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血之契约者

“我也想做真实的自己，可是世界容不下我。”

——千面歌姬

***

一、临风镇的妖怪少年

咔嚓。

四月的清风中，装修奇特的店铺，古旧斑驳的石阶，穿着颇具民族风的人群，带着这些独特色彩的小镇风光被定格。

拿着数码相机的林亦天，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生。

他个子很高，穿着新圣中学的深蓝色春季校服，看起来干净而青春。一头简单的黑色短发下，脸庞白净清秀，黑色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正寻找着拍照目标。

而在离小镇不远处，是一大片茂盛的森林，阳光照在森林的上方，闪现出奇异的金色光芒。

“班长大人，那边是什么地方啊？”林亦天快步走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旁边。那女生穿戴整齐，背着一个装满各种资料和用具的大包。

“是临风镇的危险区，听说那片森林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可是近些年总是发生很诡异的事情，所以旅游局希望旅客们不要去那边。”左晓曼翻看了手中的地图资料得出解答，然后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去那边吧？”

林亦天笑着打了个响指：“班长大人真聪明！我想去那边拍几张照，很快就回来。”

左晓曼皱眉：“不行，老师不是说了吗，最好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

“难得来旅游嘛，我只是去一会儿，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林亦天不顾左晓曼的劝阻，笑嘻嘻地转身就跑。一转身的时候，还差点儿撞上另一个女生，还好林亦天灵活地收势。

“哎呀，不好意思啊诗影，我赶时间，先闪了！”

“搞什么啊？赶去投胎啊！”于诗影皱了皱眉，伸出纤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长长的头发，极力让自己班花的形象保持完美。

旁边的任枫笑道：“我说啊，你已经够美了，妖怪要投胎肯定第一个找你。”

于诗影瞪了他一眼：“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林亦天可没时间管他们，一心朝着他的目标出发。

他越靠近森林，人烟就越稀少，不仅看不见跟他一起出来的同学，连临风镇的本地人也消失了。四周越来越寂静，他仿佛来到了原始森林。

这就是他想得到的效果，但……那个很诡异的事情是指什么呢？难道这片森林里会闹鬼吗？

可是，这种事，要他一个大男生相信，也太荒唐了吧。

林亦天一边嘀咕着，一边抓紧相机用镜头捕捉周围的风景。古老而茂盛的树林，笼罩着大片阴影。树枝随风而动，充满自然又强大的生命力量。

越走近树林，光线就越暗，神秘感与冒险感伴随而至，林亦天满足了好奇心，心情愉悦得几乎忘我。

突然，一道黑影飞快闪过，啪嗒一声，又消失无影。林亦天吓了一跳，差点儿把相机都扔掉了。

他傻站在那里，只看到树影晃动，心里生出一丝恐惧。算了算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清秀少年，就算不怕鬼，也怕变态劫色，还是回去算了。他一边自嘲壮胆，一边收拾相机准备撤了。

地上的落叶很厚，天色比来时似乎更暗了一些。林亦天拿出手机，照亮堆满厚厚积叶的地面，摸索着往来时的路返回。

突然，他在脚下的落叶堆里，看到了一本厚书。

这里怎么会有人扔了一本书？

不过，书这种东西，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出现，都不会给人带来不安的感觉。

林亦天毫无防备、好奇地捡起那本厚书。

好漂亮的书啊，完全是精装版嘛！暗红色封皮上面绘着华贵而神秘的花纹，用金色字体烫着“天星妖怪录”几个字，应该是书名。而书的腰封，被一个形状漂亮、金属质地的金色星星徽章扣住了。

这是什么书？玄幻小说？

林亦天疑惑地扒开那个金色星星的徽章，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那坚硬的徽章割破了他的手指，他的血瞬间落到那个金色星星徽章上。

林亦天吃痛地收手，那本厚书一下掉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书竟然自动打开了。

那一瞬间，书本里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刺得林亦天不得不遮住眼睛，退后了一大步跌坐在地上。

这一切都来得极为突然。

当林亦天揉着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勉强睁开眼时，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本厚书缓缓上升高高腾空，无风自动，打开的书页中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白光，照亮了光线暗淡的树林。

更奇特的是，一个个光团从书页中飞出，带着绿莹莹的光芒，简直像节日的焰火。

而那些光团像是一个个有生命的生物，仿佛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它们似乎都很兴奋，在飞出书页后不久，就像光箭一样飞出了森林。

林亦天眼见着那些光团一个个飞走，只剩下那本越来越暗的书，震惊得完全不知所措。不久后，书上的光芒完全消失，书跌落下来，掉在他的手边。

突然，一道黑影闪入树林，一把扯住林亦天，凶狠地吼道：“臭小鬼！你干了什么！”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奇异少年，看起来年龄比林亦天大一点点，面容俊美，身材挺拔。他的头发像女孩子一样长至腰际，隐隐透出海蓝色的光芒，更奇怪的是，他的耳朵尖而挺立，不像人类的耳朵，倒像是狐狸。

此刻，他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林亦天。

“啊……妖怪！”林亦天挣扎着推他，他却死不放手。林亦天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到对方脸上。

啪的一声，妖怪少年终于松开了手，捂着脸突然安静下来。

林亦天虽然心里很害怕，但更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马上抓紧相机往树林外跑。

“等等！臭小鬼！”妖怪少年突然大叫起来。

猪才听你的！林亦天跑得更快了。

“你给我站住！”妖怪少年猛地扑过来，从背后把林亦天扑倒在地。

“啊呜——”

十几分钟后，两个折腾累了的人头发散乱地坐在满是枯叶的地上，互相瞪着对方。

妖怪少年气呼呼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打开《天星妖怪录》？”

林亦天没好气地回道：“我只是捡了本书，随便一翻就打开了！”

“随便打开了！”妖怪少年诧异而狐疑地瞪着他，“怎么可能，我费了那么多功力都没打开，你就那样随便打开了！”

林亦天不耐烦道：“那是因为你太笨了，完全不关我的事！”

“你这个臭小鬼！”妖怪少年大怒，再次一把抓住林亦天的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刚才的角力，林亦天已经见识过他的力量，他只能识时务地回答问题。

“林……亦天。”

妖怪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说道：“林亦天，你听着，我的名字叫白夜光，从今天起，你必须与我签订血的契约！”

血……血什么啊！

就在林亦天还发蒙的时候，妖怪少年白夜光已经利索地用随身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接着又一把抓住林亦天的手，割破他的指尖，把两个人的鲜血抹在一起。

林亦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看到那融合的鲜血发出一抹奇异的光亮。

白夜光口中念了几句他听不懂的咒语，用那发出光亮的鲜血，在自己的左手背右侧画了一个月亮形的符号，随后一把翻转林亦天的手腕，在他的右手背左侧也画了一个月亮形的符号。

“从现在开始，林亦天和白夜光正式签订为血之契约者，双方锁定羁绊联系，无论多么遥远都可以感知对方所在的地方，直到一起找回那些从《天星妖怪录》里逃走的妖怪，此契约方能解除！”

白夜光紧握着林亦天的手念完上述句子，完全无视林亦天的挣扎哀号，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联。

而光芒在他们紧握的手中绽放，随着这光芒，他们手背上的两个月亮形符号随之化为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

二、多了一个秘密室友

天色渐晚，新圣中学高一F班的这趟临风镇之旅就要宣告结束，大家聚集在一起准备上车回西景市。

班长左晓曼开始清点人数，却没有看到林亦天。她给林亦天打电话没有打通，正在着急，突然听见任枫的怪叫：“小天？哇，你这是什么德行啊？你不就是去拍个照吗？需要把自己扮成野人吗？”

左晓曼抬头一看，不远处正有一个“野人”低着头僵硬而缓慢地朝他们走过来。

之所以说是野人，因为眼前的那个人头发杂乱，上面还挂着几片枯树叶，衣服也是乱糟糟脏兮兮的，重点是他的神态，愁容满面，眼神呆滞，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林亦天，你不会真的是被鬼缠上了吧？”于诗影看着他掩嘴笑。

“唉，我说我的同桌兄弟，你真的没事吧？来，趁你现在神志不清，赶紧把你名下的各种财产问题交代一下，写上我的名字。”任枫走到他身边，笑得贼兮兮的。

“……”可是无论谁调侃，林亦天都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上车吧！”左晓曼招呼同学们上车，顺道瞪了林亦天一眼，小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就劝你不要去那片树林了，撞鬼了吧！还不快上车！”

仿佛是受了刺激，一直呆滞无言的林亦天突然一把拉住左晓曼的胳膊，以头撞她胳膊，发出悲惨的怪叫：“啊啊啊，班长大人，确实是撞鬼了啊！我要是早听你的话就好了！”

左晓曼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大，正准备义正词严地教育他几句。可是一瞬间，林亦天拉着她的手突然松开了，他像一阵风一样，转眼间就跑上了旅游客车。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拉了林亦天一把，他简直是跌冲出去的。可是，明明周围没有人啊？

左晓曼愣在原地，半晌才擦了擦眼镜，摇了摇头。

这家伙莫非真的中邪了？

在她的印象中，林亦天家是开书店的，平常就喜欢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书到学校来看，最喜欢研究摄影，偶尔卖萌耍二。因为长相清秀阳光，还有几个女生偷偷暗恋他，不过他好像没心没肺成天乐哈哈的毫无知觉。

像今天这种状况真是史无前例啊！

史无前例。

这也是林亦天这次野外摄影的感受，他怎么也没想到，去那片森林拍个照，就惹上了一只妖怪，把他搞成了这副野人的样子，还和他签订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鲜血契约。

他不会想到，他以后的命运，已经就此改变。

在林亦天面前毫无顾忌地施展了隐身技能的白夜光不仅跟着他从树林出来，还一把拉着他上了旅游客车，最后跟着他回了家，成为了他的秘密室友。

白夜光警告林亦天不准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直到林亦天配合他一起找回那些从《天星妖怪录》里逃走的妖怪，他才会离开。

林亦天真是欲哭无泪，他默默地伸出右手，发现右手背左侧那个月亮形符号仿佛已经镌刻在皮肤上，像是一个血色胎记。无论他用纸巾擦还是用肥皂洗，怎么都弄不掉。

“别白费力气了，除非你完成了契约内容，或者我放弃契约，否则那个印记是不会消失的。”坐在他房间的电脑桌边、在灯光下吃着点心和水果的白夜光冷冷地说。

林亦天瞪着他：“你这个无耻的家伙，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缠着我也是没用的！”

白夜光完全不理会他：“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你能打开《天星妖怪录》，也能看到隐身后的我，就证明你本身一定具有灵力。再说了，那些妖怪是你放跑的，如果他们为祸人间，会造成巨大灾难，你不觉得你有义务找回他们吗？”

林亦天垂头丧气，抱头嘀咕，半响才回道：“好吧，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天星妖怪录》到底是什么？”

“《天星妖怪录》是一本封印各种妖怪、拥有强大能量的魔法画册。”白夜光简洁地说完，警惕而犀利地瞟了他一眼，“至于其他的，就和你没关系了。”

林亦天撇撇嘴，心想，你跟我没关系才最好！

然而不管林亦天怎么想，白夜光成为他的秘密室友已经是事实了。好在他虽然神神秘秘脾气古怪，但也不十分挑剔。林亦天不让白夜光睡他的床，白夜光也不强求，窗台、沙发、桌子，还是地上都可以睡觉，而且好像很快就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但是这天晚上，林亦天却不可避免地失眠了。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还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他看到一个黑发红衣的美艳女子，她的身边跟着两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她的红衣在那莹莹光芒中飞舞，美得如仙如魅。她看起来很陌生，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梦到她。

“我们是要再见了吗？”

这声音不是梦中红衣女子的，而是林亦天在梦中发出的，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夜色中，没有谁注意到，放在窗边桌上的那本书——《天星妖怪录》，在月光照耀下，隐隐发出了微光。

似乎是被那微光吸引，窗外有两只类似萤火虫的生物靠近。近了才看出，那是一红一青两只小精灵，他们身形微小，长着晶莹剔透的翅膀，却有着人形的身体和脸。他们绕着那本书飞了一圈，互相碰了碰头，又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苍茫，月光如银。西景市的繁华灯光中，人们都在熟睡。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午夜时，街角的树下有两个奇异美丽的小人儿。

他们一个叫青雪，一个叫炎冰。

红色短发，肤色健康，棕色双瞳，长相俊朗帅气的是炎冰，他抚唇叹道：“青雪，看来那个狐妖小子比我们先遇到我们要找的人了。最关键的是，那个家伙把那些妖怪都放跑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浅绿色长发，肤色雪白，碧色双瞳，气质清新淡漠的青雪冷静地说道：“先静观其变吧。”

三、第一只妖怪：千面歌姬

早晨，一晚没睡好的林亦天没精打采地走出房间时，经营书店的父母早已经留下早餐出门了。

林亦天本以为他去上学就可以摆脱那只狐妖了，哪知道白夜光强行剥削了他一半的早餐不算，还带着《天星妖怪录》跟着他一起去上学了。

白夜光说反正他隐了形，一般人类都看不见他，他跟着林亦天是因为《天星妖怪录》可以感应到那些被放走的妖怪气息，而林亦天可以控制《天星妖怪录》，抓回那些妖怪。

林亦天管不了他，也只好由他去了。

坐公车到新圣中学后，林亦天奔去了高一F班，白夜光就在学校里随意转悠。作为一只狐妖，他虽然在人界出入多时，可是很少会来学校这种地方，所以对这里的环境有些新奇。

此时已经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少有学生，他走过操场，看到宣传栏里贴了很多“校园K歌大赛”的宣传海报。看着那些歌唱的画面，风中仿佛有若有似无的歌声传来。

白夜光手中的《天星妖怪录》上那个金色星星徽章闪耀了一下。

“校园K歌大赛？”正在教室里的林亦天被同桌任枫问起此事，低头翻自己的书，“又不是摄影大赛，我没兴趣。”

任枫笑嘻嘻：“没兴趣好，那你来当我的后援会会长？”

林亦天白了他一眼，继续翻自己的书：“我更没兴趣。”

任枫沮丧地抱怨：“小天，你不要这样嘛，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也是同桌一场！”

看他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林亦天没什么同情心：“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啦，你去找别人啊。”

任枫更沮丧了：“于诗影也要参加比赛，好多人都被她拉跑了，尤其是那帮外貌协会的男生。”

“你……”林亦天鄙视着他，叹了口气，“算了，看你这副没出息的德行，小爷还是帮你吧。”

为了参加校园K歌大赛，报了名的同学放学后要么借音乐教室练习，要么去外面的KTV练习。

由于学校资源有限，任枫和于诗影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被安排使用同一间音乐教室。貌似条件优秀的人向来有骄傲的资本，于是，于诗影理所当然地第一个上台演唱。

音响设备就位后，于诗影便拿起麦克风开唱，虽然音色平平还有好几句唱走调，但她的眼神、动作、姿色动人十足，足以让台下一大片男生为她加油呐喊。

坐在台下的任枫不满地对林亦天抱怨：“小爷我是多倒霉，干吗还就避不开她了！”

林亦天笑着说道：“我倒突然觉得有趣了，我就不信她这种水平还能得奖。枫哥，你要是赢不了她，我都跟着你丢脸。”

任枫看了他一眼，用手搭着他的肩膀笑了：“于诗影那样的庸俗美女，也只有班上那些不懂审美的男生喜欢，不过你似乎也看她不顺眼？真不愧是我的好同桌，跟我一样有眼光！”

一轮歌唱过后，于诗影下台休息，任枫上台。

但没过几分钟，从洗手间回来的于诗影又径直走上台，一把抢走了任枫手中的麦克风。

“喂喂！你干什么！”任枫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你这人太缺德了吧？我才刚唱两句呢！把麦克风还给我！”

于诗影却根本没有看他一眼，拿起麦克风就开唱了。刚听到一句，任枫就为之一震，原本生气的他呆呆愣住，只能站在那里听她唱歌。

不止是任枫，音乐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那出色的音色让人耳目一新，大家只能忘乎所以地听她歌唱。

那美妙的歌声，清亮动人的音质，婉转、柔韧又具有爆发力的声线，仿佛是传说中的海之女神在海上歌唱。

林亦天也在这歌声中沉迷了好一会儿才醒转过来。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于诗影一开始开口唱歌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啊……

林亦天疑惑地打量着台上的于诗影，可是她的模样又明明是于诗影啊……

但为什么她现在的歌声和一开始的完全不同？

林亦天不由自主地走上台，想跟于诗影说话。似乎察觉到什么，在台上投入歌唱的于诗影突然睁开眼，停止歌唱，然后在林亦天走过来之前匆匆下台，朝音乐教室出口走去。

“于诗影！”林亦天叫她，但是于诗影没有回头。

林亦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追出去，而他刚出门就撞上一个人。

“哎，林亦天，你不用每回赶去投胎的时候都要撞上我吧？”于诗影整了整衣服，不高兴地皱眉看他。

“啊！”林亦天傻眼，愣住原地，“你、你刚刚不是出去了吗？”

“奇怪，难道我出去上洗手间就不能再进来了吗？”于诗影显然更不满他的态度，白了他一眼，就姿态骄傲地绕开他，走进音乐教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亦天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准备进去再问个清楚，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他。他回过头，竟然看到一脸严肃的白夜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有妖怪出现了。”白夜光一边淡淡地说，一边把《天星妖怪录》递给林亦天，上面那个金色星星徽章还在闪耀，而由强到弱的光芒显示，那个妖怪已经远去。

林亦天惊讶地睁大眼，看着那本奇异的画册，半响才回过神。

“刚刚那个唱歌异常动听的，不是于诗影，而是妖怪？”

白夜光看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儿脑子。”

林亦天暂且不理会他的讽刺，继续问：“那是只什么妖怪？为什么会长得和于诗影一样？”

“你把《天星妖怪录》翻到正在发光的那一页。”

林亦天依言照做。他发现这本画册里，每一页上都画着各种各样的妖怪形象，旁边还配有文字，只是画面的颜色都很灰暗。

而正在隐隐发光的那一页上，画着一个正在歌唱的美丽妖怪，长长的头发垂至小腿，穿着华丽的宽袖长袍，手中拿着各色漂亮的脸谱。画面旁边写着几行文字：千面歌姬，喜欢唱歌，歌声美妙动人，能够变幻出无数种美丽的样貌，变化成各种人类的样子。

“千面歌姬……原来如此。”林亦天这才恍然大悟。

白夜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等她再出现的时候，你就用《天星妖怪录》收服她，让她重新回到这页画纸上。”

林亦天抓抓头发：“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我要怎么收服她？不行不行……”

白夜光闪电般地出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一拍：“你白痴啊，你能打开《天星妖怪录》，就一定能操纵它！到时候我会在你边上教你怎么做的。”

四、忘川楼上的歌者

千面歌姬喜欢唱歌，就一定会因为唱歌而出现。

白夜光说，离开《天星妖怪录》的妖怪，只有心甘情愿才能再回到画册上。

这让林亦天头疼，那些妖怪既然离开了，又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回去呢？是要他帮助妖怪们化解心愿吗？

那么，那个千面歌姬的心愿是什么呢？

“你说那个于诗影多不讲理，昨天明明抢了我的麦克风还不承认！”早上，林亦天刚坐到座位上，旁边的任枫就忍不住开始发牢骚，“那群男生还帮着她说话，真是欺人太甚，他们统统欺人太甚！”

林亦天忍俊不禁：“哎呀，你就不要抱怨了，有本事你就比她唱得好啊。”

任枫不服气地回道：“好，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放学后，音乐教室里又一次充满青春热血的气氛。

台上音乐震响，任枫脱掉了校服外套，穿着白衬衣，扯松了深蓝色领带，一头层次分明的头发，衬着充满活力的浓眉大眼，既俊秀可爱，又潇洒不羁。当他开口歌唱，又仿佛有一种诗意的忧伤。

摸不到的颜色，是否叫彩虹

看不到的拥抱，是否叫微风

一个人，想着一个人，是否就叫寂寞

命运偷走如果，只留下结果

时间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

你来过，然后你走后，只留下星空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有那么多灿烂的梦

以为快乐会永久

像不变星空，陪着我

浪漫而动感的摇滚乐中，任枫一边歌唱一边舞动，把一首《星空》唱得十分动情。

除了于诗影和她那群后援队，在场的许多同学都为任枫欢呼鼓舞，连一向严肃的左晓曼都在为他加油。

但没有人注意到，在远远的角落，林亦天身边的那个蓝发少年也在认真听，他那银灰色眼眸露出温柔，棱角分明的优美侧面看起来竟然有着淡淡的忧郁。

温柔？忧郁？

林亦天有些疑惑，错觉吧，这些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令人讨厌的狐妖身上呢？

就在这时，《天星妖怪录》上的金色星星徽章忽然闪烁了一下。原本沉浸在歌声里的白夜光立刻警醒地跳了起来，教室门口有一抹影子一晃而过，他一把拉起林亦天追了出去。

林亦天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阵风带了起来，他的身体竟然腾空而起！他跟着白夜光一起，跑出了音乐教室，飞上了教学楼。他吓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只能下意识地抓紧了白夜光。

校园的天际落满黄昏的霞光，隐约有女子轻柔悦耳的歌声缭绕。

白夜光带着林亦天蹿上了教学楼顶楼的天台。林亦天的双腿终于落地，却发抖着站不稳。可是坐在天台栏杆上的那个身影，轻易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正坐在那里歌唱，长长的头发垂至小腿，穿着华丽的宽袖长袍，手中拿着各色漂亮的脸谱。

“千面歌姬！”林亦天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女子回头，一张美丽不凡的脸看向他们，眼神却十分冰冷：“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林亦天高兴得笑了起来：“因为我们有《天星妖怪录》嘛。”

白夜光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但你们应该知道，只要我不愿意，你们是没办法把我收进《天星妖怪录》的，所以不用白费力气了。”

林亦天无言以对。

白夜光的银灰色眼眸定定看着千面歌姬，眼神犀利，缓缓地说道：“我们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千面歌姬微微一怔，眼神稍微柔和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冰冷：“我的心愿就是永远离开《天星妖怪录》，恢复自由！只要你们离我远点儿，我就可以实现了！”

“永远离开了《天星妖怪录》又能怎么样，你也只能四处游荡，戴着别人的面具唱歌，那始终不是你自己。”

仿佛被刺中心里的痛处，千面歌姬面色僵硬地站起身来，声音中透着怒意：“那关你们什么事？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们！”

她一挥衣袖，立即出现了一大排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些幻影在天台上形成一道闪烁的人形幻墙。

借着这道幻墙的掩护，千面歌姬在一道光芒中从天台消失。在那光芒消失之前，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的林亦天，被白夜光拉着飞快地腾空飞起，跟着千面歌姬进入了那道光口。

眼前一阵光影变化，林亦天终于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和白夜光正站在一幢古色古香的楼宇里。

这幢古楼有七层，虽说里面的陈设都透露着东方韵味，可是格局构建却又类似西方。古楼底层有一个宽敞的中心大堂，由下到上直通到顶楼的天花板，琉璃制成的天花板恍若透光，上面垂下无数串珠帘，每一串珠帘上都有闪耀的宝石。

风拂过时，珠帘便好像发光的星星海一般。古楼每一层的四周都有柱栏围绕，每一层楼上都建有各种客房和雅间。

此时，林亦天和白夜光正站在三楼的栏杆边，耳边丝竹声响，琴声悠扬，底层中心大堂的舞台上有几个长袖飘飘的舞女在跳舞。

台下的座位上，还有每一层楼的栏杆边，都有许多观看的客人。他们都穿着古装，穿一身校服的林亦天站在他们中间简直像外星人入侵。但是，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千面歌姬去哪儿了？

稍微花了一点儿工夫纠缠白夜光，林亦天才弄清楚这些问题。

原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的时空，这地方名叫“忘川楼”，由于《天星妖怪录》的力量，他们跟着千面歌姬的记忆一起穿越到这里，所以他们只是能看到这里的景象，这里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这里应该有千面歌姬最难忘的记忆，所以她的心愿也一定源于此处，但她现在在哪儿呢？

林亦天和白夜光正在四下寻找千面歌姬的时候，中心大堂的舞台上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如黄莺出谷，优美清澈，让人的听觉神经瞬间苏醒，忍不住沉醉其中。可是，台下的观众突然惊恐尖叫起来，纷纷朝门口逃去。

“啊，妖怪！有妖怪！”人们大叫着散去，台上的歌声却没有停止，只是越来越悲伤。

忘川楼里的人越来越少，白夜光注意到，角落的雅座里有一个黑发红衣的女子一直没有动，她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舞台，笑容天真而冶艳。

是她吗？

林亦天走近舞台才发现，那个在台上唱歌的女子没有脸，她的面目是一片空白。

世间的人有千万种面目，谁能看清谁是真的面目。

她能变幻出千万种让人欣赏的面目，却没有一张脸是属于她自己的。当她露出真实的自己，那些人都会仓皇而逃。

这到底是她太虚伪，还是世人太虚伪？

“我也想做真实的自己，可是世界容不下我。”

她的歌声越来越悲伤，如泣如诉，让人揪心。台下的人群已经跑光，只剩林亦天和白夜光。

但不知什么时候，无脸女子独唱的舞台上，又出现了一道同样的身影，不同的是那个女子有着美丽的脸，或者说那人戴着美丽的面具，她是千面歌姬。

望着满座虚席，她语带讽刺地轻叹：“你们看见了吧，这是五百年前的我，真实的我，但所有人看到的不过只是我的脸，其实没有人真的喜欢听我唱歌。”

林亦天走上前，说：“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喜欢唱歌吧。别人的目光，难道值得你放弃自己呢？”

千面歌姬看向他，眼神柔和而悲伤。

“让我们帮你吧，只为让你为自己唱一次。”

五、是兄弟的话就帮帮忙

一个星期后，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比赛与筛选，校园K歌大赛就要进入决赛。

高一F班的任枫和于诗影都进入了三十强，他们每天都在班上给自己拉票。

每次回到座位上，任枫都要向林亦天抱怨：“我实话实说，于诗影除了那一次排练的时候唱得不错，哪次唱得比我好啊？让她进三十强，也不知道那些评委老师是不是只长了眼睛没长耳朵和脑子！”

“那没办法啊，美貌也是一种资本嘛。”林亦天想到一事，转了转眼珠凑近了任枫，“枫哥，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难得听到你说这个字。”任枫狐疑地打量着他，“准没好事吧？”

林亦天嘿嘿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是兄弟的话就帮帮忙，拜托拜托！”

任枫想了一会儿，对他拍拍胸脯：“好，看在兄弟情份上，我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我唱歌你不许跑远了，要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给我加油！”

“放心啦，我一定当一个称职的后援会队长！”

星期五的下午，是校园K歌大赛的决赛。新圣中学体育馆里挤满了学生，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与解说，参赛选手一个接一个地上台表演，然后接受评委的点评和打分，决定他们此次比赛的成败。

于诗影的成绩并不理想，像一只落败的华丽孔雀，被一群人安慰着。

任枫在后台看到她，十分扬扬得意，一边对镜整理好发型和衣服，一边笑眯眯地对林亦天说：“阿天，怎么样，我看起来很帅吧？”

“不帅。”

见任枫的脸马上黑了，林亦天忍俊不禁，笑着推他一把：“我的意思是，不是简单的帅，简直是高富帅！好啦，快去准备上台，别忘了你答应帮我的事。”

体育馆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只有台上被彩色灯光照亮。任枫退场后，主持人拿着节目单上台，眉间有一丝疑惑：“下面有请来自高一F班的小千同学上场。”

这时，台上的灯光也熄灭了，全场陷入一片黑暗。在那宁静的黑暗中，响起清脆动听的钢琴声，美妙的节奏动人心弦。

一束光照亮舞台中央，映出一个女生的纤长身影，她长长的头发垂至小腿，穿着华丽的宽袖长袍，像来自另一个国度的仙子。奇怪的是，她的面孔有些模糊，在模糊的光影中几乎看不清她的五官。

台下一阵骚动，大家都在小声议论，却没有人认识她。

而当她开口唱歌时，一切杂音都消失了，大家忘记一切地听她歌唱，沉醉在那完美的歌声中。

流畅的钢琴声，时而缠绵悱恻，时而跌宕起伏。

那女生的声音清澈优美，仿佛让人置身仙境，感受着最美妙的自然之声。琴声节奏到高潮之处，她婉转的变音仿佛戳中人心，让人感受到音乐中淡淡的却动人的忧伤与温暖。

一曲完毕，长发女生深深地对台下鞠了一躬。台下掌声雷动，大家欢呼不已，有的同学甚至感动落泪。

她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面具。她的眼神温柔，美丽的脸上却流下了眼泪。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希望可以用自己真实的面目歌唱，赢得大家热情鼓舞的掌声。

这就是她真正的心愿。

现在，终于完成了。

台下的不远处，林亦天看着她，也开心地笑起来。

为了让千面歌姬能上台唱歌，他跟任枫说，他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好朋友非常想上台表演，他因为欠她人情必须要答应她，所以拜托任枫帮忙搞定了主持人，在节目单上做了手脚。

舞台上，暗处的钢琴边，除了林亦天，没有人看到是一个蓝发少年在弹奏。

暗淡的灯光里，他一身蓝袍的侧影，脖子上那串月亮形坠子的银项链隐隐发光，让人感觉沉静而舒心。他的表情淡漠而庄重，弹琴的手指沉稳有力一丝不苛。

这是林亦天从未看到过的一面。

在这之前，知道白夜光竟然会弹钢琴，他还非常吃惊。

白夜光鄙视地看他：“没见识，我会的东西多了，你就等着慢慢吃惊吧。”

林亦天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的确对这个家伙有几分钦佩。

尤其是那天在天台上，白夜光对千面歌姬说的那些话，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只狐妖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可恶家伙。

“我们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不是用别人的面目，而是用真实的自己，认真地歌唱。

千面歌姬真的做到了。

校园K歌大赛进行到最后，体育馆里欢呼一片。所有人都在为校园K歌大赛的冠军得主而喝彩。

而那个名叫小千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所有人都找不到她，高一F班的很多人都说，从没见过那个女生，只是觉得她的歌声有点儿耳熟。

“谢谢你们。”教学楼的天台上，千面歌姬面带微笑，温柔地看着林亦天和白夜光，“我想现在，我可以回到《天星妖怪录》里去了。”

林亦天扒开那个闪闪发光的金色星星徽章，打开《天星妖怪录》的封面，发光的书页自动翻到画有“千面歌姬”的那一页。

千面歌姬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化成一团发光的烟雾，飞向那一页画纸。

光芒消失的时候，原本画面灰暗的书页，已经变成了彩色画面，上面那个手中拿着各色漂亮脸谱的长发女子栩栩如生。

白夜光看了林亦天一眼：“把你的手指放在这一页上，画一个星星符号，这是给妖怪的封印，以后每次收服妖怪都要这样。”

林亦天似懂非懂，抚摸那一页画面，触手生温。

他把手指放在画着千面歌姬的彩色书页上，指尖画过的轨迹形成了一个发亮的星星。

无人注意的角落，名为青雪和炎冰的精灵把一切尽收眼底。

炎冰微笑道：“这两个小鬼还真是出人意料呢，表现得很不错，我都不忍心破坏了。”

青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算了吧，我看你早就忍不住想出手了吧。”

“呵呵，还是你了解我。那你的意思呢？”

青雪看着远处那两个身影：“再等等看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我听你的。”炎冰爽快答应，又深情地看着她，“可是青雪，你应该知道，有人已经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