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中年名所居曰稼轩,因自号稼轩居士。始祖辛维叶,在唐朝曾任大理事评事,由陇西狄道迁济南,故世为济南人。高祖辛师古,曾任儒林郎。曾祖辛寂,曾任宾州司户参军。祖父辛赞,因累于族众,靖康之变时未能随宋室南渡,仕于金,先后为谯县、开封等地守令。辛弃疾父辛文郁早卒,他自幼随祖父辛赞生活。

辛弃疾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迫切需要英雄但又无法给英雄提供表演舞台的时代;辛弃疾的一生,是机遇、希望与失望、惆怅交织的一生。

辛弃疾出生时,金人已居中原地区长达十三年。辛弃疾出生之年(宋高宗赵构绍兴十年即1140年),宋金发生激烈战争:金都元帅宗弼率兵四路南侵,东京副留守刘硏指挥王彦旧部,在顺昌大败金人;宋将岳飞也在河南郾城大破金兵,直追金兵到汴京附近的朱仙镇。但宋廷未能利用这一胜利收复失地,赵构、秦桧力主和议,岳飞被召回惨遭杀害。第二年,宋、金和议告成,两朝形成南北分治局面。

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征发番汉兵四十万南侵,金辽阳留守完颜雍乘机自立称帝。军心动摇的完颜亮被宋军大败于长江采石矶,随后为部下所杀。北方各地乘金内乱,“豪杰并起”。济南耿京亦聚众起兵,“称天平节度使,节制山东、河北忠义军马”。二十二岁的辛弃疾聚众二千,加入耿京的队伍,“为掌书记”。

绍兴三十二年,辛弃疾奉耿京令,“奉表归宋”,宋高宗赵构在建康召见他,授他“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让他“以节使印告召京”。但这时耿京军已溃败,手下张安国、邵进“杀京降金”。弃疾还至海州,得知消息,“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

辛南归后,初被任命为江阴签判。隆兴元年(1163),张浚北伐失败。乾道元年(1165),辛弃疾考察符离失败形势,分析敌我长短,成《美芹十论》上奏,引起孝宗的注意。四年(1168),辛被任建康通判。乾道六年,辛受孝宗召见,留京任司农主簿。此时,曾向时任宰相的虞允文上北伐建议书《九议》。

乾道八年(1172),他出知兵家必争之地滁州。在任期间,他召集流散、减免税额、教练民兵,使当地经济恢复繁荣。

淳熙元年(1174),辛再被朝廷召见,被任为仓部郎官。次年,茶商赖文政发动起义。辛任江西提点刑狱,节制诸军,诱杀赖文政,升加秘阁修撰。

淳熙三年(1176)开始,他任官频繁:

淳熙三年被差知江陵府并兼湖北安抚使。

淳熙四年由知江陵府并兼湖北安抚使,再迁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被召入京(临安)。

淳熙五年(1178)春,他在临安任大理寺少卿。夏秋之际,再出为湖北转运副使。

淳熙六年,他由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转运副使,再知潭州(长沙),兼湖南安抚使。

淳熙十一年(1184),辛弃疾由湖南移任江西安抚使。

淳熙十二年(1185),辛弃疾在江西安抚使任内,约于秋冬间被劾落职。

淳熙十三年开始,他闲居江西上饶之带湖。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辛弃疾由上饶家居起复为福建提点刑狱。

绍熙四年(1193),辛弃疾被光宗召见,迁大理寺少卿(据辛启泰、梁启超《辛弃疾年谱》,辛曾两任大理寺少卿。另有学者认为这一次是任太府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任职期间,他撙节开支,设置备安库,积钱五十万贯,准备购粮存储,招募强勇,建立一支新军。

绍熙五年(1194),台臣王蔺举劾辛弃疾:“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闽王殿。”于是罢归。

庆元四年(1198),他主管武夷山冲观,并知绍兴府,兼浙江安抚使。

宁宗嘉泰四年(1204),在浙江安抚使任上的辛弃疾被宋宁宗召见,“言盐法,加宝谟阁待制提举、提举冲观”。不久,差知镇江府。

宁宗开禧元年(1205)三月,在镇江知府任上的辛弃疾,以荐人不当,降朝散大夫。六月,改知隆兴府。七月初,尚未至新任,因臣僚劾其“好色贪财,淫刑聚敛”,于是罢职归铅山。

开禧二年(1206)春,朝命辛弃疾知绍兴府,兼两浙东路安抚使,辛辞免。十二月,进龙图阁待制,知江陵府,诏令赴京奏事。

开禧三年(1207),辛弃疾到京师奏对,被任命为兵部侍郎,他力请辞免,遂罢。继之被复朝请大夫、朝议大夫。八月,归居铅山,不久染病。九月,朝廷除他枢密院都承旨,令速赴行在奏事。他未受命,上奏乞致仕。九月十日,卒于家,葬铅山县南十五里之阳原山中。

作为南宋颇具政治军事才能的一代英杰,辛弃疾以其词作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辛弃疾词,前人研究颇多,对他的词总体上也曾进行了不同方式的切割分析,诸如:抒发爱国思想与战斗豪情壮志之作,表达深沉的壮志未酬的忧愤之作,以及登临怀古、流连诗酒、啸傲溪山、描绘田园风物之作等,但从总体上讲,我赞成杨海明先生对辛词独特个性的解读,即辛词在大多数场合都“充满着一股几乎无处不有的‘生气’”。杨海明先生说:“这股‘生气’,若从其内在本质而言,就是一种不肯向现实环境屈服的‘狂放精神’;而其表现形式,便是‘以气入词’。辛词的抒情,便主要是在抒写或表现这种‘狂放精神’;辛词的抒情,也就不同于传统词的‘以情入词’,而在此同时又挟带了‘气势’入词。”(杨海明《唐宋词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因而造成了辛词所表现出的独特的狂放精神和以气入词的主调。

就其狂放精神而言,辛本人曾自言:“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贺新郎》)王国维《人间词话》亦谓:“苏、辛,词中之狂也。”何谓狂放精神?《论语·子路》:“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孔安国集注:“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狂者的内核,就是对于不合理的传统以及现状敢于抗争,敢于批判。这种狂放精神,就辛词本质而言,“它实在是一种外表有些‘走样’或‘畸形’的爱国精神”(同上杨书)。

就其以气入词而言,辛本人论人论事极重“气”。他在《美芹十论》中,极赞张浚北伐,认为“张浚符离之师,粗有生气”。他论作战时说:“盖古之英雄拨乱之君,必先内有以作三军之气,外有以破敌人之心,故曰‘未战养其气’,又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在他的词里也屡见有对气的赞赏,如“刘郎才气”、“元龙豪气”、“凛然生气”、“气吞万里如虎”,甚至连静物也都有着“生气”:“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沁园春》)。时人范开《稼轩词序》论辛词云:

故其词之为体,如张乐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又如春云浮空,卷舒起灭,随所变态,无非可观。无他,意不在于作词,而其气之所充,蓄之所发,词自不能不尔也。其间固有清而丽、婉而妩媚,此又坡词之所无,而公词之所独也。

总之,辛词的这种狂放精神,随处可发,辛词的这种豪气,无处不及。“大至复国杀敌的‘重大题材’,小至乡居生活的一山一水,均可入词。以前词中人为地筑起的‘樊篱’至此已被冲破,而即使‘词’与‘诗’、与‘文’之间的‘文体界限’,几乎也将被它跨越而过。词至东坡,几已‘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那么,到了稼轩,则更加‘宾主酣畅,谈不暇顾’了。”(同上杨书)

辛词的这种“狂放精神”和“豪气”,当作者处在心情慷慨激昂的时候,就转化为那种直抒爱国激情的词;当作者处在心情郁塞的时候,这种“狂放精神”和“豪气”,就“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转化为悲凉的忧国之词,成为一种“悲士语”;当作者处在心情比较平静的时候,这种“狂放精神”和“豪气”,又暂时地“隐匿”了;发而为词,则多为对于隐逸生活和乡居生活的歌咏。但这些偏于恬淡、宁静的闲适词、农村词,往往又有如运行在地壳底下的地火那样,虽表面平静,但会时不时地露出愤怒的“火苗”来。

相对辛弃疾的豪放词,辛弃疾的婉约词则未能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现存辛词六百多首中,婉约词(限于女性、风情、咏物、相思离别、闺怨类题材)粗略估计,约近百首。近百首婉约词中,数量最多的是咏物词(几占全部婉约词之半)。

辛弃疾咏物词,以歌咏艳花草木者占绝大多数。花卉草木中,写的最多的是梅花、牡丹与木樨。除三花外,进入其咏物词的,尚有水仙、杜鹃花、菊花、荼蘼、虞美人草、荷花、海棠等。

辛弃疾咏花词的基本思想基调之一,是以花喻人,借写花之品格,表达自己的一种高洁的精神追求。如其《浣溪沙·种梅菊》一词:

百世孤芳肯自媒,直须诗句与推排。不然唤近酒边来。自有渊明方有菊,若无和靖即无梅。只今何处向人开?

又如他的《踏莎行·赋木樨》:

弄影阑干,吹香岩谷,枝枝点点黄金粟。未堪收拾付薰炉,窗前且把《离骚》读。奴仆葵花,儿曹金菊,一秋风露清凉足。旁边只欠个硏娥,分明身在蟾宫宿。

辛弃疾咏花词思想基调之二,是将政治批判主题融入词中,表达自己一种鲜明的思想倾向。如其《杏花天·嘲牡丹》:

牡丹比得谁颜色?似宫中、太真第一。渔阳鼙鼓边风急,人在沉香亭北。买栽池馆多何益,莫虚把、千金抛掷。若叫解语倾人国,一个西施也得。

从词中所写来看,此词虽明显带有传统文人女色祸国论陈调,但其对政治的关切于此显得更强烈。

辛弃疾这一类咏花词,有时兼具咏史词的性质。作者借助咏物,融会古今,检评古人,分析古事,寓咏物词以深广的思想内核,如《浪淘沙·赋虞美人草》两首均歌咏项羽、虞姬事。其第二首云:

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姬、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辛弃疾咏物词思想基调之三,是把亡国之恨、亡家之痛寓写入词,表达一种时代民族的悲剧。如其《瑞鹤仙·赋梅》:

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鳞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能、寻桃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

此词前半以花拟人,把梅花想像为一名艳美无比的女性,写其神态风姿;后半写其行踪的漂泊无依。结尾三句,冷落黄昏与数声画角相衬,其家国之恨的悲凉毕现其中。

除咏物词外,辛弃疾的婉约词,与传统词家一样,大都表现男女之情。其基本风调或曰精神写照,有一首《满江红》可为代表。词的前半略记自己往日行踪颇为直率:“老子当年,饱经惯、花期酒约。行乐处,轻裘缓带,绣鞍金络。明月楼台箫鼓夜,梨花院落秋千索。共何人,对饮五三钟,颜如玉。”作为一个典型的封建官僚,生在宋代这个对文人特殊优宠的时代,辛弃疾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免俗。

辛弃疾男女艳情词作,大致可归为以下四个类型。

一、以赋笔写人之作

这一类作品,不少是描写官僚贵族家庭女侍形象的。如《蝶恋花·席上赠杨济翁侍儿》描绘一个羞涩少女的形象:

小小华年才月半。罗幕春风,幸自无人见。刚道羞郎低粉面。旁人瞥见回娇盼。昨夜西池陪女伴。柳困花慵,见说归来晚。劝客持觞浑未惯,未歌先觉花枝颤。

《定风波·施枢密席上赋》写的则是一个舞态、歌喉兼美的女性形象:

春到蓬壶特地晴,神仙队里相公行。翠玉相挨呼小字。须记,笑簪花底是飞琼。总是倾城来一处,谁妒。谁携歌舞到园亭。柳妒腰肢花妒艳。听看,流莺只是妒歌声。

《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则写笑态甜美的女性风姿:

侬是崎可笑人,不妨开口笑时频,有人一笑坐生春。歌喉频时还浅笑,醉逢笑处却轻频,宜颦宜笑越精神。

《唐多令》一首,则写一个天性调皮、性格娇纵的女性形象。写得颇为生动,神态逼真,读之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淑景斗清明,和风拂面轻。小杯盘、同集郊。著个轿儿不肯上,须索要、大家行。行步渐轻盈,行行笑语频。凤鞋儿,微褪些根。忽地倚人陪笑道,真个是、脚儿疼。

常为人称引之《青玉案·元夕》当为写一邂逅相遇、颇具魅力的女性,词人为她的风姿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另有一些赠妓写妓之作,这一类作品,多写清秀绝尘、与自己精神境界切近之女性。如《念奴娇·赠妓》:

江南尽处,堕玉京仙子,绝尘英秀。彩笔风流,偏解写、姑射冰姿清瘦。笑杀春工,细窥天巧,妙绝应难有。丹青图画,一时都愧凡陋。还似篱落孤山,嫩寒清晓,只欠香沾袖。淡伫轻盈,谁付与、弄粉调朱纤手。疑是花神,来人世,占得佳名久。松篁佳韵,倩君添做三友。

他有一首《眼儿媚》词,风格虽近俗词,但思想基调与上词却一致:

烟花丛里不宜他,绝似好人家。淡妆娇面,轻注朱唇,一朵梅花。相逢比着年时节,顾意又争些。来朝去也,莫因别个,忘了人咱。

二、相思离别之作

辛词相思离别之作,有的是借助梦境,表达对伊人的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如《西江月》:

锦书谁寄相思语,天边数遍飞鸿数。一夜梦千回,梅花入梦来。涨痕纷树发,霜落沙洲白。心事莫惊鸥,人间千万愁。

有的则抒发一种由时令佳节引发的绵绵无已的对情人的思念,如《满江红·中秋寄远》:

快上西楼,怕天放、浮云遮月。但唤取、玉纤横管,一声吹裂。谁做冰壶凉世界,最怜玉斧修时节。问嫦娥,孤令有愁无?应华发。云液满,琼杯滑。长袖舞,清歌咽。叹十常八九,欲磨还缺。但愿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别。把从前、离恨总成欢,归时说。

有的表现与情人别离时的一种瞬间痛苦感受,如《鹊桥仙·送粉卿行》:

轿儿排了,担儿装了,杜宇一声催起。从今一步一回头,怎睚得、一千馀里。旧时行处,旧时歌处,空有燕泥香坠。莫嫌白发不思量,也须有、思量去里。

三、闺情怨别之作

辛弃疾闺情怨别之作,多从女性角度设想,具体入微地表现别后女性对男子的思念之情。如《南歌子》写一坐着轿儿离去的女性,设想自己离去后不会自我照顾的男子诸多的麻烦事:

万万千千恨,前前后后山。旁人道我轿儿宽,不道被他遮得、望伊难。今夜江头树,船儿系那边?知他热后甚时眠?万万不成眠后、有谁扇?

有的写女性由对往日两人相亲相爱的动作神情及其自然环境的忆念引发的对男子的思念之情,如《一剪梅》: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而今独自睚黄昏。行也思量,坐也思量。锦字都来三两行。千断人肠,万断人肠。雁儿何处是仙乡。来也惶,去也惶。

这一类词,更多的是通过描写环境的孤独凄凉衬写女性的相思痛苦之情,如《临江仙》:

小靥人怜都恶瘦,曲眉天与长颦。沉思欢事惜腰身。枕添离别泪,粉落却深匀。翠袖盈盈浑力薄,玉笙袅袅愁新。夕阳依旧倚窗尘。叶红苔郁碧,深院断无人。

四、男女欢情之作

辛弃疾男女欢情之作,大多风格近俗,写得较为浅显,但在表现上却颇为含蓄。如《恋绣衾·无题》:

长夜偏恨添被儿。枕头儿、移了又移。我自是笑别人底,却元来、当局者迷。如今只恨因缘浅,也不曾、抵死恨伊。合手下、安排了,那筵席,须有散时。

又如《南乡子》:

好个主人家,不问因由便去。病得那人妆晃了,巴巴。系上裙儿稳也哪。别泪没些些,海誓山盟总是赊。今日新欢须记取,孩儿,更过十年也似他。

《西江月·题可卿画像》则写自己与一个名叫可卿的女孩刻骨铭心的爱恋: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画鼓要他听,把着花枝不应。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旁人笑问。

除词的创作外,辛弃疾尚写有一定数量的古近体诗篇,存留到今者,约90馀题近140首。辛弃疾的诗,约略可分为感怀、闲适、咏物、佛道哲理、写景、教子等类,内容也相对多样化。

辛弃疾的感怀诗,在其现存诗篇中占的比例最大,表达的思想感情也较为复杂。其中有追念自己早年战斗生活、抒发自己报国热诚的,如《鹅湖夜坐》、《送别湖南部曲》;有表达自己壮志未酬的苦闷和对朝政日非的感慨的,如《傅岩叟见和用韵答之》;有抒发自己才无所施的愤激之情的,如《偶作四首》其二、其三;有写自己对朝政斗争的厌倦、表达自己远离风尘的快乐的,如《偶作四首》其一;亦有抒发自己对人间贤愚莫辨的激愤之情的,如《再用儒字韵二首》等。

辛弃疾的闲适诗,有的写自己闲中行乐的思想。这一类诗,与唐代白居易、宋初王禹闲适诗的风格颇为接近,如《即事示儿》:

扫迹衡门下,终朝抱膝吟。

贫须依稼穑,老不厌山林。

有酒无馀愿,因闲得此心。

西园早行乐,桃李渐成阴。

有一些闲适诗,在庆幸自己安闲优游的生活时,往往夹带一种难以掩饰的悲愁之气。如《鹤鸣亭独饮》:“小亭独酌兴悠哉,忽有清愁到酒杯。四面青山围欲合,不知愁自那边来。”在这种情况下,诗人为了保持自己安适的心境,只有驱愁扫烦,强作解人:

百忧常与事俱来,莫把胸中荆棘栽。

但只熙熙闲过日,人间无处不春台。

辛弃疾的咏物之诗,与他的咏物词一样,写梅之作最多,表现了对梅花的特殊钟爱;其基本思想基调也如同词,表现梅花不畏风霜、凌寒开放的风姿和不与凡花为伍的高洁志向。如《梅花二首》其一:

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

霜月定相知,先识春风面。

又如《和傅岩叟梅花二首》其一:

月淡黄昏欲雪时,小窗犹欠岁寒枝。

暗香疏影无人处,唯有西湖处士知。

他的《和赵国兴知录赠琴》则表达了对朋友高远志向的期许和对知己之情的赞叹(本书正文中有全诗详解,兹不录)。

辛弃疾的佛道诗,有的表达对佛道生活的企羡,如《赠黄冠》、《和泉上人》;有的抒发自己对佛道思想的感悟,如《题金相寺净照轩诗》、《戏书圆觉经》;有的对世人追逐名利思想之行予以否定,如《玉真书院经德堂》;有的表达自己告老后驰心于佛道的期许,如《丙寅九月二十八日作,明年将告老》。但终辛弃疾的一生,从未放弃对世事的关注,儒家积极用世之心,始终主宰着他,成为他言行的动力。他在《读语孟二首》诗中说:

道言不死真成妄,佛说无生更转诬。

要识死生真道理,须凭邹鲁圣人儒。

屏去佛经与道书,只将《论》、《孟》味真腴。

出门俯仰见天地,日月光中行坦途。

辛弃疾的文章,见于《四库全书》的惟《美芹十论》一种。珠海出版社2002年出版了王步高、刘林辑校的《辛弃疾全集》,除《美芹十论》外,尚辑有多篇。

本书是为普通读者选编的一本选集。共收辛弃疾诗作18首,词作82首,文5篇。为方便读者使用,末附“辛弃疾行年略考”、“辛弃疾研究主要文献资料”及“《辛弃疾集》名言警句”(正文中用着重号标出)。解评中吸收了前辈和时贤的研究成果,在此深致谢忱。书中疏漏之处,请方家不吝指正。

王增斌

2008年6月

辛弃疾集 -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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