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岁花季

七月,正值盛夏。

被炙烤得滚烫的地面透过薄薄的T恤紧贴着我瘦弱的脊背,短袖外裸露的手臂紧贴着高温的地面,我就像肉片一样被人压在大地这块天然烤肉架上煎烤着。头昏目眩之际,我竟然仿佛闻到了几丝肉焦味。

这鬼天气,快把我烤熟了!

我睁着肿痛的双眼,抬头望向那团红艳的火团,心里自嘲道。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死死地掐在钳制着我的少年那满是热汗的喉咙处,满意地听着某人痛苦的喘息声。

背上的蛮力又大了一分,在让他难受的同时,我自己也忍受着地上石渣戳入皮肤的痛楚。

我和大胖扭打在地上,翻滚了大半天,力气不敌人的我最终还是被身材肥硕的大胖狠狠地压在了地上。看似处于劣势的我,其实并没有输,千钧一发之际,我反手紧掐住大胖的喉咙,扳回了一局。

时间一下子停滞了下来,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愿先放手。这一战,我们比的是耐力。

我顶多被石渣戳个遍体鳞伤,而大胖不同,时间一长,他就会窒息而死。

当然,我的胆量还没大到去杀人,之所以不放手,是因为我料定有人会先求饶。

住在同一个小区十六年了,我和身上这个恶霸似的小子不怎么要好,我们俩经常打架,因此对于大胖的脾气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温……雅,你妈可真……真给你起错了名。你……你快放手,我把东西还给你就是……”

听着大胖断断续续的话语,贴着地面的我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温雅——我的名字,取温文尔雅的意思,可是显然我的所作所为早已背离了爸妈起名的初衷。想必任何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都不会像我一样,光着膀子如同疯牛般跟人在地上打滚,结束后挂着一身彩回家。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个女生。

不过,名字不能帮你打架,也不能帮你抢回属于你的东西,那只是生命中一件渺小虚华的装饰,支撑你整个人生的永远不会是它。

从大胖手里拿过那本精致的画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迎着烈日朝家走去。

我径直推开左手边的房门,果然,我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啜泣声。

巨大的粉色落地窗帘上若隐若现地映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我透过窗帘望着阳台上蜷缩着身子颤抖的女生,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进屋去,一头倒进了那张粉色大床里。

温馨——我的姐姐,就是阳台上那个沉浸在自我悲伤中低声哭泣的女生。

十年了,她还是没变,依旧那么懦弱,那么喜欢偷偷抹泪。

十年了,我也同样没变,依旧没有学会怎么去安慰一个人。

四肢舒展成大字形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我睁着肿痛的双眼,打量着这个被粉色填充的房间。在这迷离的梦幻色彩中,再加上外面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哭声,我挨打的后劲儿上来了,脑袋有点儿晕眩。

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阳台上的人影上,她本来就很瘦,这会儿紧缩着身体,看上去更加瘦小。望着那颤抖不已的脊背,我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以同样姿势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小女孩儿。

温馨是我的姐姐,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我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十年前的一个阴天,爸爸妈妈从孤儿院带回了一个比我大几个月的小女孩儿,起名“温馨”,从此,我的世界里除了爸妈,多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姐姐。

六岁时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却忘不了温馨刚来到这个家时的情景。

那天,我正和邻居家的小孩子蹲在花坛边玩泥巴,突然听到远处奶奶的喊声,说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下一秒,我一把丢下手中的铲子,满身脏兮兮地奔回家。

前阵子爸爸妈妈突然离开,说是不要我了,就因为我将四叔家的阿宝打伤了。他们说我是个暴力的坏孩子,经常打人,所以他们要丢下我。

当那两个身影决然地从门口走出去时,我一滴泪也没流。我跟自己说,我没有错,爸爸妈妈是坏人。他们不知道是因为阿宝用鞭炮炸我,所以我才发火打她的。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可是,当他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我失控地推开了拽着我的奶奶,大哭着从屋里追了出去。那时的我,好小好小,不管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爸爸妈妈离开的步伐,当我满脸泪痕地摔倒在地时,我终于明白了,一向疼爱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然而现在,我又看到了他们,说不要我的他们竟然又回来了。爸爸的手里还拿着我想要已久的电动玩具,妈妈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温暖的大手摸着我肉嘟嘟的脸,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心里。

“小雅,想妈妈了没有?”

我猛地将身子往后一缩,抱住奶奶的大腿,撇过头去不看她诧异的表情,低声地说:“不想。”

说“不想”是假的,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守在小区门口张望着。希望有一天,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们没想丢下我。告诉我即使我真像那个医生伯伯说的那样有“暴力倾向症”,他们也不会丢下我,而不是一听到这消息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家。

事实上他们回来了,他们没有不要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介意我的暴力行为。

靠在奶奶的大腿上,我紧紧地盯着那只抓着妈妈裙摆的小手。那只手又白又嫩的,像玉做的一样。渐渐地我看清了藏在爸爸妈妈身后颤抖不安的她。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儿。一头美丽柔顺的长发,雪色的肌肤,水晶般澄澈的眼眸,带着让人心疼的恐慌。她是那么楚楚可怜,抓着妈妈的裙子,羸弱的身体颤抖着,让人一见就想要将她护在怀里。

嫉妒,深深的嫉妒。我嫉妒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跟爸爸妈妈之间如此贴心的距离。

她的出现,让我彻底疯狂。幼小的我在见到同样幼小的她时,竟然第一秒就意识到她对我的威胁。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慌,她的到来,代表着我将会被她代替。

原来爸爸妈妈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在乎我。

我想他们最终没有选择不要我,只是因为他们敌不过那血浓于水的亲情。但是,他们需要一个正常的女儿,乖巧伶俐,像他们所期盼的那样“温文尔雅”的女儿,所以他们将她带了回来。因为他们害怕潜伏在我体内的“暴动猛兽”会越来越凶猛,终有一天会毁了我也毁了他们。

“小雅,她是温馨,以后你要叫她姐姐哦!”爸爸僵硬地笑着将她推到了我的面前,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姐姐?

我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裤腿,牙齿咬得嘴唇生疼。我死死地盯着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的她,终于抑制不住地狂吼出声,冲上前去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然后疯了一般地冲出了屋。

身后是她可怜巴巴的抽泣声,夹杂着妈妈的尖叫,还有爸爸声嘶力竭的怒吼。

“温雅,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滚!你给我滚,别让我跟你妈再看到你!”他说。

爸爸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早就不想要我了,所以才故意把她带回家来气我的,他们就是想逼我自己滚出这个家!

我伤心地想着。

外面雷声大作,暴雨从天空倾盆而降。

我没有走,只是站在公寓楼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我小小的身躯。我的头不妥协地高高抬起,凝望着家的方向。

他让我走,我偏不走,我就是这么倔犟,从小就是。

滂沱的大雨将我的心浇得冰冷,爸爸妈妈都没有出来,他们真的不爱我了。

我眼眶酸涩终于忍不住在雨里号啕大哭。雨水和眼泪一同灌进我的嘴里,让我分辨不出。

我依旧固执地抬着头,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突然,一片粉色遮住了我的头顶,我惊愕地停止了哭泣,低下头来,看到了踮着脚尖吃力地给我撑伞的她。

她比我大两个月,可个子比我矮半个头,小小的手撑不稳大大的雨伞,狂风将她瘦小的身子吹得有点儿东摇西摆,但她还是努力地维持着撑伞的动作,其实这伞撑不撑都一样,我们还是免不了被雨水侵袭。

我冷冷地看着拼命撑着雨伞的她,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也许,她跟我一样的倔犟。

目光落在她那双细嫩的小手上,那里还有被我推倒时擦破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在这双本就不大的小手上显得格外刺目。

看到那被雨水浸湿的伤口,我的内心又冒起了一股怒火,都是因为她,爸爸妈妈才不要我了,都是因为她!

我不要她的怜悯,不要她的假好心。

愤怒在我的心底叫嚣着,我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我的口腔。

她只是闷哼了一声,不哭也不喊疼,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伞,试图遮住我的身体。

我咬得更凶了,我气她的虚伪,气她不尖叫。只要她一哭闹,爸爸妈妈就会冲下楼来。这样我就可以控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了。

终于,我松开了口,退了开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被鲜血染红的肩膀。

“你走!”我说。

我用力地将她拽到了楼梯口,然后自己又退回原地继续我的仰望。

天色一片混沌的黑,我仰望不到曙光。

她没有走,只是蹲在楼梯口阴暗的角落,捂着肩膀,静静地看着我。

我透过巨大的雨幕望着瑟瑟发抖的她,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酸楚。她,也曾被抛弃过吗?她为什么会来我家?为什么会成为我爸爸妈妈的女儿?她从何而来呢?

孤儿院吗?

我知道,孤儿院的日子不好过。

幼儿园时,和我同班的一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出车祸死了。然后他就进了孤儿院。有一次,班上的老师组织我们去看他,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男生的眼睛,像黑黑的洞,暗淡无光。

其实,她不比我幸运吧?

爸爸妈妈终于出现了,妈妈几乎连滚带爬似的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哭着朝我冲来。爸爸紧跟其后,站在不远处的雨里,悲哀地看着我。

我以为妈妈会打我,没想到迎接我的不是响亮的巴掌,而是一个令我窒息的怀抱。

闻到妈妈熟悉的体香的那一秒,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听到她说:“小雅,都是爸爸妈妈不好,都是我们没有教好你,你是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呀!妈妈的好孩子呀!小雅!”

我任由妈妈抱着,模糊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孤零零的她的身上,爸爸妈妈没有管她,这竟然没有让我感到欣喜。反而,我开始憎恶自己以自残的方式夺回属于我的亲情。

我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那样空洞无神,跟那个小男生一样。

暴风雨过去了,我算是接受了这个姐姐,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讨厌她。

我经常整她,每次都希望她会还击。可每次看到的都是她默默忍受的样子。

我厌恶她懦弱不堪的性格,却又忍不住被她无助的眼神所迷惑。

每次她被其他人欺负,被骂是我家的“寄生虫”时,这种眼神又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为她出头。

好吧,我承认,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她。

耳边萦绕不断的抽泣声终于停了下来,阳台上的门被推开了。我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捏了捏酸痛的鼻梁,从舒适的大床上坐了起来,抬头看向了温馨红肿而愕然的眼睛。

“小……小雅!你怎么来了?你又跟人家……”

不等她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地将手边抢回来的画册丢给了她。

“你不是说后天比赛就截止了吗?还不拿着去投稿!”

我不再理会震惊万分的温馨,自顾自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摆摆地就朝房门口走。

“小雅,你是为了我才去打架的吗?小雅……”温馨红着眼眶追过来抓着我的手臂,热泪盈眶地问道。

受不了她这副感动十足的表情,我无奈地皱紧了眉头,瞥了她一眼:“不想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话,就别告诉爸妈我又和别人打架了。”

我冷冷地朝温馨威胁道,然后甩开她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十年了,她话少得可怜。她从小就不爱说话,通常都是独自在卧室里画画,很少跟朋友出去玩。

有时候我在想,她到底有没有朋友?

也许,没有吧!

背后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

“谢谢!”她说。

我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笑了。

然而,我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看到了站在大厅里满脸怒意的爸爸。

“又跟人打架了?你这死丫头!”

爸爸气急败坏地将手中一个厚厚的信封,劈头盖脸地朝我扔了过来。我镇定地抱头就逃。结果爸爸没砸准,信封掉在了我的脚边。

“你这死丫头!竟然被你考上了!”

爸爸望着我既生气又高兴,我下意识地看向脚下的信封。

“华中录取通知书”!

华中——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此刻,它的录取通知书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脚边。

怪不得爸爸今天这么反常,以前知道我跟人打架早就把我揍得半死了,这会儿估计是看在这通知书的面子上才会饶了我一条小命。

不再管爸爸会不会再扔东西过来,我喜滋滋地去捡通知书。

“小馨也在啊!来,爸爸给你看个好东西。”

温馨不知道何时也走了出来,爸爸一见到她老脸就笑开了花,说话的语气跟刚才吼我的完全不同。

我很反感爸爸僵硬的套近乎的话,什么叫“小馨也在”?温馨不在家还能在哪儿?他又不是不知道温馨从不乱跑的。

温馨低着头听话地走向了爸爸,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偷偷地在我手里塞了瓶药酒。

算她有心,我得意地勾起了嘴角,鄙夷地瞥了一眼笑得都快“面瘫”的爸爸之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去就听到爸爸激动的声音:“小馨,看看这是什么?也是华中的通知书!恭喜你,考上华中艺术班啦!”

“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大呼小叫的,遇事儿一点儿都不淡定!”我停下了涂药酒的手,酸溜溜地嘲讽道。

瞥了一眼被冷落在一边的华中实验班的通知书,我摇了摇头,尖酸地嘟囔着:“爸爸妈妈喜欢讨好他们的宝贝大女儿,没事就以大女儿温馨的笑容为奋斗目标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温雅,你吃什么酸醋啊!”

华中在8月30日开学。

爸爸走运地升了官,当上了他们中学的教导主任。初中和高中开学的时间差不多,正值开学热潮,爸爸新上任,所以要忙的事很多。只好由妈妈临时请了半天假送我跟温馨去学校。

说是送我们,还不如说是送温馨。一到华中门口,她就帮温馨拎着东西去艺术班的宿舍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朝实验班的宿舍楼走去。

对于妈妈这鲜明的差别对待,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送。

不过话虽这样说,我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

我捏了捏酸涩的鼻子,拎着东西按照通知书里的指示朝602宿舍走去。

这座城市的天气很不正常,就算接近八月底了,这天气还是热得夸张。

开学前我特地将杂乱的长发剪成了露耳的短发,但还是热得满头是汗,根根发丝跟水中泡过一样,发梢滴着汗珠。

贴在身上的衣裤早就湿透,狭长的楼道里不时地遇到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们,我感觉视线模糊得厉害,估计是汗水遮眼了,我这么想着。

“让一让,叔叔阿姨们请让一让!”身后一个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玲珑娇小的身影闯入了我的眼帘,说话的是个甜美可人的女孩儿,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扛着行李的黑衣大叔。

我退在了楼梯的一侧给他们让道,眼睛却打量着那个笑得两眼会弯起来的女孩儿。

她一身水蓝色的雪纺裙,配着一双同样蓝色的水晶鞋。脖子上的项链简单却不失高贵,特别是那颗深蓝色的水滴形宝石衬得她的肌肤更为白皙了。

即使不认识她身上穿的名牌,但我还是一眼看出了这女孩儿出身豪门。要知道,任何一个平常人都不可能带保镖团队来上学的。

那个女孩儿带着她的保镖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六楼,我收回了目光,提起搁在脚边的沉重的箱子继续向六楼走。

“同学,你也住六楼!咦?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来送你吗?”那悦耳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刚离开的女生突然再次如蓝色精灵般跃入了我的眼帘,眨着琉璃般璀璨的大眼睛朝我问道。

我看到了她手中的脸盆,原来她的一个保镖不小心把学校发的脸盆给掉在楼梯上了。她这会儿出来捡脸盆。

望着她清新动人的样子,满身热汗的我莫名感到有点儿自惭形秽,酸疼的手臂拎着大箱子杵在楼梯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想到她对我莞尔一笑,然后大呼一声:“阿东大叔过来下,帮我同学拿下行李!”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健壮的黑衣大叔从楼梯拐角处跑出来,不容我拒绝,我手中沉重的大箱子就被人抢了过去,转眼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似乎看穿了我的担忧,那女孩儿毫不忌讳地突然一把勾住我的肩膀露出深深的酒窝,笑着说:“别担心,602宿舍嘛!你跟我一起的。”

我还在疑惑她是怎么知道我住602的,就见她举着我的床卡,朝我调皮地晃了晃。

呃……她什么时候把我的床卡抢走了,我都没发觉。望着信息齐全的床卡,我朝她了然地笑了。

“你好,温雅!我是你的室友,蓝馨!”面前的女生白皙修长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友好地对我说道。

我望着一本正经的她,莞尔一笑,伸出满是脏汗的手不好意思地贴了上去。

“你好,蓝馨!我是温雅!”

多年后,我依旧忘不了,这个热气腾腾的午后,那个蓝色精灵般美丽的女孩儿,像清新的海风般吹过我焦灼的内心。她微笑的眉眼,甜美的酒窝,还有那声风铃般空灵的问候,是我多年一直珍藏的记忆,即使沧海已成桑田,依然铭刻于心。

每个楼层都有两间大房间,六楼分别是601和602。每个大房间里又有三个单独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里分别住着四个同学。

我跟蓝馨在602的3室,估计是这幢楼的最后一个宿舍。学校安排的人数不够,结果我们宿舍就三个人,我,蓝馨,还有个憨厚的小胖妹。

小胖妹叫邱佳,跟我一样也是从县一中考进来的。她爸妈一直认为她是被馅饼砸了才进了华中。她们一家三口,三个胖子挤在我们小小的宿舍里四处打量着,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新奇不已。

我看着那忙着整理行李的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涌起了一股温暖。这种景象永远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纵使爸爸他们愿意,这幅温暖人心的画卷里的女孩儿也只会是温馨,而不会是我这个从小就被与“暴力”联系在一起的女儿。

我压下心头的失落,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无意间瞥到蓝馨正蹲在自己的床边,专心地望着邱佳他们,自己行李全扔在一边。

她的保镖全被她赶走了,她这个大小姐应该不会自己收拾东西。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挂完蚊帐后,就走过去拍她的肩膀。

“要不要我帮你弄?”

蓝馨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一阵惊愕,她竟然哭了。

我一时间脑子有点儿混乱,怎么好好地就哭了呢?

我头疼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蓝馨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地擦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到她的床边,抬着兔子似的红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教我就行了,从小就没人教我,害我这会儿笨得什么都不会。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肯定会教我的,大家都说她贤惠能干,她肯定会做这些事。”

蓝馨的声音越说越小,瘦弱的肩膀颤抖着,顿时有股难言的悲伤感觉将我淹没,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我,只是僵硬地伸手小心地拍着蓝馨的背。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简单,我不喜欢去揭别人的伤疤。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蓝色的精灵”有着怎样痛苦的过去,但我知道我所能做的只是默不吭声地给她安慰。

蓝馨最终还是没有大哭出来,不知道她是怕邱佳他们看到,还是她跟温馨一样隐忍,反正她平静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认真地看着我铺床的动作,然后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般,在我赞许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我的动作。她不说,我也不会问,就像我从来不会主动去问温馨为什么会哭一样。

等我们整理完行李,天已经快黑了。邱佳跟父母出去吃饭了,临走前她爸妈还让我们一起跟去,但我跟蓝馨都婉言拒绝了。

宿舍没有空调,忙活了那么久,我们热得全身是汗,我跟蓝馨相继洗完澡,就打算一起出去吃晚饭。

出宿舍前我翻看了一下手机,上面有一条妈妈发来的短信,说是叫我跟她们一起去吃饭。

发信时间是半个多小时前,那时,我正好在洗澡。

我没有回复,错过就是错过,也许不去会比去更好,最起码不会抑制不住地心酸。

我一个人忙活完报名,整理床铺等一系列事情,妈妈她难道连个慰问的电话都不能打给我一个吗?更何况,如果是真心想要我和她们一起去吃饭的话,难道只会发一条不在乎我回复还是不回复的短信吗?

蓝馨突然提议说去外面喝酒,庆祝开学,同时也想满足下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体验一下那种背着父母和老师偷偷喝酒的坏孩子的感觉。

我觉得心里有点儿闷,也想出去发泄一下,便没有反对蓝馨的想法,欣然同意了。

在学校附近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大排档,我跟蓝馨点了好几道招牌菜,又要了啤酒。

本来拿了两罐酒,蓝馨却嚷嚷着酒不够,最后我们桌上竟然摆了整整一打罐装啤酒。

以前背着爸爸他们,我也曾好几次偷偷地喝过啤酒,虽然没有喝醉过,但那涩涩的感觉还是不讨我喜欢。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我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于是埋头专心吃菜,偶尔拿起啤酒灌上几口解渴。

猛地一抬头,我发现坐在对面的蓝馨竟然趁我不注意将三罐啤酒给灌下肚了,她白皙的脸蛋染上了鲜艳的红晕。

我顿时感到不妙,伸手要抢蓝馨手上的啤酒,没想到被她用力地甩开了。

“温雅,我没醉呢!”她含糊不清地板着脸说。

每个喝醉酒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下一秒,我眼巴巴地看着摇晃着起身要给我敬酒的蓝馨同学狼狈地摔了下来,她的头不偏不倚地磕在了餐桌上。

桌子正中央的酸菜鱼汤顿时飞溅了出来,溅了我一脸。我心情郁闷地用手擦了把脸,望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蓝馨,有点儿傻眼。

现在怎么办?

蓝馨醉了,但酒品还算好,她没像爸爸那样喝醉了喜欢发酒疯,半夜唱歌闹得鸡犬不宁。她只是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而已。

反正她已经醉得睡着了,又不会乱跑,我暗忖着,动手又扒了几口饭,继续吃菜。

点了那么多菜,还没怎么吃,就这么走了,多浪费啊!

我不顾大排档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鼓着腮帮继续狼吞虎咽地吃饭。

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记得有一次我跟班上同学打架,爸爸把我关在房间里足足饿了我两天。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感觉,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等到第三天妈妈哭着给我喂饭时,那种想吃又吃不下,狂吐不止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从那一次起,我就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要吃饱。

差不多消灭了整桌的菜,我付了账,就拉起说着酒话的蓝馨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吃饭得吃七分饱,吃撑了不好,而我今晚显然吃撑了。

我一只手捶着难受的肚子,另一只手扶着晃晃悠悠的蓝馨。蓝馨看上去很娇小,但整个人压在我身上还是很重的。

我将她背了起来,走了一会儿,就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想想真后悔,没事干吗要跟这傻丫头一起出来喝酒呢!

我懊恼地将蓝馨放了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打算继续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美女,需要帮忙吗?”

常识告诉我,这大晚上听到有男的说这句话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遇到流氓了!

把蓝馨扶到了一旁的树下,我冷冷地向后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月光下笑得一脸邪气的黄毛男生。

那个男生看上去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干净得很。如果没有那头黄毛,如果笑得没那么邪恶,如果他没在这时候出现,如果他没说那句招人讨厌的话,那他还是挺耐看的。

可是没有如果,流氓就是流氓。

眼看着他手插着裤兜酷酷地就要朝我们走来,我全身神经紧绷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树枝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咬着牙对着眼前的黄毛男生就是一顿狠打。

“反应那么慢,身手那么差,还敢学别人出来耍流氓!”我丢下手中的树枝,又在倒在地上惨叫的黄毛男生身上,用力地踹了一脚,才解气地背起被我撂在一边的蓝馨火速地往华中的大门冲去。

天知道我怎么会突然这么有力气,竟然一口气将蓝馨背到了宿舍。

宿舍门虚掩着,估计邱佳看我们没回来所以没关。

缓过神来的我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背上的蓝馨一起朝地上倒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灯开了,邱佳穿着睡衣一脸惊愕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们,嘴巴张得都快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

在邱佳的帮助下,我终于从蓝馨的身躯下解脱了出来。躺在狭窄的小床上,我全身骨架像散了似的。

今天可真够折腾人的。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我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是在蓝馨的尖叫声中惊醒的。

忘了自己已经寄宿了的蓝馨,以为自己还睡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一觉醒来发现周围都是陌生的摆设时,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蓝馨以为自己被绑架了,是的,有钱人就是有这种恐慌。

拜蓝馨所赐,我们被其他宿舍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整个早上。吃完早餐,我们宿舍三个人结伴去实验1班,开始上早自习。

因为老师还没有给我们排座位,所以这开学来的第一堂早自习大家都是自由选座位坐的。我身高170公分,这在女生中算是高的了,所以想也没想就找了靠后的座位坐。本来想坐在最后一排的,可是后排的座位都被男生占了。虽然没有限定男女不能同桌,但我还是怕遭闲言碎语,识相地挑了最北边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坐了下来。蓝馨的个子虽不像我这么高,不过穿高跟鞋的她也超过了165公分。我前脚刚坐下来,她后脚就跟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脱下高跟凉鞋大呼:“这位子真好。”

邱佳也走了过来,露着两颗小虎牙朝我们憨憨地笑着,然后坐到了我的前面。

仔细一看,大家差不多都是一个宿舍的人坐在一起,我怕邱佳一个人坐着心里难受,正想跟她说要不要我跟她换个位子,谁知一个高个子白皮肤的男生突然走了过来,将书包往邱佳旁边的位子上一放,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

“杨末!你……”邱佳顿时惊呼了起来,手指着坐在她旁边的男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叫“杨末”的男生一把拍下邱佳的小肉手,挑了挑眉,抬起好看的下巴,高傲地看着邱佳,说道:“你什么你,连你这白痴都考上了华中,怎么我这天才就不该来吗?”

“白……白痴……”邱佳脸都绿了,“你既然说我白痴,那你干吗还跟我一起坐?”

“我乐意!”杨末眉毛一挑,说得极为霸道。

接着,两个人互相“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谁也不理谁了。看他们虽然斗嘴但没有要换位子的意思,我也没好意思主动去问,只是跟蓝馨对视了一眼,对前面那两个人斗气冤家般的举动无奈地耸了耸肩。

华中的学生没有特殊原因都必须寄宿,铃声一响,教室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剩我身后的一个空座位没人坐。

估计是嫌这位子太偏,所以没人愿意坐。坐在蓝馨身后的男生,见自己没同桌,脸上很是落寞,索性埋头睡觉。

突然,教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身上贴满创可贴的男生黑着脸不顾所有人惊异的目光,就大步朝我身后的位子走了过来,看到我时,那个人的嘴角竟然勾起了阴冷的笑。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正怀疑那人是不是木乃伊出墓时,脑海里赫然飘过一张脸,我震惊得差点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这男生不就是昨晚被我打的流氓吗?他什么时候把头发染黑的?

我硬着头皮不敢回头看背后的人,只感觉背上的冷汗如小蛇般游走着。

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我估计早就被身后那人阴寒的目光杀了千万遍了。

“温雅,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一旁的蓝馨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担心地询问道。

我艰难地朝她笑着说:“天太热了。”

“还热吗?教室里不是都开风扇了吗?估计你坐在窗口,所以热了些,要不你坐过来些。”

蓝馨的话被我身后的人的冷笑声打断,然后我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在问:“这位哥们儿,你是我们隔壁宿舍的吧?昨晚我还看见你来着,咦,你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落得一身的伤?”

“遇到女流氓了!”某人简短地答道。

我感觉我的太阳穴涨得更难受了。

这男生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货色,我这么稀里糊涂地将他打成这样,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心中一股郁闷,我预感到在未知的未来,可怕的狂风骤雨在等着我。

上午第四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叫刘雪恒,是个矮小但不失干练的女人,四十出头,总是挂着严肃的表情。

开学第一堂语文课被改成了班会课,刘老师讲了很久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开学注意事项后,又按照名单点了下名。由此,我终于知道了背后那阴寒目光的主人叫什么了。

洛景然。

刘老师喊到这个人名字的时候还特意朝他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而班上的很多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家伙很有名吗?我不知道,但蓝馨一脸激动地告诉我,洛景然的父亲是当地最大的房地产老板,位于市中心的六十五层楼高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家的。

我默不做声,对洛景然富家公子的身份并没有感到多大恐慌。

人已经打了,他要想告我,我也没办法。

但看那洛景然好像并没有要向老师报告我打伤他的事。坐回位子时,他除了邪气地朝我挑衅地看了一眼,再也没做其他多余的事。

下课铃声一响,杨末不知道要干什么,拉着邱佳就朝教室外走。邱佳满脸的不愿意,但还是向我们摆了摆手,叫我们不要等她。

我跟蓝馨会意地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就朝学校食堂走去。

没想到会在食堂里遇到温馨,看她一个人杵在一边,挤不进队伍打饭的可怜样子,我渺小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这丫头没一天不让人可怜的。我让蓝馨帮我看下位子,然后走出队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温馨拉到了我们站的位子前面。

“小……小雅?”

温馨一脸惊愕地朝我睁大了眼睛,我没应她,拿了个托盘放到她手里,头也不抬地冷声道:“看着前面,轮到你了!”

温馨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就去打饭。一旁的蓝馨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我问道:“她是谁呀?”

“我姐。”我简短地答道,但将蓝馨脸上的惊愕收入眼里。

我们挑了个四人座位的桌子坐了下来。温馨埋头安静地吃饭。我在捣弄着西红柿蛋汤,对面的蓝馨含着口米饭不停地打量着不说话的我跟温馨。

在她的眼里,我跟温馨的确像是对奇怪的姐妹,见面都没话说,只是沉默地各吃各的。她不知道的是,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几乎都是这样相处的。

“你好,温姐姐,我叫蓝馨。我们俩的名字里都有个‘馨’字,真有缘啊!”

一向喜欢热闹的蓝馨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温馨惊愕地望着伸到面前的手,颤抖地握了上去:“你……你好,我是温馨。”

这就是我认识的温馨,从不擅长跟人打招呼,一见到陌生人,说话都带着颤音。

蓝馨倒也不介意,露出酒窝笑着端起桌上的饭碗,索性挪了个位子搬到了温馨的对面,大大方方地盯着温馨看。

“温姐姐,你真好看,跟电视里的女明星似的。”蓝馨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朝温馨竖着大拇指称赞道。

我一口汤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呛在了喉咙口当场猛咳了起来。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蓝馨故作高深地斜着眼指着我道,那煞有介事的样子把一旁的温馨都逗笑了。

温馨很少笑,记忆中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像这次这样笑出声来的情况更是少之甚少。

我假装动怒,伸手作势要捏蓝馨的脸。蓝馨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扑到了温馨的身后。温馨被她拉着,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没料到场面会变得这样混乱,一个没站稳便摔倒了,撞到了一个人。

“啊!谁呀?找死啊?”

尖锐的女高音响起,我看到了被温馨不小心撞到的女生。

精致的浓妆令她看起来有种冷艳的美。第一眼,我就感觉这女生像在哪里见过。还没等我想起来她是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就要朝摔在地上的温馨挥过去。我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用身体将温馨护住,本以为那巴掌会落在我的脸上,没想到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我惊讶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发怒的女生举着的手被一个男生拦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打量起那突然出现的男生,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清俊的脸,干净帅气。

“别闹了,她又不是故意的。”那男生皱着眉头有点儿怒意地朝生气的美女说道。

“什么叫别闹了?她撞到我了,把菜汤都弄到我的裙子上了。你竟然叫我别闹?你难道不知道这裙子是爸爸特意从法国带给我的生日礼物吗?”女生生气地吼着,精致的脸因生气而有些扭曲。

“要裙子我给你买,别闹了行吗?还要被人看笑话多久?”男生发怒地抓起那女生的手往食堂外走,远远地还能听到那女生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那两个人一消失,食堂里的人就议论开了。

尚千羽跟伊唯轩这两个名字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我的耳朵里,原来这两个人是华中公认的校花和校草,两个人也是高二的模范情侣。

向来对校园八卦不感兴趣的我没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动手要将坐在地上的温馨扶起来,却感觉她在剧烈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我顿觉不妙,皱紧眉头朝低着头的温馨问道。

“没……没事!”温馨声音颤抖地低声回答。不等我追问,她突然推开我,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人群,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温雅,你没事吧?”蓝馨紧张地跑了过来扶起我问道。

我像没听到似的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温馨慌乱奔逃的背影,脑袋一阵涨痛,直觉告诉我,温馨很不对劲儿。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我们就遇到传说中的校花校草了,那尚千羽长得还真不错,仔细一看长得真像你姐。”回去的路上,蓝馨不停地说着中午的事。

我顿时被电击了一般,全身细胞紧绷了起来,表情怪异地盯着蓝馨:“你刚才说什么?”

蓝馨诧愕地看着我,不解地说:“我说尚千羽跟你姐长得很像啊!”

脑海里飘过两张脸,竟然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温馨。怪不得尚千羽会让我有种眼熟的感觉,如果把她脸上的妆容去掉,她根本就是温馨啊!

脑袋混乱不堪,为什么尚千羽会跟温馨长得这么像?

为什么?

我觉得头痛得要裂开了,我敢肯定,温馨有事瞒着我们。

“温雅,你怎么啦?温雅!”

蓝馨紧张地推着我喊着,下一秒,我推开了她,毫不犹豫地朝温馨的宿舍方向跑去。

温馨,未来,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那年,流光未至 - 第一章 十六岁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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