罢向小若道：“小若，送下我父亲。”

萧亦凡轻轻一笑，不知为何，始终觉得他这次大难不死，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成熟懂事了。

二人离开后，萧尘立即翻身下榻，微一运功，却感受不到体内一丝真气流转，轻叹一声，果然，功力没有了。去到屋外，但见满庭花开正盛，清风徐来，沁人心脾，然而在他眉间心上，却始终有着一缕深深愁意，无计可消除。

“师父，你说一千年后再相见，可是数千年过去了，你却又在哪呢……”

当年他只是玄青山下一名遗婴，被玄青门妙音仙子凌音捡到，而如今，数千载时光，不过一梦而已，一梦醒来，沧海变桑田，曾经所熟识的人都已化作冢中枯骨，成为这渺渺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唯独他却还活着，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寂寥。

“那些号称不死不灭的仙王神君，难道他们也都死了么……”摇了摇头，萧尘在心中轻轻一叹，连仙王神君也会死，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世界毁灭了，只有自己元神留在轮回玉中，因此才逃过一劫么……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小若回来了，只见她神色慌张，匆忙跑了过来：“少爷……不好了……快！快！”她气急声噎，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萧尘捋了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一笑：“小若，以前的我待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眼前这个丫鬟是他母亲几年前从山下一个恶霸手里买来的，平常替他打理书卷，然而以前那个他却总是对对方呼来喝去，也从来没夸赞过对方一句，也从来没对她笑过一次。

因为那时的他冠着家族天才之名，总是盛气凌人，所有人见了他都要低头绕着走，故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上个月见他功力被废，萧家那些小辈可是个个开心得不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是被这些人活活气死的。

小若手足无措，整个身子已经颤抖起来，眼中泪水泫然欲滴：“是不是小若哪里做错了？少爷不要赶小若走……”

萧尘轻轻抚了抚她额头：“傻丫头……”轻叹一声，看来以前的自己对人真的是很不好呢，连一个丫鬟都这般害怕，忽然想起她先前似乎有事要说，问道：“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小若这才想起要紧事来，急忙道：“不好了！亦凡叔跟几位长老在飞云殿吵起来了！”

“什么！”萧尘全身一震，心想父亲身为尚武长老，族里那几个老家伙平日里就总琢磨着如何扳倒父亲，前些年还好，但近些年身为族长的爷爷只一心参悟生死，萧家大权几乎都让那几个老家伙揽去了，若非自己习武有成，还不知那几个老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父亲为人老实醇厚，决计斗不过那几个老家伙，想到此处，足步一晃，往庭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