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楔子

黄沙肆虐的战场上，堆积成山的尸体被掩盖，形成一座座血染成的沙堆。大旗断成数截，埋在黄沙下，只露出“吴”字一角。

卞尧身穿铠甲，单膝跪地，手中长戟深深插入地下。一阵黄沙席卷而来，让她的身子抖了一抖，手上青筋暴起，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手中长戟直指着她，神情戒备紧张。

其实何必呢？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全身上下百道伤口，三处致命伤，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真的已经很累了！累到动也不想动一下，只想静静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但显然有人不愿意。

周围传来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前方让出一条道路。

卞尧费力的抬起头，眼睛已经开始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靠近，站到了她面前。

这个人就算看不清，也能在脑海里清晰的描绘出那张俊美到残酷的面庞，冷酷又绝情的人啊！

昨天他们还在帐中缠绵，恨不得天长地久。如今却一站一跪；一狼狈如泥一高高在上如神。

真残忍！连最后美好的回忆都要撕碎。

原本以为早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心如死水，却没想到这人只是简简单单的出现在眼前，心仿佛再次被凌迟，无法平复。

她想嚎叫、想怒骂、想与其上天入地痛快的战一局……却最终，这些激荡的情绪如同生命一般，消失殆尽。

罢了！罢了！

卞尧的头缓缓垂下，她的唇边，噙着一抹笑。

左不过，再无相见之日了！

“将这个吃下，即可与我在这一世恩爱百年。”

原本熟悉的沉哑声音飘忽不定，卞尧一动不动，就当自己产生了幻觉。

“卞尧！”

仿佛因为她的无动于衷而隐有怒意，那人伸手，拽上了她破败的胳膊。

“吃下这个！”

卞尧抬头，眼前的光景终于因为胳膊上尖锐的疼意有了清醒。

那人伸着手，手里有一颗白色剔透的药丸，顶在她的唇边。未戴头盔的长发高高术起，俊美容颜上少见的眉头蹙起，仿佛面前的问题让他为难。

要是平时，她一定乖乖听话。她舍不得眼前这人有一丝委屈，更舍不得让这人受一丁点气。

但现在她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

她赌上了一切，为了和他在一起，想与他如同平常人家一样，哪怕只有寥寥百年。

可他却不愿意。

“你的考核已经失败了，如果不吃这个，回去后你的积分将会清零！”

那人的声音终于有了浮动，一丝焦急，一分惶恐，几分不安。

卞尧痴痴的看着他，缓缓的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知道，所以把这个吃下！”

“我执行了上千个世界，渡过了无数个岁月。原本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我遇见了你。”

“……”

“我知道有考官的存在，也在来之前做好了一切对付考官的手段，可我终归是女人，纵有雄韬伟略，却敌不过一个情字！”咽下喉咙中的血液，卞尧缓缓的抬起手，抚摸上对方的脸颊，留下一个满是血沙的手印。

“你这么好，好到让我忍不住放弃一切，只想与你做一对凡间夫妻。可我没想到你不要，你不要我。”

“我要你！”那人坚定的说出这三个字，手中药丸再次顶上唇边。

卞尧摇了摇头，身子向后挪开几寸。他们的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黄沙，一遍遍的洗刷着满地的尸骸。

苦笑一声，卞尧说：“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你是考官的。”声音渐渐低沉，“可太爱，所以舍不得……”直到最后，传来了一声呢喃：“既然你不要，那我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只希望你我，永不再见！

回光返照之后，卞尧的面容飞速灰败下去。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低下了头，任由风沙吹打，岿然不动。

手中拿着药丸的男人，就这样一动不动。过了许久，药丸因为手指的力气过大，而成为齑粉。男人的身子终于动了下，那只伸着的手掌张开，覆在卞尧满是细碎伤口的脸上。他皱着眉头，脸上带着疑惑。

他不懂，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如此决绝；不懂心脏传达到脑海中的钝痛由何而来；更不懂那种空了一块、丢了什么最重要东西的感觉，由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