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沙沙山谷之谜

阿瑟·柯南·道尔

为什么人们称汤姆·多纳休为 “幸运的汤姆” 呢?我是知道个中缘由的,并且这么称呼他的人里面至少十有一二都知道这绰号的来历。我也曾游历四方,见识过些许奇事,但是与汤姆得此绰号外加一笔横财的奇遇比起来,都逊色多了,因为我当时就在他的身边。想听吗?没问题。但是这事儿说来话长,且十分离奇;现在我就试着给您一一道来,不过你们先把自己的杯子续满,最好再点上一支雪茄。的确,这故事很奇怪,比起我听过的一些童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阁下,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字字句句绝无虚言。在开普殖民地,至今还有人记得这事,他们能给我作证。从奥兰治邦到格里夸兰,布尔人在他们的小屋里围着炉火已经不知道把这个故事讲了多少遍了——是的,这事儿甚至在丛林荒地和各个金刚石矿区也都广为流传。

阁下,我如今是个粗人;但以前也曾就读于伦敦中殿律师学院,在那里研习法律。汤姆是我那时候的同学——彼时的汤姆还算不上幸运。我们度过了一段疯狂的时光,直到最后没钱了,被迫放弃了所谓的学业。接着我们四处漂泊,找寻一个能让我们这两个孔武有力、体格强健的小伙子出人头地的地方。那时的移民潮几乎还没有开始涌向非洲,因此我们以为南下开普殖民地会是个好机会。长话短说吧,我们就这么起航了,到达开普敦时口袋里只剩了不到五英镑。从那里,我们两人各奔前程。我们都尝试做过许多事,也经历了一些起起落落;然而,因缘巧合,差不多三年以后,我们在北方重遇了。遗憾的是,此时的我们依旧穷困潦倒,一如往昔。

唉,真可谓出师不利。我们十分沮丧,以至于汤姆提出干脆回英格兰当个职员算了。彼时我俩并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小牌其实已经出尽,一套王牌即将到手——绝不知道。我们以为自己满手烂牌,而且会一烂到底。我们所在的地区是那个国家最为荒凉的地方,周围零星分布着几个农场,里面的房屋都用栅栏和篱笆围着,以防御卡菲尔人。我和汤姆·多纳休住的小棚屋就暴露在丛林里;但我们是出了名的一贫如洗,左轮手枪又玩得溜,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就在那里打打零工,聊以度日,期待哪天会有转机。终于,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机会来了,正是这个转机成全了我们两个人;而我要讲的也就是关于那天晚上的故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晚狂风肆虐,从我们的小棚屋外呼啸而过,大雨仿佛要冲破我们简陋的窗户倾泻而入。还好我们的炉火正旺,木柴噼啪作响。我坐在炉边修补一根鞭子,汤姆则在自己铺上躺着,愁苦不堪地抱怨自己时运不济,落得如此境地。

“振作点,汤姆,振作起来,” 我鼓励他, “等待你的会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厄运,厄运,” 他答道, “杰克,我一直都是个倒霉蛋。我来这个可恶的国家已经有三年了,眼睁睁地看着钱哗哗流向那些刚从英格兰来的小伙子口袋里,而自己却还跟初来乍到时一样贫穷。唉,杰克,我的老朋友,你要是不想背一身债,就得离我远点儿,自寻出路。”

“胡说八道,汤姆,今晚你的运气是不怎么好,但是,听!外面有人来了。听这脚步声像是迪克·沃顿,要是有谁能让你振作起来,这人非他莫属。”

我的话音未落,门猛地一下被推开,老实巴交的迪克·沃顿走了进来,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淌着。蒙蒙雾气中,他健康红润的脸庞如同一轮满月。他抖抖身上的水,跟我们打过招呼,然后在炉火边坐下取暖。

“去哪儿了,迪克?大晚上的,这鬼天气还出门?” 我说, “再不生活得规律些,你会发现风湿病比卡菲尔人还难缠。”

迪克此时看起来异常严肃,不认识他的人甚至会以为他受到惊吓了。 “不得不去,” 他答道—— “不得不去。有人看见麦迪逊家一头走丢的牛沿着赛沙沙山谷下去了,那几个黑人自然不敢在夜里去山谷下面;但是如果我们等到早晨再下去,这头牲口估计就已经到卡菲尔地了。”

“他们为什么不敢在夜里去赛沙沙山谷下面?” 汤姆问。

“估计是怕卡菲尔人吧。” 我说。

“是怕鬼。” 迪克说。

我跟汤姆笑了起来。

“我猜那些鬼没让你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人见识他们的魔力吧?” 汤姆躺在铺上说道。

“不是的,” 迪克一脸严肃地说, “不是的;我确实看见那些黑鬼们说的东西了;我保证,伙计们,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东西了。”

汤姆在铺上坐了起来。 “胡扯些什么,迪克!你是在开玩笑吧,老兄!快,给我们讲讲;先讲那个传说,再讲你后来的经历。杰克,把酒瓶子递给他。”

“好吧。” 迪克开讲了。 “这个传说好像是黑鬼们世代流传下来的,说赛沙沙山谷那里经常有一个可怕的恶魔出没。猎人和流浪汉们沿着山谷的小窄道往下走的时候,看见过它发亮的眼睛在峭壁的暗影下闪着幽光。传说凡是见过恶魔目光的人,后来都会被它的邪恶魔力渐渐吞噬。不管是真是假,” 迪克悲哀地说, “我恐怕是有机会亲自验证一下了。”

“继续,迪克——接着说,” 汤姆叫道, “告诉我们你都看到什么了。”

“好吧,当时我正摸索着往山谷下面走,去找麦迪逊家的牛。差不多下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一块棱角分明的黑色峭壁突出来,伸向右侧的峡谷,我停下来拉了拉随身带的火药筒,盯着那块突出的峭壁,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我收好火药筒,又向前走了一两步。突然,我看到一束奇特的、刺眼的强光,显然是从那块突出的峭壁底部射出来的,距地面大约八英尺 [1] 高,在离我一百码 [2] 远的地方一闪一闪地晃动着,逐渐变弱、消失,接着又重新出现。不对,不对;我见过的萤火虫多了去了——没有这样的。我浑身打哆嗦,凝视着那亮光,可能有足足十分钟吧,它一直在闪烁。接着,我又向前迈了一步,它立马不见了,就像突然被吹灭的蜡烛似的。我又退了回去;但是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那个能看到这道亮光的确切地点。终于,它又出现了,发射出一种怪异的、略带红色的光芒,像之前一样闪烁着。我鼓足勇气向那块峭壁走去,但地面实在太崎岖不平了,根本没法直接朝那光线的方向走过去。我绕着峭壁底部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就急匆匆地往家跑。坦白告诉你们,要不是你们说,我根本不知道正下着雨呢,一路回来都没发觉——嘿!汤姆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汤姆此刻正坐在他的铺位上,两腿耷拉在铺沿外面,整张脸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近乎痛苦。 “要是魔鬼的话就会有两只眼睛。你看到了几束光,迪克?快说!”

“只有一束。”

“好哇!” 汤姆大叫一声, “太好了。” 接着他一脚把毯子踢到屋子中央,兴奋地大步走来走去。突然,他在迪克对面停住,一只手搭在迪克肩膀上: “我说,迪克,我们能不能在天亮以前到达赛沙沙山谷?”

“不太可能。” 迪克答。

“好吧,听着;咱们是老朋友了,迪克·沃顿,你和我。一周之内,不要把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跟任何人说。你一定不会说的,对吗?”

迪克表示默许,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我能看出他觉得汤姆这个可怜的家伙疯了;的确,我也完全搞不懂他这一举动。不过,鉴于此前我已经多次见识过这个老朋友准确的判断力和迅速的领悟能力,我猜想很可能是沃顿的故事在汤姆看来别有意味,而我太愚钝了,领会不到。

整个晚上汤姆·多纳休都极其兴奋,沃顿要走的时候,汤姆还求他务必记住自己的承诺,并且从他口中探出能看到奇异光束的确切地点及光束出现的时间。沃顿走后,估计得有凌晨四点多了,我爬上自己的铺位,看着汤姆坐在炉火旁拼接两根棍子,后来我就睡着了。我大约睡了有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发现汤姆还坐在那里忙活着,几乎都没挪过窝。他已经把一根棍子交叉着固定在了另一根的顶端,大体上形成了一个T型,现在正忙着把另一根小点儿的棍子安插在两根棍子形成的夹角中间,通过操纵这根小棍子,横着的那根棍子可以竖起来,或者向下倾斜成任何角度。他还在竖着的那根棍子上刻了凹痕,这样一来,借助那根支撑的小棍,横棍就可以随时固定在竖棍的任何位置上了。

“看,杰克!” 看到我醒了,他大声喊道, “快过来帮我看看。假如我让这根横棍指向某个东西,并且调节这根小棍让横棍固定住,然后把它放在那里,等回头再想找那个东西的时候,还能通过横棍的指向找到——你觉得我能做到吧,杰克——难道不能吗?” 他抓紧我的胳膊,紧张地继续说道。

“唔,” 我答道, “这得看那个东西有多远,以及横棍的指向有多精确了。如果距离远的话,我建议缩短横棍瞄准器的长度;在横棍头上系一根绳,把绳子沿铅垂线方向前拉,这样就能让你非常接近目标。不过,汤姆,你肯定不是想用这办法来定位那个鬼吧?”

“今晚你就明白了,老兄——今天晚上你就明白了。我要带上这东西去赛沙沙山谷,你去麦迪逊那里借个撬杠,跟我一起去。但是注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去哪儿,或者想用撬杠干什么。”

整个白天,汤姆要么在屋里走来走去,要么埋头钻研他的装置。他眼睛发亮,双颊通红,怎么看都像是在发高烧。 “上帝保佑,千万别让迪克的判断应验了!” 我带着撬杠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这样祈祷。然而,夜幕将至,我却发现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随着他激动起来。

六点左右,汤姆跳了起来,抓起那几根棍子,喊道: “我等不了了,杰克,带上你的撬杠,我们向赛沙沙山谷开拔吧!伙计,今晚的行动,我们不成功便成仁!带上你的左轮手枪,以防遇到卡菲尔人。我不敢带自己的,杰克。”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继续说道—— “我不敢带我的。万一今晚又不走运,我不知道会用它干出什么来。”

就这样,我们往口袋里装了些吃的,然后出发了。去赛沙沙山谷的一路比较乏味,我屡次试图从同伴汤姆那里套出他此行的目的,但他唯一的回答就是: “我们得快点儿,杰克。谁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人知道沃顿的奇遇了呢!快走,否则就会有人捷足先登了!”

所以呢,我们就这样翻山越岭,走了大概有十英里,最后从一块峭壁上爬下来,一座阴森森的峡谷展现在我们面前,看上去就像是地狱之门;在几百英尺峭壁的重重封锁下,一条石头堆成的昏暗的小窄道蜿蜒穿过这座有恶魔出没的峡谷,通向卡菲尔地。月亮高悬在峭壁之上,勾勒出峭壁尖峰上粗糙不整的岩石,而下面则是一片漆黑,堪比阴阳两界的交界处。

“这就是赛沙沙山谷?” 我问。

“对。” 汤姆说。

我看了看汤姆。他现在平静了,脸上的潮红和狂躁已经褪去,一举一动都小心而缓慢。然而,他的表情有几分僵硬,眼里闪着光,说明危急关头到了。

我们踏上这条小窄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巨石间穿行。突然,我听到汤姆发出一声短促的疾呼—— “就是那块峭壁!” 他边喊边指向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一块大石头。 “现在,杰克,务必看好了!我们大约离那个峭壁一百码远——我估计;你现在慢慢地走向一边,我也一样,走向另一边。如果看到任何东西,立刻停下来喊我。每一步不要超过十二英寸 [3] ,并且始终盯住峭壁上离地面八英尺高的那个地方。准备好了吗?”

“好了。” 我此刻甚至比汤姆还兴奋。我猜不透他的意图或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至少知道他想趁天还亮弄清峭壁上发光处的具体位置。眼前的景象是那么浪漫神奇,汤姆百般抑制的激动是那么明显。这种气氛下,我不禁感到周身热血奔涌,甚至数得清太阳穴上脉搏跳动的次数。

“开始!” 汤姆喊了一声;于是我们开始行动,他向右,我向左,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峭壁底部。在我走了大概有二十英尺的时候,一束光线突然射向我。透过越来越深的黑暗,我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发光点,光线一会儿变弱,一会儿又变强,闪烁着,晃动着,每一次变幻后的景象都比之前更为奇异。我想起了卡菲尔人那个古老的迷信传说,打了个寒战。兴奋中我往后退了一步,光线瞬时消失了,只留下原地一片漆黑;可当我再次迈步向前时,又看到了那在峭壁底部闪烁着的红色强光。 “汤姆,汤姆!” 我喊道。

“唉,唉!” 我听到他呼喊着向我跑来。

“在那里——那里,就在那块峭壁上!”

汤姆跑到我身旁,说: “我什么也没看到。”

“嗨,那儿,那儿,老兄,就在你面前!” 我边说着边往右走了走,光线瞬间便从我眼前消失了。

但是这时汤姆高兴地叫了一声,显然,他站在我之前的位置上看到光线了。 “杰克,” 他边喊边转过来握紧我的手—— “杰克,我们再也不能抱怨运气不好了。现在,在我们站的地方堆几块石头吧,对,我们现在必须把指示杆牢牢固定在石头堆顶部。好了!一般的风是吹不倒它了;我们只要让它挺到早上就好。哦,杰克,伙计,想想昨天我们还在说要去当职员,你当时说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我的天,杰克,这可真成传奇故事了!”

这时,我们已经把竖棍牢牢地固定在了两块大石头中间。汤姆俯身沿着横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升升降降地调整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最后他把支撑棍安放在横竖两根棍的夹角上,这才满意地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过来看看,杰克,” 汤姆说, “你瞄准的功夫没人能敌。”

我顺着横棍看了看。视线所及的远处有一个红色的、闪烁的亮点,看上去好像就在横棍末端一样,调节地如此精准。

“好了,伙计,” 汤姆说道, “我们吃点晚饭睡上一觉吧。今晚没什么要做的了;但是明天我们得调动全部的智慧和力气。我们去找点柴火棍在这儿生上一堆火,剩下的就是看着指示杆,确保今夜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接下来呢,我们就生了一堆火,在赛沙沙山谷吃了晚饭。整整一夜,恶魔的眼睛始终在我们前方晃动着,闪烁着。但它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晚饭后,我顺着指示杆上的瞄准装置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然而,汤姆对此一点儿都没感到不安。他只是说: “动的是月亮,不是我们的目标。” 接着他就蜷缩起来睡觉了。

天刚破晓,我们就都醒了,顺着指示杆看那块峭壁,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一块死气沉沉的板岩。可能我们观察的那个部位是最粗粝的,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异常之处了。

“现在该用你的办法了,杰克!” 汤姆·多纳休边说边从自己腰上解下一根细长的绳子, “你把它系上,我拿着绳子的另一端,你指挥我。” 说完,他就朝峭壁底部走去,手里握着细绳的一头,我拉紧另一头,把它缠在横棍的中间位置上,让绳子顺着横棍末端延伸出去。这样,我就能指引汤姆左右移动,直到让绳子顺着横棍所指的方向,从系在横棍上的那一点伸到峭壁上去,指向据地面大约八英尺高的一点。汤姆绕着那一点用粉笔画了个直径约三英尺的圆圈,然后喊我过去。 “我们已经共同完成这项任务了,杰克,” 他说道, “我们会一起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的。” 他画圈的那部分岩石比其他地方光滑,但在中心附近有几块小凸起,或者说是小疙瘩。汤姆指着其中的一块小疙瘩,高兴地喊了出来。那是块粗糙的、褐色的突起,大约有一个男人握起的拳头那么大,看上去有点儿像一块嵌入岩壁的脏玻璃。 “就是它!” 他大叫—— “就是它!”

“是什么?”

“是什么?老兄,一颗钻石!拥有这钻石,足以让全欧洲任何一位君主嫉妒我汤姆·多纳休。拿起你的撬杠,我们马上就要铲除赛沙沙山谷的恶魔啦!”

我震惊极了,以至于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意想不到地落入我们手中的宝贝。

“来,把撬杠递给我。” 汤姆说, “现在,我们把岩壁上这个突出的小圆疙瘩当做支点,或许能把它给撬出来。好的,出来了。我简直没想到会有这么容易。杰克,我们现在得回小棚屋一趟,然后直接去开普敦,越快越好。”

我们把宝贝包好,穿过群山,回到家里。在路上,汤姆告诉我,当年他在中殿律师学院学法律的时候,曾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小册子,是一个叫扬斯·范霍尼姆的人写的。里面讲的故事跟我们的经历很相似,故事发生在十七世纪晚期一个著名的荷兰人身上,他最终也发现了一颗熠熠闪光的钻石。在迪克·沃顿一五一十地讲自己的鬼故事时,这件事情在汤姆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不过,他最终是靠他爱尔兰人富有创造力的大脑证实自己的猜测的。

“我们把它拿到开普敦去,” 汤姆接着说, “要是在那里不能卖个好价钱,我们就把它带回伦敦,为此搭点时间也是值得的。不过我们得先去趟麦迪逊家;他比较了解这种东西,也许能告诉我们这宝贝卖个什么价钱比较合适。”

于是,我们就在抵达小屋前掉转方向,沿着羊肠小道往麦迪逊的农场走去。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他正在吃午饭;很快,我们便一左一右坐在了他身边,享受着这位南非主人的热情款待。

“我说,” 等仆人下去后,他对我们说, “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你们看上去有话要对我说。什么事?”

汤姆拿出他的小包,郑重地解开包在外面的手帕。 “看!” 他边说边把那块结晶体放在桌上, “你觉得这东西值多少钱?”

麦迪逊拿起来认真检查了一番。 “这个,” 他说着又放了回去, “不加工的话大约每吨十二先令。”

“十二先令!” 汤姆腾地站起来叫道, “你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岩盐!”

“岩盐个鬼!这是钻石!”

“你尝尝!” 麦迪逊说。

汤姆把它放在唇边舔了舔,就一把摔在地上,发出了吓人的一声大叫,冲出屋外。

我虽然已经感到相当难过和失望,但还是当即想起了汤姆说的关于手枪的那段话。于是我也走了,向小棚屋跑去,屋里只留下麦迪逊一个人目瞪口呆。我回去的时候,看到汤姆正躺在自己铺上,面朝墙壁,他显然太过沮丧了,不理会我的任何劝慰。迪克,麦迪逊,赛沙沙恶魔,统统见鬼去吧!我晃晃荡荡出了小屋,吸了一斗烟,从这场疲惫的探险中恢复过来。在离小屋大概五十码远的时候,我听到有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一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声音。倘若里面传出的是抱怨或者咒骂声,我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是,那让我停下脚步、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的却是一阵由衷的大笑声!汤姆旋即冲了出来,一脸兴高采烈: “再去走上它十英里怎么样,伙计?”

“什么!再去找一块十二先令一吨的岩盐吗?”

“ ‘仅此而已,哈尔,你是爱我的。’ [4]” 汤姆嬉皮笑脸地说着, “听我说,杰克。我们两个幸运的蠢蛋竟然让这么个小玩意儿给搞糊涂了!你坐在这个树桩上,给我五分钟,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的。你见过无数块嵌在峭壁上的岩盐了,我也是,但是我们却被这块给搞懵了。想想看,杰克,你见过哪块岩盐在黑暗中能发出比任何萤火虫都明亮的光芒?”

“这个,我倒是从没见到过。”

“我敢说,如果我们等到晚上——当然,我们不会等到那会儿的——会发现那亮光还在岩石中间闪烁着。所以,杰克,在我们取出这不值钱的盐块时,我们取错了。在这种山里,一颗钻石周围一英尺内有岩盐并不奇怪。这岩盐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我们当时太兴奋了,稀里糊涂地错过了真正的钻石。照此看来,杰克,赛沙沙山谷的宝石现在还躺在那里的峭壁上,就在我们用粉笔画出的那个神奇的圆圈里。快,伙计,点上你的烟斗,带上左轮枪,我们得赶在麦迪逊那家伙琢磨过味儿来之前出发。”

我感觉这次自己不是很乐观。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把钻石看成一个大麻烦。然而,我没有给汤姆泼冷水,而是声称自己也迫不及待想要出发。这一程走得啊!汤姆向来是登山的好手,而那天激动的情绪似乎给他添了双翅膀,我竭尽全力地在后面追了他一路。

在我们只剩下半英里路程的时候,汤姆火力全开,一刻不停地冲到峭壁上那个白色圆圈跟前。可怜的老汤姆!等我走近的时候,他已经一改之前的兴奋状态,站在那儿,双手插兜,茫然地看着前方,神色懊丧。

“看!” 他说, “看!” 汤姆指向峭壁,上面没有任何像钻石的东西。那个圆圈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一块光秃秃的灰色石头,上面有个大洞,是我们撬岩盐时留下的。此外还有一两个小坑,没有一丝宝石的痕迹。

“我一寸一寸地都看遍了,” 可怜的汤姆对我说道, “没有了。有人来过,注意到了这个粉笔圈,把钻石取走了。回家吧,杰克;我累了,很难受。唉,还有像我这么不走运的人吗!”

我转身要走,但还是先看了峭壁最后一眼。汤姆已经走出去十步远了。

“嘿!” 我叫道, “你没发现这圆圈里面跟昨天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意思?” 汤姆问。

“你没发现那儿少了什么东西吗?”

“那块岩盐?” 汤姆说。

“不;是我们用来当支点的那个小圆疙瘩。我猜咱们肯定是在用撬杠的时候把它给扳下来了。我们去看看那个疙瘩是什么材质的。”

于是,我们就到峭壁脚下那些碎石里找。

“给你,杰克!我们终于做到了!我们成功啦!”

我转过身,发现汤姆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小块黑色的岩石。那岩石第一眼看上去只是峭壁上掉落的碎块;但是在其底部附近有一个突出来的东西,汤姆正兴奋地指着那个凸起。那东西乍一看像个玻璃眼球;但它的净度和亮度却是任何玻璃都不具备的。这回准没错了,我们确确实实拥有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我们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山谷,带走了曾长久统治这里的 “恶魔” 。

好了,阁下,我的故事讲得太长了,您大概都听累了吧。瞧,在我讲起以前那些艰苦的日子时,似乎又看到了那间小棚屋,还有旁边的小河,周围的树丛,仿佛又听到了汤姆那朴实的话音。我差不多都讲完了。那颗宝石让我们发达了,如您所知,汤姆·多纳休在这里创业成功,全城闻名。我也干得不赖,在非洲开农场,养鸵鸟。我们也帮迪克·沃顿老兄立业了,他现在是我们最近的邻居之一。您要是有机会来这里,记得来找杰克·特恩布尔——赛沙沙农场的杰克·特恩布尔。

注释

[1] 1英尺=0.3048米。

[2] 1码=0.9144米。

[3] 1英寸=0.0254米。

[4] 该句出自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

赛沙沙山谷之谜(短篇快看) - 赛沙沙山谷之谜
目录

阅读本书,两步就够了......

第一步:下载掌阅iReader客户端

扫一扫

第二步:用掌阅客户端扫描二维码

扫一扫

不知道如何扫描?

×

正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