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薛兰轻轻地从嘴中吐出一口白气,那口气短暂地带走了她身体上的疲惫。但转瞬间,疲惫又从她的脚底传到身体的各个细胞中,那疲惫在游走中还带着一丝丝酸痛。脚底的山路在雨水的作用变得越来越泥泞,疲倦、寒冷,以及孤独行走三天后的压抑,似乎即将在这一刻集中暴发了。

“傅纯,我们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她回过头对她的同伴说道,“看完石窟后,我们就应该按照导游的指示,顺着乌陀河向南方走,这样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到平安渡口。”

“你不要忘了,”傅纯轻轻喘着气,一根不知名的荆棘从身边的灌木中坠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识用手一挡,食指被荆棘带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痛感在她快要被冻僵的指间上蔓延了起来,“驴友的字典里没有‘冒险’这两个字。”

薛兰哼了一声,眼前的山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还要高大,目测大约只有四百多米的山,却让她们爬了整整一个小时还未到山顶,她抬起头来,这条被泥水冲刷出的山路两边,长满了各式各样的灌木。离开石窟以后,她们爬过的山大都是这个样子:山没有路,在雨水的冲刷下自上而下形成了一条条的小径,即是道路,亦是大自然的天然排水系统;山上满是各种各样让她们叫不出名的植物,植物都呈灌木状;泥土出现在山的每一个角落,唯独脚下的那条小径很少,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在一便便的烙着自己的鞋底。

“我可能已经满脚都是血泡了。”薛兰说道,“如果让章怀见到了会怎么说?”

“他一定会说,你的脚太嫩了。”傅纯笑着说道,“我的脚也是,我们今晚就在山顶宿营吧,山顶也许会比半山腰寒冷些,但更安全,至少我们不必担心被泥石流冲走。”

“这个地方有个鬼泥石流!”薛兰没好气的说道,她的脚突然一滑,身体向摔了过去,她赶紧扶住身边的一块石头,指甲深深的抓入嵌在石缝里的泥土中,手掌心又是一片污浊,“除了脚底下的路没有泥,到外都是泥水。真是见鬼的山。”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傅纯大叫了一声。

“你怎么啦。”薛兰回头问道,傅纯呆呆的看着左侧上方的一株灌木,那灌木大约80厘米左右高大,从树干上伸出数十根数枝,每根树枝的枝头长着淡淡的红叶,在雨水的洗礼下,那红叶愈发娇嫩。

“是茶树吗?”薛兰接着问道,那株灌木看起来像一株茶树,但是她很少见到长着红色叶片的茶树。

傅纯并没有理她,只是像个傻子一样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不虚此行,我找到它了,找到它了。”

薛兰摇了摇头,这种臆症叫做神经质,是她与傅纯的主要性格特征之一,她也懒得问傅纯找到了什么,因为傅纯肯定会自己说出来。

“是大红袍!”傅纯又力抓住薛兰的手臂,“快给我相机,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七株大红袍了,竟然被我找到了。”

“真的是大红袍!”薛兰也兴奋的叫道,“可我记得全世界只有六株啊,都在武夷山九龙窠的峭壁上,为什么这里也有啊。”

“因为这里适合生长啊,”傅纯从扯下身后的背包,掏出了相机,对着那株红色的茶树一阵猛拍,“你说照片寄到哪里合适?国家地理还是探索栏目,我们真了不起,我就说过我们应该穿越乌陀山去平安渡口,看看吧,收获大不大!”

薛兰傻傻的看着那株大红袍,看起来这次探险真的是值得的,她们找到了藏在深山里的大红袍。只是可能是乌陀山过于寒冷的原因,四月底的天气,那株大红袍的叶片只是微微泛红,叶片的底部还带有些淡淡的青涩,如果按照茶叶采摘的标准来看,这株大红袍的叶片还没有到可以被采摘的程度。

“是山区天气寒冷的原因。”傅纯仿佛猜出了薛兰的心思,“而且你看,大红袍需要吸受阳光才可以成熟,那株大红袍的前方还有好几株灌木,它们挡住了阳光,所以这株大红袍的叶片在四月底叶片还很嫩。”

“我记得家乡的茶叶在现在应该快要被采摘完了。”薛兰说道,她已经从刚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几点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十七点半。”傅纯兴奋的说道,“扎下营后我要开始写博客了,离开石窟后,我都有三天没有用过电脑。”

“笔记本的电池还能用多久。”薛兰问道,她也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电池,三天只用掉一格,如果顺利赶到平安渡口,手机应还有余电。

傅纯没有回答她,薛兰再次回到看了看傅纯,这丫头似乎还没有从找到大红袍的兴奋中缓过劲来。但现在真的不是兴奋的时候,雨下的虽然不大,却已经下了有一天之久,如果在未来的山路上遇到突发的泥石流,她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生命。对于乌陀山北麓,她们了解的太少。

不,是所有人对乌陀山北麓了解的都太少了,因为乌陀山北麓被那座石窟给封闭住了!

她们本来就是冲着那座石窟来的,如果不是和导游的那次近乎偏执的斗嘴,她们俩也不会独自穿越乌陀山北麓前往平安渡口,因为这段路程,即使没有导游那段恐吓,也十分危险。

那段恐吓,薛兰又想起参观石窟时导游高翔说过的话。

“乌陀山石窟是闽省北部非常重要的一个文物景观,但却因为没有受到太多注意而得到保护。石窟里堆积着从明朝一直到解放前乌陀山人的尸体,是的,你们可以看到,有些尸体头上裹着方巾,额前留着长发,那就是明朝人的尸体;有些尸体只有头部后半部分留有头发,那是清朝人的尸体。”

当时她和傅纯像个傻子似的看着石窟里的尸体,那些尸体或站或立,棺木和装有骨灰的瓮散乱的摆放在石窟有些狭小的空间里,高翔对她们说,那是现代的盗墓贼做的好事,也就在高翔说话时,薛兰突然觉得手指一紧,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竟然戳到一具孩童尸体的头骨眼眶处。

薛兰大惊失色,那孩子的面孔上罩着一层淡黄色的纱布,面部内的肌肉没有腐烂,在纱布下泛着一股腊黄色,她觉得那尸体好像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她的手指戳痛了一般。

也就在那一刹那,薛兰看到高翔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可能真的弄痛他了。”高翔有些结巴的说道,“每年的春夏之交,传说这些死者的灵魂会在乌陀山的北部游荡,他们会来看一看他们的尸体是否完好无损!”

薛兰记得傅纯当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导游,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这导游病的确实不轻。

“那么盗墓贼呢?”傅纯有嘲讽的口气说道,“这些盗墓贼是否被这些游荡在山林中的鬼魂修理过,毕竟,这些盗墓贼真真实实的破坏过他们的身体。”

事实的确是这样,地面上散乱着破碎的棺木,陈放骨灰的瓮坛,更是支离破碎,几乎所有的瓮坛都被人打碎过,因为盗墓贼需从瓮坛里找寻他们需要的珍贵陪葬品。

听到傅纯说完了这话,高翔立刻低下了头去,薛兰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请原谅这些无知的人。”高翔说道,“她们不懂得如何去尊重你们的尊严。希望你们的灵魂安静的等在山里,不要因为这些无知的人而动怒。”

那一刹那,薛兰真的忍不住笑了。

“那些鬼魂原来还留在山里!”她说道,“请问他们在哪座山里?”

高翔看着她,眼里满是恐惧。

“他们都在石窟北部的山里居住着,不论是这里以前的原住民,还是游客,都把石窟看做一座界碑,一座人间与冥界相连的界碑,石窟以北,就是亡魂居住的地方。”高翔说道,“石窟以南,才是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你们不相信,因为你们无知。”

“北边山林里住着他们的灵魂,好吧。”傅纯说道,“那我们就穿过北边的山林,乌陀河不是在乌陀山的北部绕了一个弯吗,我们的终点是平安码头,那么我们就穿过北部的山脉到达平安码头,记着,我们会一路上记载下我们的行动,好让你明白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

在她们愤怒的吼叫时,高翔头低着,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她们的谈话,傅纯看着痴呆状态下的高翔,说了这样一句话,“记住,我们一定会从乌陀山北部穿过,如果我们没有找到那些鬼魂,记住,你要向我们道歉,要为你说过的那句‘无知’道歉!”

薛兰叹了一口气,她们当时都有些意气用事,雨天的乌陀山极难攀爬,即使对于经常参予野外攀登她们来说也是如此,还有,现在对她们生命造成威胁的不是什么鬼魂,而是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泥石流以及即将耗尽的干粮。

虽然手机上的卫星电子地图告诉她们,她们行走的方向没有错,她们一直在朝北走,但她们预测两天可以走完的山路,已经整整走了三天,而且,路程仅仅只走完了一半。

薛兰第一次为那天的冲突感到了后悔,她的脚底生痛,浑身又湿又冷,她觉得自己的体能似乎已经到了尽头,而在未来,还有至少三天的山路等着她,如果不下雨,也许还好些,如果下雨,她真的担心自己的体能撑不到平安码头。

也就在薛兰思索的时候,她看到了脚下这座山峰的山顶,拥入眼内的是一片苍翠的绿色,无数挺拨的青竹耸立在她们的面前,薛兰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在长满灌木的山中,山顶竟然可以看到一片竹林。

“好事情。”傅纯喘着气说道,“我们就在竹林中搭帐篷吧,有着这片竹林挡风,晚上我们可能不会太冷。”

“言之有理。”薛兰说道,“好在乌陀山里少见野兽,对了傅纯,这可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

“这里的自然环境很协调。”傅纯说道,“协调到像是一个被封闭了上百年的世界一般,而我们,看起来看闯入这个失落世界里的无知小麻雀。”

薛兰突然笑了笑,“我们是永不懈气的怪物哥斯拉,不是什么小麻雀。”

帐篷搭的很快,搭好后傅纯钻入帐篷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电池还剩下一个半小时的容量,傅纯决定将这三天拍摄到的照片全部发现自己的博客上。薛兰则到外边观察地形,这是她们俩人的分工,富有登山和野外生存经验的薛兰负责领路及探测地形,她则负责收集一路上尽量拍摄到的动植物照片,并且将她们一路上的记行发到网络上。

她将这三天拍到的所有照片都传到了博客上,然后开始写博客。先是写发现大红袍的经过,然后是这三天来她们攀登的山脉的地貌特征,然后是她们的身体感受,傅纯这样写道。

“我和薛兰这一行主要前往在驴友嘴中被流传为神话一般的闽北乌陀山乱葬岗。我们进入了那个石窟,那里显然已经被盗墓贼光顾了很多次,如果说那里有什么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尸体保存状态。是的,乌陀山是一个寒冷而潮湿的地区,但在石窟里,我们看到的尸体却呈木乃伊化的干尸状。石窟里的尸体都穿着很整齐的衣服,有些尸体头部还被戴上黄色的纱套。我们无法对那里的尸体进行检测,对于在潮湿地区的尸体能够成木乃伊化,我觉得是一个很有趣的现像。至少,我认为尸体在下葬前受到了防腐处理。”

“为我们带队的导游是个当地的男孩,不到二十岁,他坚持称乱葬岗里的死者的灵魂一直存在在这个世界里,游荡在石窿北方的乌陀山林中。当然,这是荒谬的言论。为了证明他的言论是荒唐的,我们决定穿越乌陀山北部,从那里到达旅途终点乌陀河平安渡口。”

“我们在第三天的时候拍摄到了一株大红袍,这可能是我们这一行最大的发现。我会将我们这四天来所有的照片全部发到博客里,是的,大家可以看到我们这三天里攀爬过的山脉,以及路上的点点滴滴,还有那株大红袍。”

傅纯将照片一点点的向网上传去,这篇博客从文字到照片的上传花了她大概二十分钟,笔记本电脑里的电池还剩下三分之二,但是电池越到最后消耗的越快。

傅纯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的滑过,突然有一股寒意在心中生起。

在目前这种寒冷的状态下,她们必须下意识的控制自己的饮食量,本来准备用四天的时间翻越乌陀山北部到达平安渡口,现在看起来至少需要六天。

但她们在这三天,不,准确的说是三个黑夜和两个白天的时间里证明了一件事情,乌陀山的北部没有什么游荡的鬼魂。前两个夜晚,她与薛兰安睡在帐篷里,为了防止野兽的侵袭,她们还在帐篷上四周搭了四根成环形的尼龙线,线上系着薛兰五天买到的,准备带回家留做纪念的乌陀山铜铃,结果铜铃在夜晚里并没有响起,尼龙线也没有被人或者动物碰撞过的痕迹。

乌陀山北部根本就没有鬼,这是我们的这三天用生命冒险换来的结论。如果有鬼,鬼一定会在深夜里,在你睡着的时候,一点点侵入你的身体。

是这样吗?傅纯笑了笑,她的酒窝露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很美,可惜身边没有异性欣赏了,我也没有见过鬼,我又怎么会熟悉鬼的生活习惯呢?

博客发完之后,傅纯在笔记本上打开了电子地图,乌陀山的北部很快显现到她的面前,在这层层叠叠的山脉,她们选择了一条最直接的道路前往平安渡口。就是离开石窟后沿着按照向正北的方向前进着,根据电子地图的示意,这一路上她们需要爬到15座山脉。

不过,她们在前两天爬过的山脉似乎更应该被称做土丘,那些巨大的丘陵状的山脉像面包一般,山脉少见岩石,而今天,傅纯与薛兰完全是在岩石山路下穿行着,攀爬的山峰也不像前两天那样平缓,陡峭的山壁耗去了她们太多的体能。

迷屋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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