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姑娘马里基塔

胡安·欧亨尼奥·哈增布希

一个人若使用自己完全不知其含义的词是件很糟糕的事,就像一个聪明人谈论自己毫不知情的事情一样有害。我想跟正在读这个故事的人说,不管你们曾多么频繁地听人提起过光头姑娘马里基塔,我对天发誓,你们很快会确切地知道光头的马里基塔到底是谁,就像我知道是谁吃了圣诞火鸡那样,而不是模糊地说“必定是一张嘴吃了它”。

因此,我希望讲一讲你们所不甚清楚的这个故事,并恳请您了解,上文中提到的著名的玛丽亚(马里基塔是玛丽亚的昵称)出生在圣·加西亚镇的塞戈维亚区,这个镇盛产美女是出了名的,她们大多都有温柔可爱的面孔,是那种我希望去天国那一刻身边会出现的面孔。玛丽亚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名叫胡安·拉纳斯,这位老人笃信基督教,深受大家爱戴,他没能从祖先那里继承到太多财产,智力也有限——这一缺陷是父女俩大部分灾祸的根源,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更需要狡猾的品质,而不是傻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还请上帝原谅我。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作为对胡安·拉纳斯罪孽的惩罚,他必须要跟一个邻居打桩诉讼官司,缘由是一株价值五十马拉维地的葡萄树;胡安是有理的一方,法官做出了对他有利的判决,他赢了官司,但是这场诉讼持续了十多年,打官司的成本达到了五万马拉维地,更不要说他还害了场眼疾,等官司结束时他的眼也瞎了。当他发现自己财产减少,还没了视力时,出于悲伤和憎恶,他将祖产变了现,以打发那群贪婪的代书和律师们,然后带着女儿来到了托莱多,她已经到了二八芳龄,长成了全卡斯蒂利亚,乃至整个西班牙最美丽、优雅、可爱的姑娘。

她白皙如百合,红润如玫瑰,身材笔直高挑,腰部纤细,臀部匀称挺翘;她的手脚圆润小巧,堪称奇迹,而且她有一头及膝的秀发。我认识她家的管家,寡妇萨缅托,她告诉我即便用双手也难以握住马里基塔的头发,而且只有让玛丽亚站起来,自己站在脚凳上,才能为之梳头,因为如果玛丽亚坐着,长发会扫着地面,缠在一起。

而且,不要觉得既然她如此美丽和优雅,就必定会像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惯有的那样骄傲且轻浮。她谦逊得就像修道院里的平信徒修女,沉默得仿佛不是个女人,耐心得像吃奶的羊羔,勤劳得像蚂蚁,干净得像貂,纯洁得就像圣徒——圣洁的女性蒙主的恩典刚刚降世时的圣徒。但出于友善,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们,马里基塔颇以自己的头发为傲,爱显摆它,因为这个原因,在大街上、到别人家做客时,或者在做弥撒时,据说她总喜欢假装健忘或粗心地微微松开她的披肩头纱,让秀发沿着背部垂坠而下。她从来不戴兜帽,说这让她不自在,喘不上气来。每次她父亲因为一些该处罚的事责备她,并威胁要剪掉她头发时,我向你保证她比挨鞭子抽还难过三倍,而且从此以后能连续三周表现良好。胡安·拉纳斯察觉到她改正了错误时,会藏在斗篷下偷笑,而且会告诉那些和他闲聊的人们,他的女儿就像西西里岛的另外一个圣人一样,会用头发上到天堂去。

读到这里,你们现在肯定知道了,盲人胡安·拉纳斯虽然换了地儿,搬了家,但他的判断能力并没有变,如果说他在圣·加西亚时精神不正常的话,在托莱多还是不正常,他在这个地方把钱都花在无效的药品和庸医身上,非但没治好眼睛,还一天天更穷了,所以如果不是他的女儿灵巧能干,能用亚麻、羊毛和绸缎手工绣制服装,我保证可怜的胡安会有四个以上的礼拜日没有干净的衬衫穿,也没有一口东西吃,除非他挨家挨户去乞讨。

岁月流逝,玛丽亚一天天更为美丽,而她父亲的视力却一天天更弱,也更希望恢复光明了,直到他的心神被痛苦和烦恼牢牢占据,玛丽亚看得明明白白,如果她的父亲不能恢复视力,他会悲痛而死的。于是玛丽亚立刻领父亲到了托莱多一个很博学的阿拉伯医生那里,让那位摩尔人看看是否有治愈老人眼睛的方法。医生为胡安做了检查,摸了摸他的眼部,并且对他做了种种实验,一切都好,所以医生以穆罕默德的脚跟发了重誓,说完全有可能治愈胡安,让他重新看到自己的女儿,但前提是要付给医生五百马拉维地。一个如此可喜的开端悲伤地终止了,因为这两个不幸的人,胡安和玛丽亚,钱匣子里既没有马拉维地,也没有铜比索!因此,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玛丽亚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圣约翰和圣詹姆斯(西班牙的守护神)祈祷,求他们帮助自己摆脱这个不幸的困境。

“用什么办法,”她心想,“我用什么办法可以筹到五百马拉维地给摩尔人,让他使我可怜的老父亲复明?任何办法!有了。我是一个漂亮姑娘,追求者无数,有平民也有贵族,他们都对我巧言如簧,恭维赞美。但这些都是轻浮少年,他们只在乎肉体之爱,追求的只是轻易上钩的情人,而不是主耶稣基督的律法所指的配偶。尽管如此,我还记得,我们家对面住着一位铸剑师帕洛莫先生,他总看我,但从来没对我说过话,圣母玛利亚保佑,他看起来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但什么样的姑娘,除非她是斜眼,或者驼背,才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他鼻子扁平,肤色就像熟透了的枣,眼睛像死了的小牛犊似的,两只巨手更像是野兽的爪子,只是长着这一切的那个人的财物可能会轻轻地安抚那个命运赐予他做伴侣的女人?听说他不是个酒鬼,也不舞枪弄棒,不玩弄女人,也不撒谎,除此以外他还拥有很多财产,非常富有。真可惜,一个如此丑陋和顽固的人居然和这些结合成了一体。”

就这样,玛丽亚一边在脑海里一遍遍想着此事,一边与胡安回到了家,家里有位身穿丧服的先生在等他们。他告诉玛丽亚,本市市长的姨母在正值盛年的年纪死于一个规规矩矩的庄园,她还不到七十呢,这个六十多岁的女子的盛大葬礼将在第二天举行,届时她的灵柩将由少女们抬到教堂,而他是来问玛丽亚,是否愿意去抬棺,她会为此得到一件白色长袍、饭食、达克特,以及感谢。

因为玛丽亚是个教养良好的女孩,她回答说如果父亲允许,她也没什么问题。

胡安同意了,玛丽亚则很高兴能够去展示她的头发,因为众所周知,抬棺的姑娘走路时头发是披散着的。翌日,市长夫人的化妆师们给玛丽亚穿上一袭洁白胜飞雪、细腻如葱衣的白袍;当她们用一根深红色的丝绸腰带束紧她的纤腰,腰带的两端垂挂到宽大的裙子下摆时;当她们在她光滑白皙的额头上戴上白色花环时,我向你们保证,在长袍、腰带和花环的映衬下,再加上那头瀑布般的美丽头发、可爱的面容和优雅的举止,她似乎已经不是有着血肉之躯的女性,而是超乎人类、居住在天上的仙子了。市长和其他送葬者都走上前去看她,都在不停地赞美上帝,赞美他乐于创造这样的奇迹,安慰那些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在大厅的一角,有个送葬人像一堆碎石头般站着一动不动,他穿着一件长长的斗篷,用兜帽罩着头,除了两只眼睛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他一直盯着这位漂亮姑娘。后者微微低着头,谦虚地低垂眼帘看着地面,她的脸颊臊红,然而听到别人赞美她的美貌,她还是非常高兴。此时一扇屏风被推开,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裙子,这正是市长夫人,她怀了孩子,临盆在即。看到玛丽亚时,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得有一个手掌那么宽,她咬咬嘴唇,马上叫人请她丈夫过来。他们离开了好一会儿,避开了众人,当他们回来时,送葬人和少女们都已经离开了。

趁着去世的夫人下葬时,我必须告诉你们,好奇的读者,市长和市长夫人已结婚多年,但没有孩子。他们盼孩子,就像农人们在五月份盼望天降甘霖一样。最后天终于赐福给市长夫人,令她丈夫心满意足。现在,人们私下传言,这位太太的脾性一直有点反复无常;你们自己想想,她现在怀孕的时候会怎样吧!她已经年近五十,头发基本上掉光了,成了秃子。这些日子她正委托一个懂些巫术的女理发师,为她准备一些假发,但不能是从死人身上来的,因为市长夫人非常明智地说,不管已经死去的头发主人是在无上荣耀的天堂中快乐生活,还是为自己的罪行在炼狱里受苦,戴她们的物品要么是种亵渎,而如果她们在地狱里,那么把这个被诅咒的人的东西戴在头上则会非常可怕。当市长夫人看到玛丽亚浓密的头发时,她垂涎地想把它们弄到手,正是因为这,她把市长私下里叫过来,急切地哀求他劝说玛丽亚从葬礼回来后剪掉头发。

“我警告你,”市长说,“你渴望做的这桩交易非常棘手,因为这个女孩喜爱自己的头发到了狂热的地步,以至于她宁愿失去一根手指,也不肯让别人剪掉她的秀发。”

“我警告你,”市长夫人答道,“如果就在今天,不剪下这个年轻女孩的头发,把她的头在我手底下剃得像瓜一样光秃秃的话,我肚子里的孩子头发会长到脸上去,如果它恰好是个女儿,看着吧,你会有个漂亮的女儿的!”

“但是你想想,谁知道呢,也许玛丽亚会为剃掉头发索要一大笔钱。”

“但是你想想,如果不这样做,你的男女继承人,结婚这么多年才有的,一出生就会有缺陷;而且,你得记住我们已经不年轻了,没法指望再生一个来取代这个。”

说完她转身背对市长,回房大哭起来:“我要她的头发,我必须要她的头发,如果得不到,神将永远不会让我成为一个母亲。”

与此同时,葬礼如常进行,除了在街头,人群中有个放荡的家伙试图骚扰美丽的玛丽亚,那位我们先前提到过的戴着帽子的送葬人飞快地从斗篷下抽出一条皮带,一言不发地抽了张狂的流氓一下,然后径直朝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当所有的送葬者都回来后,市长抓住玛丽亚的手,对她说:

“现在,漂亮的姑娘,让我们到那边那间屋里去一下。”边说边带着她来到妻子的私人化妆室,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并低下头抚弄他的胡子,一副研究如何开口的样子。玛丽亚不知内情,有点疑惑,她站在市长面前,谦虚地低垂着野莓般黑亮的双眼;为了让自己干点什么,她轻轻拨弄着腰带的两端,那腰带束着她的腰,垂下来搭在裙子上,不知道市长庄重的神情和长长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抬起头仰望玛丽亚,当看到她姿态如此谦逊时,想出了怎么开口,他说:

“真的,玛丽亚,你是这样的谦虚和虔诚,很显然你已经准备做一个戴黑头巾的修女。如果是这样,我相信是的,我可以同意你进修道院时免缴神职款,条件是你把头上的一样东西给我,以后你也不再需要它们了。”

“不,诅咒我吧,市长先生,”玛丽亚回答说,“我认为主并没有召唤我迈出这一步,因为那样我可怜的父亲会在年老时孤身一人了。”

“那么,现在,我想给你些忠告,玛丽亚姑娘。你如此操劳地为生计奔波,所以应该尽可能地利用好时间。你的一位邻居曾告诉我,你每天花在梳头上的时间都不止一小时。这一个小时应当花在工作上,而不是梳头、编辫子。”

“您说得对,市长先生,”玛丽亚的脸红得就像康乃馨,“但是您看,不是我的错,我的头发丰盈,每天早晨必须花这么长的时间梳头发和编辫子。”

“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错,”市长反驳道,“如果你剪掉你的长头发,就不用过多打理,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工作,赚更多的钱,这样也就不会给别人机会说你爱慕虚荣了。他们甚至说,有一天魔鬼会拽着你的头发把你拖走。不,别觉得心痛,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你眼中满是泪水,马上就要哭了。我警告你是为你自己好,不是为任何我自身的利益。剪掉你的头发,你自己剪,自己剃,好玛丽亚,为了减轻剪发的痛苦,我给你五十马拉维地,条件是你把头发给我。”

玛丽亚听到用这么合理的价格买她的头发,觉得市长是在开玩笑,她擦干了眼泪,娇声笑着重复:

“如果我剪掉头发,您会给我五十马拉维地?”

在市长看来(人们说他没有尤利西斯那般谨慎的天赋),这一微笑说明女孩对如此低的价格不满意,他又补充道:

“如果五十马拉维地不够,我给你一百。”

这时玛丽亚看到她面前屋子里的一些帷幔在晃动,并且感觉到有一块很明显鼓了出来,她立刻猜到市长夫人藏在后面,那个隆起是她大腹便便的身体造成的。现在,她察觉了市长的企图,知道这可能是他太太的任性造成的,于是发誓除非她能得到五百马拉维地,好支付给那个阿拉伯医生,让父亲复明,否则自己绝不会剪头发。

市长将他的价格从一百马拉维地涨到一百五十,然后二百,玛丽亚继续甜美地微笑着,摇头,摆足姿态,每当市长出到更高价格,玛丽亚都假装舍不得,她几乎希望市长收回这个提议,因为将她的心爱之物掠走将使她悲痛不已,尽管这可能会使她父亲恢复健康。最后市长急了,想快点达成协议,因为他看到窗帘在动,知道监听者焦虑的精神状态,终于他说:

“好吧,坏丫头,我给你五百马拉维地。你看,如果你同意这些条件的话,就此说定了。”

“就这样吧,”玛丽亚回答,边说边叹了口气,仿佛她的灵魂随着这句话离开了肉体——“就这样吧,只要没人知道我剃了光头。”

“我保证,”市长夫人说,她手里拿着把锋利的大剪刀,胳膊上搭着一件罩衣,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

玛丽亚一看见剪刀,面色立即变得蜡黄,当他们要她坐在献祭的椅子上时,她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只好要点水喝;他们将罩衣围系在她脖子上时,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失去勇气的话,马上会将其撕成碎片。第一剪子下去,她感觉到了铁片紧贴她头骨的冰冷,可以这么形容她的感受,她觉得他们像是正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进行这个剃发仪式的时候,她很可能一刻都没能让自己的头静止不动;她的头不由自主地动着,时而歪到一边,时而到另一边,躲避着那把剪刀,它粗鲁的切口和吱吱作响的轴伤到了她的耳朵。然而,这些姿势和动作,对这位可怜的、头发正被剪掉的女孩来说毫无益处,那位执拗的剪发者带着一名孕妇满足任性时的焦虑和贪婪一把把抓住她的头发,一刻不停地剪着,一绺绺的头发跌落在白色的罩衣上,从那里滑落,掉到地面上。

最后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市长夫人简直就要欣喜若狂,她爱抚地用手掌一遍又一遍从前到后抚摸着女孩的光头,说:

“凭我母亲的灵魂起誓,我给你剪得如此齐整,靠近发根,就连最拿手的理发师也不能剪得更好了。起来吧,把这些头发编好,我的丈夫去拿钱,我去拿你的衣服,这样你离开这里时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了。”

市长和市长夫人出去了,玛丽亚等房间里只剩了自己,马上去照挂在那里的一面镜子;看到自己的秃头,她失去了此前有过的耐心,她愤怒地呻吟着,用力打自己,甚至想扭掉自己的耳朵,它们现在看起来大得可怕,尽管实际并非如此。她用脚跺她的头发,大骂自己竟然同意剪掉它,都没想起父亲来,就仿佛自己没有父亲似的。但是对于无法改变之事只能接受,这是人的本性,可怜而愤怒的玛丽亚一点点平静下来,把她的头发从地上捡起,绑成一个粗大的发束,其间还多次亲吻这些头发,为它哀哀哭泣。

市长和市长夫人回来了,他拿着钱,她拿着玛丽亚的家常衣服,玛丽亚脱掉白色长袍,叠成一个方块,穿上自己的旧袍,将披肩围上只露出眼睛,然后呜咽着朝摩尔人的房子走去。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头戴兜帽的男人跟在她身后,而且,也没注意到自己出于健忘,习惯性地为了展示秀发而拉低披肩时,她的光头一览无余。摩尔人亲切地收下了五百马拉维地,人们收钱的时候总是很亲切。他让玛丽亚带胡安·拉纳斯到他的房子来住着,以防治疗中有任何风险。玛丽亚去接了老人,为了不让他悲伤,她对自己剪掉头发的事情一字未提。胡安住在医生那里的时候,玛丽亚除了晚上从不离开家门,而且出去时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然而,这并没有妨碍那位沉默的男子尾随她。

一天晚上,摩尔人悄悄告诉她,第二天早上他将取下胡安眼睛上的绷带。玛丽亚那天晚上高兴地上床睡觉,但心下暗想,当父亲看到她时(这将是个欢喜的场面),如果能看到她戴着以前常在家乡时戴的那种漂亮头饰,高兴之情会比现在多上三四倍。怀着这种挑剔的心情,她在第二天穿上最好的裙子,扎上最好的丝带,准备去阿拉伯人的家;她坐下来穿鞋时,突然感到有个像兜帽一样的东西罩到了自己头上,转过身去,她看到先前那个衣着严实的男子,他将那件斗篷扔在一边,原来他就是铸剑师帕洛莫先生。他一言不发地递给玛丽亚一面威尼斯小镜子,镜中的她长着自己的头发,穿着自己的装束,这副模样让她怀疑了好一会,先前市长夫人剪掉她的头发一事是否是个梦呢?

事实上帕洛莫先生与那位上了年纪的女理发师是好朋友,那天上午看到玛丽亚的光头后,同一天下午他就在她家见到了玛丽亚的长发,他未讲出这事的原委,但好言诱哄老妇人把玛丽亚的头发留下来给他,用死人头上的、和玛丽亚头发颜色差不多的头发给市长夫人编了假发——为此交易,精明的老妇人收下了许多亮闪闪的克朗。在这个故事中,玛丽亚从勇敢的铸剑师手中拿回她为之哀恸和悲叹的头发后,在她眼中这位师傅比以前好看了很多。我不知道是否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用赞许的眼光看他,但我知道当他要求由自己陪同她去摩尔人的房子时,她立即同意了。二人手拉手一起动身,少女没有戴头巾,头抬得高高的。他们一起进了医生家,她的父亲投入玛丽亚的怀里,哭道:

“上帝保佑,我现在看到你了,我亲爱的女儿。你长得这么高,这么漂亮!真的,看到女儿长成这样,当五年瞎子也值了!既然现在我又得见天日,完全不再是你的负担了。我会为自己干活的,因为你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了。”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沉默的铸剑师恰逢时宜地插了一句,“从声音您该已经听出来了,我是您的邻居,帕洛莫。我爱玛丽亚,求您将她许配给我。”

“今天真走运,先生,但是你的外表可不够有魅力。不过,如果玛丽亚真的接受你,我对此表示满意。”

“我,”玛丽亚含羞回答,一边抚着她的假发(它压在她头上和心上,像是有五百斤沉)——“我,愿上帝给予启示,我不敢回答。”

帕洛莫什么也没说,拉住了她的右手,此时玛丽亚看了看铸剑师的手腕,注意到他有着整齐绣花的衬衫袖口,她心下生疑,心脏狂跳着对他说:

“如果你想让我高兴,好邻居,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女裁缝做的这个活计?”

男士诙谐地答道:“这活计是个漂亮姑娘做的,她五年来一直为我辛勤工作,虽然她至今才知道。”

“现在我懂了,”玛丽亚说,“所有送亚麻布让我缝制或刺绣的女人都是你派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付的钱比一般人要多。”

铸剑师没有回答,但他微微一笑,向玛丽亚伸出手臂。玛丽亚扑进他怀里,亲切地拥抱他。胡安本人对他们俩说:

“说老实话,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

“我保证,我心爱的人,”铸剑师过了一会继续说,“如果我的脸长得好看一些,我不会这么长时间一直对你沉默不语,也不会一直满足于远远看着你。我早应该跟你说话,那样你就会放心地把你的烦恼告诉我,我会给你五百马拉维地,治愈你的好父亲。”

他又对她轻声耳语道:“那么你就不会经历市长夫人手下那不幸的时刻。但是,如果你担心她可能打破对你的承诺,不再对你剃掉头发的事保密,让我们,如果你愿意的话,离开这里去塞维利亚,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你,这样——”

“不必如此了,”玛丽亚果断地将头发扔到地上。胡安诧异非常地捡起它。玛丽亚大声说:“把这个头发送去给市长夫人吧,因为她付如此高昂的费用是为了买它,而不是过世女人的头发。对于我来说,为了克服我的虚荣心,现在我发誓,如果你好心允许的话,我终身都剃光头。这种虚伪的装饰品一点也不适合诚实市民的妻子。”

“但你得知道,”铸剑师回答,“一旦知晓你没有头发,城里那些嫉妒你美貌的女孩会给你起个‘光头马里基塔’的外号!”

“她们可以这样做,”玛丽亚回答,“而且她们会看到,我一点也不在意这个绰号,也不在意任何其他的绰号,我向你发誓,从此以后我不会让别人叫我其他的名字,除了光头马里基塔。”

胡安·拉纳斯漂亮女儿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卡斯蒂利亚,她嫁给了帕洛莫先生,并成为托莱多这一著名城市里最尊贵杰出的女性之一。

光头姑娘马里基塔(短篇快看) - 光头姑娘马里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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