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依恋

你们一个天一个地！

慕北叶轻柔着那只叫明天的猫的脑袋，轻轻说。

你这个丑八怪！他说，说的咬牙切齿。

明明他们是亲兄妹，明明。慕北川却讨厌慕北叶讨厌的要死，他总以为是慕北叶妨碍了他的人生。

总以为。

总以为的事情，没有是错是对。

慕北川没有叫过慕北叶的名字，他总是，你这个丑八怪，他低沉的声音一直让慕北叶感到喉咙痛。

你们这两个冤家，老妈总是这样说，老爸就在一旁笑。

慕北叶习惯了却不以为然。

她不漂亮，她知道，她丑不丑她不懂。

慕北叶抱起明天，捏着它的耳朵，软绵绵的有点幸福，“我们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吗？”

“喵！”

明天依赖的叫，北叶呵呵的笑，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桂花就要开了。

一个天，一个地，她知道她，那个叫林朵的女孩，宛若早桂的漂亮，谁不心动。

他，慕北川心动，他，苏和心动，她，慕北叶心疼。

“喵……”明天悠悠的叫，散漫美好。

一个天一个地，慕北叶想着慕北川的话，喉咙好痛。

今天的作业！苏和大叫一声，还没等慕北叶反应过来，厚重散乱的书本已经扔到了北叶的车篮里。

她习惯性的微笑，一个笑都没结束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北叶犯贱的习惯了。

身后的梧桐叶落了一地，看不出自行车走过的痕迹。就像是苏和，看不出慕北叶的心情，或许他根本不需要也没想到去看。

慕北叶而已。

他现在应该追上林朵的车了，慕北叶想，无心梧桐叶落。

所有的心情在秋意初袭间，所剩无几。

穿过层层的巷陌，慕北叶停在自家的院门外，瞥了一眼隔壁苏和家，夕阳渐去时的光打在他们家的锁上，很刺眼。

还没回来啊，她想，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计算着他苏和和林朵呆在一起的时间，却被锁打开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暗自嘲笑。

“喵！”

明天一个完美的弹跳，赖进北叶的怀里，北叶宽大的校服包住明天。

慕北川还没回来，估计又去林朵那里丢人现眼了，她笑笑，无心多想只是往冰箱里放了一大杯白开水。

翻出苏和的书和作业，一次作业，一式两份。多少年都是这样，只是苏和的作业用右手，自己的用左手，同样自己的手怎么就是可以写出两种不同的字迹，两个不同的自己。

左手右手，右手是你，左手是谁呢？

她惯用右手，所以右手给你，谁又在乎呢。

右手拿起笔，忽然感觉很重，合上书一眼看到院中的桂花，也许今年会开的晚一点吧，也许。慕北叶想起郁达夫的写过的迟桂花，开的总比世间节气晚的桂花，要更好看些吧，她猜想，没有答案。

迟桂，会遇到谁来看它呢。

多看一眼，都好，多看一眼，我便兀自一生。

“切！”

慕北川冲进来，喝光冰箱里的冰的刚好的凉白开，对着趴在书桌上慕北叶很不耐烦的切了一声。

我有这么惹人讨厌吗，慕北叶不明白。

“又给苏和写作业，真是手贱！”慕北川咧着嘴，打了个嗝。

慕北叶不理起身关上书房的门。

她不想吵架，不想计较，计较起来谁比谁好过。

隔壁家的灯亮了，她看到了露出义无反顾的笑，苏和，她在干净的纸上写上这两个字，手生疼。

高三了，大家都忙。

她也只能在班里看到苏和，他身边从不缺少女孩，但她知道这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她是一只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有一种丑小鸭从来就不是白天鹅。

她自己知道，全世界还是急不可耐的告诉她。

塌鼻子，小眼睛，黑黑的皮肤，有点厚的嘴唇，身材矮矮瘦的像是不存在。果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了出来。

怎么办，慕北叶的十七岁。

你是最漂亮的女孩！

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看到，总有一天……

那个说总有一天的瞎婆婆死了。

死在某一年的冬天，从此慕北叶再没有吃过豆腐脑。

豆腐脑，她总是和瞎婆婆分着吃的。她是路口拐角的乞丐，慕北叶和她分吃一碗豆腐脑，每一天的早饭他们都一起。

豆腐脑嫩，瞎婆婆的牙掉光了，只喜欢吃豆腐脑。

不知怎么的，今天北叶很想吃豆腐脑，很想很想。记忆里某些东西被呛到了一样，痒的厉害。她推着车，踩过层层落叶。

秋天真的来了，真好，秋天来了，桂花就要开了。

或许，迟桂也在等待，等待所有的灿烂已过，她便开的寂然又全力以赴。

我的花期呢？

今天没有作业，当然今天也就没有苏和。

呵呵……

神啊！请赐我作业吧。她笑，凉了最后的夏。什么时候她才能绽开自己的迟桂花，拼了命的漂亮一番，不为别的只为苏和可以看一眼。

痴心妄想，慕北叶笑笑合上手里的书。不管怎么努力，她还是成绩平平，风平浪静。风口浪尖的地方，站的总是别人。

她很努力的学习，很努力的整理笔记，很努力的考试，一直生活的很努力。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忽略，没有的终究是得不到。

落叶被踩的发出很奇怪的响声，慕北叶一直没有办法形容那种响声，缓缓地，像是时间唱的一首歌，存在记忆里，注定要很久很久。

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了？

去哪呢？不想回家。

时间还早，慕北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恍恍惚惚的。

“小北！”

她愣了一下，回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尤夏？”慕北叶惊喜的笑，突然的欣喜爽朗了整个夏末。

这个长着青春痘的男生，给了北叶一夏天唯一的问候。

“你怎么在这？”北叶很开心。

尤夏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以前的羞涩，她记得这种真诚的表达。他也是唯一一个跟她示好的男生，她记得并永远的记得。

刻骨铭心。

被忽略习惯了的心，总是容易记住最不经意的温暖。

“你不是出国了吗？”北叶看着尤夏。

“嗯，回来了啊，一个中国人怎么也不能错过高考啊？”尤夏笑嘻嘻的说。

这个时节本该是腼腆羞涩的，像尤夏，似慕北叶。

“嘿嘿，也是！”慕北叶答着。

半年没有见面，尤夏还是像以前一样。不高的身高，不怎么好看的长相，不像是十七岁，倒像是十四五岁，等着迟来的长高，变帅气。

想着想着，慕北叶就笑了。

迟桂，尤夏也是吧，慕北叶望着天，尤夏也抬起头。秋意初起的时间，并肩看着还算不怎么坏的天空，也算是难得的惬意了吧。

尤夏看了一眼北叶，“小北？”

“嗯？”北叶回头，就别的重逢，给了慕北叶从没有过的轻松。这个不漂亮的小女生，好像终于要开始自己的人生一样，忽然很坚定。

“我请你吃豆腐脑吧，就当是为我接风洗尘，好吧，现在才七点，不晚吧？”尤夏嘿嘿的笑，尤夏真的就像久违的夏天一样，带着力量和热情。

“好，不过我请！”北叶笑。

“发财了？”

“嗯，小财，嘻嘻嘻……”北叶“咯咯”的笑。

“果然是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哇！”尤夏大笑，他们的笑声终于让这条寂静的林荫小道不再寂寞。

总要有点声音，才能撑得起寂寞。

一人一碗豆腐脑，两人一个的最后的夏天，真好的季节。

这么久不见，还是没有生疏。慕北叶好像是早就知道尤夏会在某一个放了学的路上忽然出现，忽然大声的叫她小北，然后他们勾肩搭背的一起吃豆腐脑，好像一切本该就是这样。

本该的人生，都是无法预知又无法篡改。

慕北叶本该的心安理得。

第二天，尤夏正式回归。

他远远的冲着慕北叶“耶”了一下，慕北叶笑，他便也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投缘，命中注定应该扶持的吧。高二下学期忽然的出国，着实让慕北叶找不到方向好一阵。

尤夏是她唯一的男生朋友，唯一是有多么重要啊。她还是淡然安静的面对，没有多余的告别，一切顺其自然。只是再没有人陪她上下学，陪她吃豆腐脑，陪她看天空，然后学着人生的样子一言不发。

慕北叶庆幸，尤夏回来了。

苏和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成为自己同桌的尤夏，尤夏还是明亮的笑，脸上两个显眼的青春痘也跟着激动。扫兴，苏和在心里不爽。他一直是全班唯一一个霸占一整张桌子的人，现在冷不丁的要把一半的领土拱手相让，谁愿意！

虽然跟尤夏做过两年的同学，但没一点交情，苏和对相貌平平的人有种天生的疏离感。比如，那个普通到平凡，平凡到一无是处的慕北叶。

就算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慕北叶一直帮他完成从小到大的作业，苏和还是没心没肺的觉得慕北叶实在是没什么可取之处。只有在有作业的时候，他们才一对一的见一个面。

从来都是，苏和远远的跑掉，慕北叶远远的看。

唉，苏和暗暗叹气，但是又不敢忤逆灭绝师太班主任老王的意思，听天由命吧。苏和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一半地方，“谢谢！”尤夏笑着说。

苏和根本没工夫搭理尤夏，自顾自的趴在柱子上睡觉，尤夏笑不再说话。

中午尤夏和北叶一起在食堂吃的饭，正好让给林朵献殷勤的苏和撞见。苏和忽然一怔，随即恢复正常，他们俩？他的脑袋里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出现慕北叶的脸。

“走不走啊？”林朵白了一眼忽然发呆的苏和，不耐烦。

“啊？噢，走！”苏和笑意盎然。

北叶低头仔细的挑出菜里的肉夹给尤夏，头都没有抬一下，她不敢看到苏和和林朵的郎才女貌，不敢也不愿意。

苏和被林朵推着走开了，尤夏看着北叶，不动声色，“小北，你是拿我当猪养吗？”尤夏呵呵的笑。

“你太瘦了，胖点，胖点好，胖点有出息！”慕北叶发表着歪理，只是一直低着头，眼眶里的眼泪，晃悠好多圈终究是被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