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海伴生顽石

扶摇城，位于神州天下最东之地，东临无尽汪洋，茫茫群峰环绕，巍峨苍莽。

今日，扶摇城东边的亲王府庄重肃穆，亲王赵乾坤在玲珑小院恭敬迎来两位紫耀天宫的仙师，商讨每十年一届的天宫试炼。

亲王赵乾坤一早下了死命令，不论赵氏子弟还是管家下人，但凡惹恼了仙师，一律以死谢罪。

小院外小厮陈若虚低头弓腰，小心翼翼托着珍罕的百年仙酿，等待院内老管家的指令，同时用眼角余光偷瞧几眼院内两位仙师超凡脱俗的风采，心驰神往。

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犯了差错便是一阵毒打，失手打死了人也无妨，直接扔到东边海里，人命比纸还薄。

陈若虚不敢多看，唯恐被他人拿捏住把柄，或者被院内仙师察觉后视为大不敬，违反了王府规矩，最后落得惨淡下场。

小院百米外有座古色四角长亭，赵家旁系子弟在此凝神以待。

其中一位眼睛狭小，嘴唇单薄的旁系子弟赵雷不经意瞧见小厮陈若虚脸上一闪即逝的向往神彩，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的贱命奴才！”

一想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奴才当众训斥过自己，极为记仇的赵雷更是恼火，直接吩咐身旁小厮唤陈若虚过来。

陈若虚心中咯噔一声，暗恼自己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神情举止再小心不过，没想到还出了岔子。

陈若虚偷看了一眼院内，青玉桌上仙酿尚有一半，战战兢兢的老管家垂首帖耳，暂时没有传唤他的意思，收敛心思快步来到赵雷身前。

“老管家说了，让我……”

陈若虚话还没说完，背对着他的赵雷猛然转身，抬起一脚将陈若虚踹到在地，嗤笑道：“没爹没娘的小杂种，这里是亲王赵府，我的话老管家也要掂量三分，还敢拿他来压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看着狼狈倒地后的陈若虚，赵雷还不解气，一脚一脚大力踹在陈若虚身上。

身旁小厮听着“嘭嘭嘭”沉闷的打击声，胆战心惊，忍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陈若虚脸色苍白，弓着身子紧紧抱住怀里比他性命还要珍贵的百年仙酿，用脊梁硬生生承受着赵雷连续脚踢，咬牙不吭声。

有旁系弟子拉住神色狰狞的赵雷，瞥了瞥不远处的玲珑小院，低喊一声：“赵雷！”

赵雷大力一脚将陈若虚踹飞出去，森森然道：“小杂种，奴才就该有奴才的贱命。还想修炼？你连想的资格都没有！”

“亏你还知道百年仙酿比你的贱命还重要！”

“滚回去！”

陈若虚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挣扎着起身，强忍着身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和灰尘，踉踉跄跄回到小院外站定，依旧是垂首低眉，只是眼眸中爬满旁人看不见的不甘和怒意。

院内老管家看到陈若虚后，吊着的心放下一半，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恼火道：“再三叮嘱那怕天塌下来也要待在院外候着，还敢擅离职守，怕是平日里责罚轻了！”

随后老管家远远给了陈若虚一个眼色，察言观色的陈若虚顿时了然，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将仙酿送进院内。

院内一位身材曼妙，仙气出尘的女子仍在讲话，嗓音空灵：

“此次紫耀天宫的试炼将会在三个月后，扶摇城十六岁以下，藏泉境七层及以上少年少女皆可参加试炼。”

赵乾坤恭敬道：“柳瑶琴仙师，萧望仙师，届时赵府任凭差遣！另外赵府将举行王府试炼，争取为天宫选拔最优秀的修炼人才。”

柳瑶琴点点头道：“你作为天宫外门弟子，用心为天宫选拔人才，此功当赏，我会如实禀告天宫！”

低头弓腰候着的陈若虚将两人的对话收纳耳底，心思活络。

记性很好的陈若虚清楚记得九年前两位仙师莅临亲王府时赵乾坤曾询问过仙师为何天宫试炼每十年一届。

当时仙师神情严肃，称天宫试炼规矩如此，已传承千年，不可逾越。

为何此次天宫试炼提前了整整一年？

一旁候着的陈若虚看见老管家暗中手势，轻步向前，手脚麻利为两位仙师倒上仙酿。

“咦！天生八条奇经全开的太昊神体？”

“这小厮……”

柳瑶琴不经意看了一眼陈若虚，惊呼出声，秋水长眸涌现出璀璨的紫色霞芒，射向陈若虚的身体。

赵乾坤赶紧解释道：“这小厮是个孤儿，不知被那户人家遗弃在王府外，最后是府内一位老先生收留了他，抚养长大并取名陈若虚。别看这小厮身体瘦小，力气却大的吓人，本该是天生修炼的好胚子，却莫名无法修炼，只能当个小厮勉强度日。”

柳瑶琴摇头，何止是好胚子，简直是天降神姿。神州天下修炼的前三大境界藏泉、苦海、龙跃统称为超凡境，每层境界由低到高分为一到九层。

无数修者苦修了一辈子，承受莫大的痛苦，冲开穴窍寥寥无几，开辟经脉宛如浅窄渠漕，最终无望跃龙门，只能沉浮苦海。太昊神体天生八条奇经全开，自身经脉拥有融江纳海之姿，生而半步超凡，跃龙门更是指日可待。

这般千年罕见的太昊神体，传出去肯定会惊动天下各大顶尖势力，出手抢人。

陈若虚吓了一跳，自己身体异于常人的秘密除了收养自己的老先生，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没想到竟然被柳瑶琴一眼看穿，而且还喊出了名字。

记性很好的陈若虚天赋更为出众，王府规定下人可以修炼赵家初级功法《无极功》，陈若虚凭借先天金刚之姿，修炼《无极功》后实力突飞猛进，一举达到藏泉境七层，力压赵府天赋实力出众的年轻一辈，甚至惊动了赵乾坤。

可惜陈若虚肉体实力超凡脱俗，却莫名无法修炼。修为不进反退，最后空留一身蛮力，沦为王府笑柄。扶摇城西边林海中曾有一群空有蛮力却不开化的蛮夷族驻寨成营，于是便有一些小厮婢女们嘲笑他为“陈蛮夷”。

当初收留他的老先生也跟着遭了殃，明里暗里遭尽白眼唾骂，全是老不死，眼睛瞎等一系列粗俗难听的骂人话，气的陈若虚每次听见后都红着眼睛想找那些人拼命。

陈若虚十分清楚，若是自己实力如以往那般强大，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人们绝不敢这样明目张胆指着他跟老先生的鼻子唾骂。

陈若虚一直默默忍着，心中却渴望着那怕一丁点可能修炼的希望。

小院内，不甘心的陈若虚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忽然颤抖着声音希冀问道：“仙师姐姐，我还有机会修炼吗？”

柳瑶琴一愣，没想到这小厮竟有胆量向她提问。

柳瑶琴摇了摇头，盖棺定论惋惜道：“腹部神海伴生顽石，堵塞全身经脉穴窍，注定一辈子无法修炼。”

陈若虚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心如死灰。

“大胆！”

“找死！”

这才反应过来的赵乾坤和萧望同时恼怒出声。

萧望看着柳瑶琴那双秋水眸子中闪烁的神采，先是嫉妒，随即怒从中来。

怒不可遏的萧望猛然捏碎手中价值百金的琉璃玉杯，仙酿迸射四溅，闪电一脚踹出，将手足无措的陈若虚踹飞出去。

连续遭遇灾祸的陈若虚无力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胆大包天，无法修炼的废物。

自己爱慕已久，一个连正眼，连一句话都不愿多给他的柳瑶琴。

偏偏为这废物开了紫耀天眼。

一心想修炼？那我就毁你神海，留你性命，让你生不如死。

萧望神色阴冷，抬手伸指，指尖有盎然紫气涌现，凝聚成一道凌厉慑人的紫色小剑破空而出，从陈若虚腹部神海中洞穿而过。

陈若虚仿佛遭受天雷轰顶，强咽下去的鲜血从眼耳鼻喉七窍涌出，哀嚎出声。

眨眼功夫，倒地不起的陈若虚被毁了神海，成了血人。

战战兢兢的老管家早已跪地叩首。

赵乾坤猛然起身，脸色极其难看。

柳瑶琴微叹一口气，出声阻止道：“萧望，够了！”

萧望风轻云淡拂袖收手，看也不看陈若虚，仿佛刚刚只是踩死了一只渺小的蚂蚁。

陈若虚踉跄起身，剧烈疼痛之下，全身早已麻木，双手紧捂腹部神海，一步一步艰难走出小院。

四角长亭处赵家旁系子弟幸灾乐祸，小院外的小厮奴婢冷眼旁观，没人敢过来帮扶一把，也没人愿过来帮扶一把。

陈若虚一路扶着长廊和石柱，艰难挪回王府西边一处破旧的石屋住处。

快到石屋前，陈若虚先用石屋前的池水洗干净身上吓人的血迹，在石屋外的台阶上尽力调整好状态，免得屋内老人察觉后为他担心。

随后陈若虚推开门，努力摆出一副正常样子雀跃嚷道：

“薛爷爷，今天王府里来的那位女仙师为我开了天眼，说我还有机会修炼哩！”

屋内头发眉毛胡须全都花白，穿着一身破旧青衫的薛灵运谢盘曲而坐，正持笔在石屋墙上涂画，写下一个个歪曲古怪的字，头也不回道：

“我好像记得九年前那些仙师来王府时你也是这样说，到现在也没修炼出个名堂来。”

陈若虚吐了吐舌头，笑道：

“薛爷爷你今天的字可不像是鬼画符了，笔力浑厚强劲，简直大气磅礴！”

“薛爷爷，我先进屋休息了！”

陈若虚转身进里屋后，全身麻木的剧烈疼痛再次袭来，疼的他龇牙咧嘴，右手紧捂着嘴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强忍着，冷汗直冒。

陈若虚顾不得从手指缝里溢出鲜血，艰难来到床前，手指沾血在墙上涂画一番后，疼的昏倒过去。

屋外的薛灵运闻声而来，看着床头墙上几个杀气腾腾的鲜红血字，皱了皱眉眉头。

“王府，赵雷。”

“紫耀天宫，萧望。”

薛灵运取下腰间的酒壶给昏迷的陈若虚灌了一口酒，盖上老旧的棉被后，轻轻走出小屋，一屁股坐在石屋外的台阶上，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被染成紫色的天空，神色温柔道：

“多懂事的孩子啊，偏偏遭遇这般苦难。”

旋即薛灵运揉了揉头上蓬乱的头发，笑骂道：

“狗屁苦难，分明是走了狗屎运，因祸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