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早上八点,我推开宾馆的大门,夏天的香气扑面而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东北的早上,阳光不刺眼也不毒辣。单单是不温不火的照耀,如同我如今波澜不惊的生活。我下意识的拿出电话,看了看再绝望的放回去。忘记第几次重复这样的动作,在这个时间收到他的短信是一种习惯,而借掉这个习惯比养成这个习惯艰难太多。

我是宾馆的前台招待。每天笑脸迎人,重复着“您好”以及“再见”。仓促的完成一次次交往的过程,粗糙而缺乏质感,于是注定我记不得他们的脸。不多言,每天尽量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对于同事的八卦以及谈论的私密都不感兴趣,除了对待客人几乎很少微笑,于是朋友不多。有些人天生拒人千里之外,那是一种对外界的不确定以及没有安全感所致。如同来到这座城市四年,即便习惯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可以测算出自己工作的宾馆与我租的那个狭促的小房子之间的距离,也无法切实的与这座城市相亲。它太大,包容了太多,而如一粒尘埃的我,只是每一刻都拼命想如何在这个城市里安身立命的其中一员。走在街头,不会有人为我驻足,我也不会为了什么风景留恋。

八点一刻,我走到家的楼下,买了四个馒头,两杯豆浆。这个时候我家楼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总是有些东西交替轮换,如同黑夜与白昼,太阳与月亮。世界万物总要有什么轮番主宰,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后天又是谁?

我刚刚准备开门的时候,对面的房东把门打开,送出了一袋垃圾轻轻的放在门口,我礼貌的笑笑,正准备开门进去,她突然叫住我:“林小姐,这个月的房租到期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不好意思,我这个月还没有发薪水,有了钱一定给您,能不能通融几天?”

房东皱皱眉头,“林小姐,您看到了,我要不是看你们两个外地人可怜也不会把房子这么便宜的租给你们,你知道这个地点是很不错,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说完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叹了口气把房门打开,踢掉了鞋子,就打开了电视,电视里刚好放张国荣的《金枝玉叶》。好奇怪,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那个男人原来那么帅。也难怪,他在影坛叱姹风云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无法识别一个男人的魅力是内在而不在外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坚韧与持重,而不是故意与无聊。可当我发现以后,那个男人已经从高高的楼上跌下来,跌碎了很多女人的梦想,也跌碎了一个男人的辉煌。我洗了把脸,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突然发现,原来严峻和哥哥有几分相似,可是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像,还是,当你忘不了谁的时候,你看谁都会觉得是他?想着想着开始心烦意乱,于是关掉了电视,把遥控器随手扔到了床的另一侧,准备补眠。

刚要睡着,室友小妮就带着残妆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她把手提包一扔就无力的瘫在床上。我们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双人床。我把头侧过去问:“很累?吃饭了么?桌上有馒头和豆浆。”

“没吃。不饿,就是很累。昨天晚上被一个男人带出去包夜,那男人都快60岁了,体力还那么好,他妈的累死我了。”她点上一只茶花,小心的退去自己的丝袜。

“小妮,别糟蹋自己了。你跟我回去做招待吧?”我小心翼翼的问。

“回去?别傻了,你跨进来的那一天就别想再跨出去,做人就是一个不断出卖的过程,出卖的东西不一样,我只是命不好,出卖的是最廉价的东西。可是你不能否认,这是最快的赚钱方法。我受不了朝九晚五的死命工作,要看人家的脸色却只能赚连我吃饭都不够的钱。馨儿,在生活面前,尊严和操守连屁都不算。”说完她起身,把烟灭掉,拿起洗脸盆向洗手间走去。

小妮是我刚来哈尔滨认识的。当时她也刚从哈尔滨的一个小县城来,她和我一起在酒店里做迎宾,我们相谈甚欢,也都急于找一个容身之处,于是就在酒店的附近租下了那个房子。一人间,有厨房,有厕所,价钱在承受范围内。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已经很好了。可是巨大的生活节奏跟压力,几乎让小妮无法生存,她除了要在这里养活自己,还要每个月寄到家里供弟弟念书。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去做了小姐。那之前的夜,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自己的男朋友,第二天跟他说了拜拜,然后哭了整整一天。后来,他去ktv逍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她两个耳光,大骂小妮恶心,从此他们没有再见过。男人向来如此,无论是爱是性,都要女人贞洁,自己却可以为所欲为。其实她不欠他,她把自己最美好的给了他,并且不想玷污了这之前的日夜,于是忍痛割爱。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恶心的是他自己。

“对了,小妮,房东要我们交房租了,我六号才能拿到钱。”我大声地对正在洗脸的小妮说。

“知道了。馨儿,租完这个月,我不想租了。”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擦了擦脸,卸了妆她的黑眼圈清晰可见,“馨儿,有个男人想要包我。3个月五万。我想,有了这笔钱,我可以解决家里很多困难,还可以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可是你一个人要怎么办?不然,你去找严峻吧,三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失去一次会更知道珍惜的。你总不能一辈子做前台吧?女人最终还是要个归宿的,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好了,我知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是不会再给他机会了,倒是你,真的要去赚那五万块么?”

“馨儿,怎么都是赚,我已经无所谓了。”说完她拿起毛巾被翻过身睡觉。

太多事情没办法预料,谁也无法说得清楚,也没有权力评判对错。生活给予我们的从来都是无论身处车水马龙之间,还是万人空巷的街头,都只是看着别人的精彩,品着自己的苦涩,冷暖自知,与人无忧。

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教我,一句话说完的时候要用句号,一种意思表达完之后要换一个自然段。可是他没有教过我,一个爱过的男人不爱你了,要怎么办?

再爱一个?

上帝允许任何一种感情的存在,同性恋,恋童癖,乱伦等等。可是我们是人不是神,无法包容上帝所能包容的事情。于是我们无法忍受的不单单只有这些,在爱情里,连背叛都被我们嗤之以鼻,你要一个人有多大的胸襟,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睡在别人的床上?假如可以忍受,一是这个女人太懦弱,二是她根本不爱他。

可惜,我两者都不是,于是我选择果断的离开。假如他尊重我们的情意,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可以宽容他的任何错误,唯独这个不行。

那是个夏日的黄昏,太阳用尽全身力气染红了整个天际,那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景象?有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喜欢留意那黄昏的天空,其实也有绝美得伤,那一抹晚霞,是太阳在今日散发出来最后的光和热,之后,一并带走。我本是上夜班的,可是有位同事明天有事,要和我串班,我欣然同意。于是拿了好多菜走进他的房间,准备给他惊喜。映入眼帘的却是他们赤裸的在床上纠结,我顿时感觉一阵恶心。那个女人怎么可以睡我睡过的床,盖我盖过的被子,和我爱的男人做爱?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胸口憋闷的几乎要窒息,我像发了疯似的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一边撕扯一边大骂“贱货!”那女人不甘示弱的踢我的肚子,我被踢倒在地,然后他们慌张的穿衣服,我顺势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像那女人头上砸去,他来不及遮住自己,跑过来阻止我,“林馨儿,你他妈疯了?”夺下了我手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我拿起枕头使劲儿的往他头上砸去,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说:“你还是人么!你他妈的还是人么?”

“我不是人,我们分手吧,你太高贵,我配不上你,你赶紧滚,滚!”说完推了我一把,我的头撞在了窗台上,血涔涔的流出来,仿佛世界顿时安静了,只有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他说,“滚。”

他说滚。

一个字打发了我们三年的爱情。他其实一开始只是我们宾馆的保安,因为工作关系,我们很快熟识了。也许并不需要很多怦然心动,以及什么非要在一起的理由。只是在这个有些让我们无所适从的都市里,急于找到一个依靠,寒冷的时候把手放在他的口袋,伤心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那人间的温暖不仅仅是有钱人的渴望,那是任何一个生存在世间的男女所渴求的。习惯了下班的时候一起牵手回家,习惯了有一个人可以令自己牵挂,习惯了在下了早班的时候有一条甜蜜的短信。一切自然而然。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辈子,我是对爱情没有奢望的女孩子,我知道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可是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要跟他共度一生的。我甚至想过为了他存一笔钱,给他开一间小店。这个愿望还没有说破之前,就被他捏碎了,残破的永远也贴不完全。

那天,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却完全不记得。只觉得好累,而且眼角有泪,我不想再回忆,也许又是一个苦痛而伤情的梦。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妮已经不在了,她留了字条,馨儿,我去上班了。你去楼下吃点什么,明天上班别迟到。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10点钟,楼下仍旧车水马龙,霓虹闪耀。这个永不知疲倦的城市,可以支撑多少人的梦想?

我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准备去吃点东西。我来到那家常去拉面馆。那家饭店的老板已经和我很熟了。他叫高雄,快四十岁了,仍旧单身。长的很干净,有很好看的手指。却没有漂亮的脸庞,他是厨师出身,在一次厨师大赛获了二等奖,得到了奖金,就自己开了一家小店,不大不小,生活的却坦然富足。他走过来,温和得说:“还是一碗面么?”

“是。”我对他笑笑。

过一会儿,他从里屋端出一碗面,说:“吃吧,我亲自做的,一般人可吃不到呢。”

我拿出一次性方便筷,放了些辣椒,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那为什么格外优待我?是因为我是常客么?”

“是也不是。”他看了看我,在我对面坐下。继续说,“你愿意做老板娘么?我可以每天都做给你吃。”

一个人一辈子可以爱几次?假如我们的感情都可以换成一张金额有限的卡,我们可以刷多少才会透支?100万?还是200万?可惜,没有这张卡,任何一个银行都不会用金钱去衡量感情的价值,可是非常不幸,很多时候,感情的确比金钱廉价,比如包养小妮的那五万块,以及我眼前这碗要免费的拉面。

我把碗一推,从口袋里拿出五元钱,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这是终身大事,我要考虑一下,这碗面的钱我还是要给你,在这之前,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

他轻笑,把钱收了起来,表示理解。他说:“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也并不是轻率的人,一定是做了周详的考虑,假如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谈上一阵子再结婚。”

我曾经想到一万种被严峻求婚的场面,唯独这个求婚令我始料不及。人生的机遇真是玄妙,像在走一个迷宫,那种充满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及其诱人,可是谁都知道,进去容易,出来却异常艰难,也许某一刹那,你踏入的刚好是出口的方向,那么结果皆大欢喜,否则,两败俱伤。

我沿着哈尔滨的街头闲逛。最特别的是那些欧洲风格的建筑,这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孩子已经司空见惯并且已经不会觉得稀奇的东西。当你身处一个你已熟知的地方,当你还在一个人的身边,你就很难发现他的美,距离蒙住了眼睛也蒙住了心。你可以在街上看到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女郎,以及帅气高大的俄罗斯绅士。他们会用一种高傲的表情置身于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从来都是包容他们的,而且非常轻易。我常常会目不转睛的看一些已经残破了的古堡建筑,在那之中,曾经的辉煌不复存在,那些曾经毁灭的王朝都在一座座废墟里沦陷,当有形的东西开始沦亡,文明就变得不朽,成为神话。我常想,那里面会不会曾经住着一位公主或者一位伯爵,是不是曾经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哪怕墙壁坍塌了,瓦片都破碎了,房子的影像都开始模糊了,那个故事仍旧被深深埋葬,唯有里面传出来的歌声仍旧嘹亮与动听。

我喜欢夜幕下的哈尔滨,那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景色。很多居民楼会在天刚要黑的时候就打开灯,透过窗子可以粗略的看到房间装修得简陋而且并不宽敞,可是很多窗台上都会有花。种花的人是热爱生活的人。也许那时,那一盏盏灯下也发生着许多,那是我所无法想象,以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故事,这样想的时候我竟然很兴奋,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一片苦海里游不出来,我们迫切的希望什么人可以解救我们,可是就在我们想要获救的同时,无形中放弃了自救的机会。如同每一间屋子里面的悲欢,灯下的人情冷暖统统与我无关,我自己的伤痛同样要一个人收拾。

逛累了就打算打道回府,早些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周而复始的开始与道别。而在那童话渐渐死去的当口,有没有王子与在梦里相见,真的给我一次奢望的机会。也许灰姑娘的故事从来都是骗人的,没有王子会爱上一个平凡至极的姑娘,我生活在社会底层,城市的繁华只是有钱人的天堂。那是无论我多么用力向上攀爬,都永远看不到太阳的井底。你看,被求婚也不过是个过场,他也许根本就不爱你,但是他需要你,他需要一个老婆,刚好你合适。你只是合适。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些累了。

我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偏僻但也的确算不上闹市。街道不宽,只能同时容纳两辆车并行。街道旁边是些饭店,超市,专卖店,以及KTV。华灯初上,除了有人在饭店外面的临时座位吃些烧烤喝些啤酒以外,还有很晚都不会关门的理发店。24小时营业的话吧里可以买到走私烟以及避孕套。

夜里11点,刚好是街道最热闹的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这样的热闹是不是不怀好意的衬托着我的落寞,只是总会在某个深夜,想念我家乡的父母,无所依傍的感觉总像冬日的寒风袭来一阵阵彻骨的凉。忘不了疼,戒不了的伤。

小区门口没有路灯,走进去的时候就是一片黑暗,一楼的灯坏掉了好久都没有人修,要狠狠地跺脚才能把二楼的声控灯打亮。我刚要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狠狠抱住了我,我刚要叫就听到他说:“馨儿,我想你。”你说我怎么能忘记这个声音呢?在我耳边说了三年,哪怕已经忘记了声音,味道也是忘不掉的。我拼命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逃出来。

“别动,求你。让我抱抱你,听我说完。”他把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说。“馨儿,我想你。真的。”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恶心么?”我明明厌恶的要命,可是为什么还是哭了。

“馨儿,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么?三年的感情你真的说忘就忘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我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狠狠地蹬着他:“你他妈的有什么权力说这句话?你和那个女人在床上酣畅淋漓的时候想到我什么了?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滚!”说完我就往家跑。他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一直骂他让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非要进来,我就使劲儿的往外面推他。正在这个时候,房东把门打开,看到此情此景,撇了撇嘴说:“林小姐,我好像说过,不许带些陌生男人来家里的,你不怕得病我害怕呢,你快点把房租交出来,不然我就租给别人了!”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决堤,我对抓着我不放的严峻说:“你滚。”他说:“馨儿,好吧,你如果不能原谅我回到我身边,那么你帮帮我吧,你借我点钱,我借了高利贷要被人追杀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再不滚我报警了!”说完我从包里拿出了手机。他缓缓的松开了手,指了指我说:“算你狠。臭婊子,破鞋!”我听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有一点不忍和温存。我不知道,我们的爱被丢到哪儿了?

我无力的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我终于受不了座在门口失声痛哭。他回来,不是为了祈求我的原谅,而是为了钱。我在外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和小妮没有丝毫区别。想要认真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打开灯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家的遭遇抢劫。东西空了一半。仔细查看一下都是小妮的东西。我正纳闷小妮打来电话。

“馨儿,不好意思,我不告而别。”

“你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包养我的男人,他等不及下个月了,所以我就搬到他的别墅里来了,馨儿,对不起。那个房子我就不租了,好了不和你说了,回头我给你带电话啊,他回来了。好好照顾自己,我有钱了肯定会找你的,拜拜。”

之后是一阵令我几乎绝望的忙音。所谓风水轮流转,有的时候你真的会倒霉到觉得生活无望,你走到死谭边缘,只差有双手推你一把。

坦白说我已经没有钱了。父亲患病。我几乎把所有的钱都寄了出去。这个月的薪水还没有发,自己房租的钱还没有照落,我怎么有能力负担小妮的那一半?生活的确经常把我们抛置在一个百口莫辩的境地里。

我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准备被扫地出门。而我终究知道,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来到面馆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太阳一出来,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不敢有半点耽搁。这个城市是跑着的,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像无数人在跑马拉松,鍪足了劲儿往前跑就能突破重围,若一不留神便落于他人之后,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时间就是金钱。

我来找高雄是这夜想到的唯一办法。我不可能再让旅店给我预支薪水了,我在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朋友,如今回想起来,三年来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严峻身上真是不值。可是女人若能在深爱的时候就能清楚的辨别出值与不值就不是女人了。

高雄正在忙活着,看到我,脸上掠过一丝惊喜,赶紧走过来:“这个时间来真是难得,快坐下,吃点什么?”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不太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说。

“怎么了?来,我们里面说。”

“没关系,你先忙,我可以等的。”

“走吧,你的事儿重要。”说完,转过头对忙着的小服务员说:“小青,帮忙招呼客人,我有点事儿。”之后引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其实说是办公室,不过就是自己的一间小卧室,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了台灯,账本,还有几本书。办公桌下面放着保险箱。屋子很随性,不过也算干净。

他给我倒了杯水,拉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找我有事儿?”

“我需要帮忙。”

“别急,慢慢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借我些钱?我工资发下来就还给你。”

“好的。要多少?”

“为什么不问问我要钱做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我要交房租。我身上没有钱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结,如果再不交,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另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间比较便宜的房子?和我合租的女朋友不租了,现在的租金对我来说太昂贵了,我负担不起。条件我不挑,能住人就行。”

“我那天问你的话,你认真考虑过么?”他没有搭腔,转头把问题丢给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心里是不是还能容纳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和自己年龄悬殊的如此之大的男人。

他看我不言语,继续说,“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搬到我的房子去住,我不收你钱,你有空帮我打扫一下,我平时很少回去,你刚好可以帮我看家。”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也深知他全部都是为我着想,可是我凭什么接受他的好意呢?

“我并不是给你压力,即使是朋友在有难的时候我也会慷慨解囊的,况且你是我想要结婚的女子,可是我能为你做的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他并不避讳对我的目的,突然之间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很好,实实在在的各取所需,我接受的也心安理得。

“好。我去你那里住。”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不是么?就在那一刹那,我突然很想找一个人照顾我,也许,这样的念头由来已久。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让我安定,却不能令我爱。

高雄的房子离他的面馆不是很远,刚好在我单位和他面馆之间。楼市新盖的,小区的设施都很完备,交通便利。他的屋子在四楼,七十平,两居室,坐南朝北,地理位置不错,光线也极好。装修的虽然并不富丽堂皇,但也能看出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这房子不便宜吧?”我一面看房子一面询问。

“自然,我娶媳妇用的,当然不能马虎。”他真诚的说。

“你为什么现在才结婚?”

“年轻的时候想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自然是有过心仪的女子的,也着实是一场苦恋,但那时物质不允许。等到我建功立业之后发现已经没有了风花雪月的心情,那女子也不可能等到我现在,你知道女人和男人毕竟不一样。女人不会用自己的青春赌未来。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女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柴米油盐的,彼此扶持。不求大富大贵,但求相敬如宾。”

“为什么是我?”我侧过脸问,那抹阳光从干净的窗子挤进来,照在我们中间,仿佛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那个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无比的远。

“不知道。我是粗人,不会说话。爱与不爱并不擅长挂在嘴上。我只想要保护你,给你一个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原因的。”不是么?人生只是一个不断丢失在不断寻找的过程,不早不晚,偏偏遇见。不多说一句,也没少说一声,我只认定了你,旁人似乎也可以,但总感觉不对。这可以不是爱,甚至可以不是喜欢,只是合适。婚姻不需要爱与喜欢,但需要合适。

“我考虑考虑。”

高雄十分照顾我。那房子几乎被我霸占,平日他并不回去住,只是总是把些蔬菜水果王冰箱里塞,给我做完饭就说要回饭店照顾生意,对我没有半点要求。我仿佛渐渐习惯了他的依赖和宠爱。与年长的男人相处与比自己年少的男人相处是有区别的。若一个女子希望体会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得到犹如父辈的疼爱,那么就找一个老男人吧,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有过恋爱经验,他们总会知道去疼惜你,因为他们都曾失去。

我和高雄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将近一个月。我以为风水总是轮流转的。也许我的好运来了,我也曾经在午夜梦回,看着窗外的一轮狡黠的明月问自己,是不是能和高雄厮守一生,是爱情重要,还是生活重要?心里的那架天平总在深夜的时候东倒西歪,在清晨的时候依然无解。我其实也怕,怕这一切来得太快去得也快,我怕高雄没有耐心等我想通的那天,那错过了是不是一种遗憾?当我还是想不清楚这些的时候,我决定放手一搏。别让生活跟着感觉走,我要让自己的感觉跟着生活走一回。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就来到面馆。服务员吆喝了一声,“雄哥,嫂子来了。”我被这称呼吓了一跳。想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在很多人眼中确定。流言向来比光的速度还快,有点风吹草动必定人尽皆知,也许也不是高雄为了逼宫所言,也不怪落人口舌,孤男寡女,非亲非故,为何要住男人的房?说没有关系,谁会相信呢?

这是不是这个男人的聪明之处呢?

“怎么这么早来?不上班么?”过了一会儿他从厨房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坐在我对面问道。

“不做了。”

“不做了?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

“我想到你这来帮忙,酒店的人到底还是有些杂的。我在你这面馆当个服务员也挺好的,工资就抵房租了,但你要管我饭。”

“你来做老板娘,我整个店都是你的,周末大酬宾,把老板也送你了。”真看不出来,他还知道贫嘴。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音。“好哇,那什么时候开始试用期?”

我和高雄准备布置新房。其实那房子已经按照新房的标准装修了,什么都不用动,只需要添置一些被褥即可。我匆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过两个月我们一起回家见父母。家里是农村,条件不好,也没那么多讲究,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女儿不值钱。父母虽觉得我决定得太过草率,但念在实在已经没有束缚我的理由,也见高雄的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至少配我绰绰有余。除了比我大10几岁以外。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馨儿,委屈你了。你命不好,没生在好人家。”

父亲还不及母亲,只在旁边淡淡问了一句:“财礼给多少?”

我对着电话说:“商量了告诉你们。”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借故挂了电话,那日阳光十足,我抬头刹那刺得我眼睛生疼,人的旦夕祸福,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终是命里定数,不能生个好人家,就嫁个好人家,实在嫁不来,就照顾好人家吧,做个问心无愧的女人,这辈子倒也不枉走这么一遭。

高雄说女人结婚时候的结婚照片要讲究一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况且你还这么年轻漂亮。不照可惜。我于是和他来到哈尔滨最贵的地方奢侈了一把。我也总算漂亮过,当我穿上美丽的婚纱站在相机前的时候,突然想到严峻,我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我与高雄决定三个月后举行婚礼。不需要太隆重,只在他饭店请来些亲戚朋友便可,高雄父母早逝,我到少了一项伺候公婆的差事。高雄开始回来小住,但不与我同房。我感激他的尊重,可是还是有些猜不出他的意思,想来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若他要我,我肯定不会拒绝。可他偏不,一如既往地对我体贴周到。做饭洗衣一样不用我做,吃过饭便把我拥过去看电视,偶尔吻我,吻得相当温柔。有时几乎把我弄得欲火中烧,他再缓缓退出,那男人故意调我胃口,还讲究什么情调,着实令我有些诧异,但心中疑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这事情女儿家怎么好提出来。

小妮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迹,直到她再次从天而降却使本来详定好的事情发生突变,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于是懂得人性的脆弱与生命的无常。

七月一个正午,天阴了三天终于忍不住的撕破了脸,在顷刻间泻下倾盆大雨。小妮在这个时候顶雨来到面馆。她非常狼狈,我几乎不认得她。衣服被扯破了,脸也被打肿了,她见到我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馨儿,我知道你心眼好,你再帮帮我吧。”

我连忙把她拉到办公室,高雄好心地问:“怎么了?”

“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回头告诉你吧。”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高雄没有再打扰我们。

我递给她一条毛巾,让她把头发擦一擦,又找了一件干衣服为她换上。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她竟然憔悴很多。原本瘦弱的她显得更加单薄。

“小妮,究竟发生什么?”我见她情绪有些稳了,便开口询问。

“馨儿,包养我的男人是混黑社会的。刚一开始他特别疼我,对我百依百顺,可是不到两个星期就开始打我,他整日喝酒,稍不顺心就对我拳打脚踢,每次做爱都把我折磨的要死,小姐也是人啊。可是我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根本敢怒不敢言,我想撑过这些日子就什么都好了。昨天夜里,他不知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晚上回来什么也不说就把我往床上推,把我扒了个精光。做完了就用皮带抽我。我被他打的受不了了,就想跑。我那里有他力气大,他把我绑到床上去抽我。后来他打累了,便睡着了。我当时恨不得把他给做了。我真该听你的话,不该只看重眼前利益,我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不,我趁他睡着了就赶紧逃了出来。我受了这份罪,钱却一分没有拿到,我好恨。我在这只认识你一个,我到处找你,去我们租的房子,房东说你已经搬走了。我又去你单位,他们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当时奇怪的不行,几番周折我才找到你,馨儿,你能收留我几日么?等我身体好点我就走,一定不给你添麻烦。他现在一定在到处找我呢。

我被小妮的话说动了。想来小妮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我说,高雄的房子挺大的,足够三个人睡。你来这里不要紧的。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馨儿,你真的忘得了严峻么?”

“小妮,我要结婚了。”

是。我要结婚了。这话说得好像有些讽刺,在一个人问我是否在心里还有一个人的时候,我却要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此后与他共度余生。我无法为曾经的那段感情做一个小结就匆匆为另一个段感情开头。

小妮的到来让我和高雄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不便。高雄决定搬到饭店去住,说刚好是结婚以前的分居,有利于日后我们婚后生活更加如胶似漆。他说得轻松,我总是在他语气里听到疼爱的。心理有些感激。想来三个月之后就成为他的妻子,说不出上欣喜若狂,毕竟不是自己深爱的人,但也算心满意足,眼前这个男人令我踏实,婚姻要的不就是这份踏实么。

小妮住进来的这些日子几乎不怎么出门,吃住都是我的。听说那男人在找她,所以她不敢出去做事。我想着这应该只是过渡期,朋友就该在危难之际慷慨解囊。心理还是欢喜她来到的,仿佛又回到从前相互依傍的日子。婚后这样的日子应该也不多了吧。

没住多久,小妮说过意不去,问饭店需不需要帮忙,总吃住在这里不好意思,想过来帮忙,不要薪水。我与高雄商量着,刚好他要扩充门面,需要人手。我也希望小妮不要再做那样的职业了。于是极力促成此事。只是当我再三央求高雄答应我的时候,他无奈的摸摸我的头说:“馨儿,人心始终犹如海底。善心需要,防人之心也必不可少。我只怕你日后吃亏。”

我推开他,嗔怒地说:“就你想得多,我和小妮认识的时间比你我都久。我了解她。你放心吧。”

三天之后,小妮来到饭店,手脚勤快的很。高雄并下了旁边的店面,准备扩充。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充实了许多。想着人生果真玄妙,一脚人间,一脚天堂。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的连风都不及,幸福被现实一脚踏破,此后厄运接二连三。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刚要收拾桌子,高雄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卧室,说有话要对我说。我疑惑的问:“怎么了?这么急?我们两个把小妮扔在外面多不好,你有什么话快说。”

“我就是要对你说她的。馨儿,我们不要留她了好不好?你真的了解她么?”

“高雄,你知道了什么?还是她做了什么?”

“我现在也不确定,但是我希望你防着她点。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笑话,你可丢了什么?你就是想得太多,我和她一起住了那么久也没丢过什么。哼,还说疼我呢,连我一个朋友都容不下,你是不是看她住的太久了,委屈你了?”

“林馨儿,你说这话真让我伤心,我当然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在你心里从来就什么都不是!”说完他就走了。他把门狠狠带上的时候,我竟然有点疼。

我走出房门,小妮走过来问我:“馨儿,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吵架了?”

“不是,那儿有的事儿。不理他就是。”说完我把自己关在屋里。

第二日,我起来以后已经快到正午,想来是昨夜失眠,所以今早睡过了头。我看了看电话不见高雄的电话,估计是真的生我的气了。我也心里憋闷,不愿意妥协。小妮不在家,灶上有小妮为我做的早餐,心里有些温暖,更觉得高雄有点神经过敏。我吃过早餐就来到饭店,小青不太自然的看着我,叫了我声:“馨姐,今儿怎么来这么晚?”

我对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睡过头了。高雄呢?”

青儿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办公室之后就去做自己的事儿了。我一头雾水的往里屋走,心莫名其妙的打鼓。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小妮的声音:“我知道你嫌弃我不干净。我就是看你人好,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保证不破坏你和馨儿。你就想我的时候……”

“小妮,别说了。我只是看在馨儿的面子,你要报答该报答馨儿。”我听到高雄冷冷的拒绝到。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情不自禁啊。大哥,爱一个人有错么?”

我实在听不进去了。打开门对着正对高雄纠缠的小妮说:“你滚。”

你相信么?很多镜头像梦一样,会在生活的多处里重演,比如背叛。我做梦也没想到小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莫非真的是人心难测?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高雄在外面叫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我太傻,还是人生太残酷?从严峻的不忠,到小妮的背叛,我突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值得我相信的。而从头到尾,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也忘不了小妮走到我旁边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你不会一直好命。”

我好命?我怎么好命?我好命到遭人嫉妒了么?我想着想着觉得绝望,当我打开房门的刹那,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里只有高雄,我迫切的想要走近他,也想要他来亲近我。我打开门,高雄一把把我抱住,说:“丫头,不哭。你有我。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我什么也没说,疯狂的吻住高雄,我要他,不管那是不是爱。我需要一种感受来证明我的存在。高雄努力的回应我,可就在要进入我的时候,收了手。“馨儿,我有病。我做不到。”

那一刻,我恨不能死掉。“你他妈的给我滚!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

“我能治好的。你要给我时间,馨儿,我愿意给你我所能给你的一切!”

“你出去,我求你了!”我歇斯底里的对他吼道。他收起地上的衣服,缓缓地退出去。

我一面穿衣服一面哭,上帝,这是个什么世界?

我决定和高雄分手的那天我们都哭了。我说:“高雄,谢谢你为我做得这么多事情,你借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

“馨儿,你不愿意再考虑考虑么?我是不是一定留不住你?”

“高雄,我们都别在欺骗自己了。趁我们都没有酿成大错。也许性不算什么,但是我忍受不了你的欺骗。”

高雄摸了把泪说:“馨儿,有困难来找我,我对不住你。”

我从面馆出来的时候是个阴天,我背着行李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生活真他妈是个笑话。

我走到附近哪家很红火的按摩院的时候,在街的对面看到了严峻,旁边的小妮笑的格外幸福,那两张脸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他们的笑里永远有我的泪。我平静的看他们走到了附近的小旅店,之后我在街头迷失了自己。

告诉我该如何爱你 - 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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