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回到家乡

林清嘉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时，刚从E&N律师事务所走出来。

E&N作为整个上海数一数二的律所，待遇高，环境好，福利多，且有不少金牌律师，乃是真正的精英汇聚之所。当然，E&N招聘要求也格外的严苛，如果不是因为导师的介绍，林清嘉怕是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华政法学研究生毕业的林清嘉，一心想要留在上海拼搏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好不容易通过应聘，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收到母亲因脑瘤住院的消息。

这无疑是晴天一霹雳！

挂了父亲的电话，林清嘉快步的走进最近的地铁站里。

上海的地铁无论哪个时段都是拥挤不堪的，在这毕业招聘季，前往大学城的地铁线更是热闹非凡，吵吵囔囔的声音如蚊蝇绕耳般，让林清嘉本就烦闷的心情越发躁郁。她一只手握着扶杆，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查询着今日的火车班次。

林清嘉的家乡在八百里开外的南城，原本是个落后贫穷的小县城，这些年响应着国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召应，大搞旅游业，一下就冲到全省GDP的前几名，去年还被评为县级市，南城百姓的日子也有了质的飞跃。

尽管家乡发展的很不错，但林清嘉从小就怀揣着一颗向往大都市的心，所以报考大学的时候就填了上海，毕业的时候也只考虑上海的工作。

订好晚上七点钟的火车票后，林清嘉风风火火的跑回研究生宿舍，麻利的收拾了几件行李，就拖着行李箱赶去火车站。

火车发动时，上海空中一片黑压压乌云，让本就难熬的酷暑越发的闷热。耳边是嘈杂混乱的声音，叫卖瓜子花生的列车员，讨论国家大事的爷们，哄着熊孩子的女人，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青年人，空气中充斥着脚臭及方便面混杂的古怪味道。

林清嘉靠在硬座窗户旁，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敲着，她侧过头看着被雨水雾成一片的窗户里自己的倒影，仿佛看到了病床上母亲紧闭双眼的模样。

脑瘤，这耳熟能详却又无比陌生的词语，像是一座石头山压在了林清嘉的心头上。

长夜漫漫，车轮在铁轨上铛铛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猛地响起列车员嘹亮的一嗓门——“南城，南城到了！”

脑袋靠在窗边的林清嘉被吓得一哆嗦，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拿行李时，浑身的骨头还嘎吱嘎吱响了两下。拖着行李的林清嘉想，果然上了年纪，十七八岁的时候坐硬座时哪有这么难熬？

一下火车，看着熟悉的站台，林清嘉的鼻子莫名的一酸。掐指一算也有大半年没回来了，上次回来还是过年，临走时老妈还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堆肉干、茶叶、糕饼，像是生怕她在上海饿着似的。

走出火车站，就看到一些拿着牌子的大叔大婶操着一口“南城味”的普通话，四处问着“住宿有需要的吗”“姑娘要出租车不”“去南山嘛，南山30一位”……

林清嘉用南城话说了一句“我是本地的”，那层层围攻立马调转方向去对付别的旅客了。

她拖着行李箱扫了一下眼前，一眼就瞧见人群中身形高大的父亲——林雄章十八岁进部队当了六年的兵，后来又调到南城派出所当了二十五年的警察，周身的气度和风范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林清嘉悄悄摸摸绕到他的身后，刚准备给他一个甜蜜的惊吓，手还没伸出去，林雄章反应迅捷的转过了身，板着脸教训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玩这一招。”

林清嘉讪讪的收回了手，目光触及父亲眼底的黑眼圈时，回乡的一点喜悦瞬间被母亲的病情给掩盖住，她正了正脸色：“爸，我们走吧。”

林雄章自然而然的提着她的行李箱，大步走在前头：“我先送你回家，把东西放放好，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爸，我想先去医院看看妈。”

“你妈还在休息呢，你都回来了，也不着急这么几个小时，等中午再去看她。”林雄章的声音不容置喙，将行李放在车子后备箱后，就绕到了驾驶座。

林清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语气坚持道：“爸，我如果不亲眼看看妈的情况，我没法安心，更别提什么休息了。”

听到她这话，林雄章侧过头看了她半晌。

林清嘉本以为他还是会坚持己见，没想到他皱着的眉头一松，似乎有点无奈：“好，先去医院看看你妈吧。”

林雄章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身旁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庇佑的柔弱小姑娘了，他的女儿已然长大成人，她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应该具备了面对一切的能力，不论好的坏的。

南城城区本来就不大，出火车站开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林清嘉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憔悴的母亲时，泪水还是忍不住冲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骨碌碌的从脸颊滑落。

林雄章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向不善言辞的男人只能无声的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清嘉才将眼泪给止住，眼睛显然有些红肿了。她跟着父亲一起离开病房，站到走廊外，开口说话还是一抽一抽的：“爸，妈的身体不是一向挺好的，怎么会突然得脑瘤呢？医生怎么说的，你可千万别瞒我……”

林雄章坐在长椅上，似是斟酌了一番，声音沉沉的：“其实打从过年那个时候，你妈就时不时说头疼。我劝她去医院里检查一下，她都说是快要开学了，做教案备课给累着了，不碍事的。我想着我们都这个年纪了，难免有些头疼脑热不舒坦的，也就没多在意。哪知道……”

林清嘉有些生气又有点难受：“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妈妈也没跟我提过。”

林雄章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几次她疼得厉害，我是想跟你说说的。但你妈这个人，叫我不要小题大做，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读书不容易，让我不要拿这个事情去烦你。”

林清嘉沉默无言，她仿佛都能想象出母亲说这番话的语气和神情。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心里，难受的要命却又拔不出来。

父女俩无言相对许久，林雄章才将林清嘉送回家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