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遇见你,是我最美丽的意外

第1章 害羞的爱先生——【阿根廷】法比安·塞比亚

当你出现时,爱情就像一杯清茶,来到身旁,在我眼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饮料,没有一种,能散发永远的幽香。你笑的时候,世界仿佛也变得明亮,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也变得宁静。我们一起走,走过喧嚣,去寻找传说中的城堡。在城堡厚厚的阴影里,一个闪着金色光泽的童话,徐徐上演。

阿其瓦多非常非常害羞,害羞到连照镜子都要先说声“不好意思”。他爱上了一个女孩,这女孩从周一到周五上下班都和他乘坐同一辆公交车。她很漂亮,有一双忧郁的眼睛,总是在六十路车第七排临窗而坐。

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或者正面看过她。这些都是坐在她旁边观察到的。最近五年来,在从周一到周五上下班的路上,他总是鼓足勇气坐在她旁边挨着走廊的位置。有一次,他清了清嗓子想引起她的注意,但是那女孩根本没听见。最近五年来,在从周一到周五上下班的路上,她总是在读日报。另一次,阿其瓦多想给她一块薄荷糖,但是太紧张了,结果在一次刹车时糖块滚得满车都是。而她,依然在看报,一点都没察觉。

一天,这个害羞的坠入情网的人壮起胆子,在日报的第三版刊登了一则启事:

致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有一双忧郁眼睛的姑娘:

您有男朋友吗?

——害羞的爱先生

第二天上午,在公交车上,他期待着意中人有所反应,结果什么也没有。但是第三天,阿其瓦多在日报第三版发现了这则启事:

致害羞的爱先生:

没有。

——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有一双忧郁眼睛的姑娘

他欣喜若狂,一下把报纸浸到了咖啡里,把一个羊角面包往腋下一夹就来到了街上。旅途依然如故:他沉默不语,她埋头看报。

又一天,出现了这则启事:

致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有一双忧郁眼睛的姑娘:

您叫什么名字?

——害羞的爱先生

再一次,阿其瓦多在早餐时得知了她叫玛佳丽塔。于是他又去刊登了这一条:

多美的名字!像花朵一样。

——害羞的爱先生

在第二天日报的第三版,这个害羞的人读到:

致害羞的爱先生:是的,您看到了?

就这样一则又一则启事,你来我往,他们开始互相了解。他们通过铅字谈论听过的音乐、喜欢的电影、昨天的午餐与今天的晚餐、对花园里的动物和小精灵的相同喜好、在政治或地理上的一致看法、冰淇淋的相同口味以及在文学、鞋子款式或“ch”算不算一个字母等问题上的分歧。

一个星期一,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在抚摸着那天的启事,阿其瓦多精神一振。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说:“真是疯了!不是吗?”

“啊,是疯了,不过也很美。”

启事依然一则连一则,结果产生了一种出人意料的多米诺效应。忽然全城所有有着忧郁眼睛的姑娘都认为自己是那个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的女孩;而每个腼腆的单身汉都以为自己就是害羞的爱先生。这样,像阿其瓦多那样有了心上人的人都鼓起勇气表白自己的爱,那些有着忧郁眼睛的姑娘都仔细地观察谁会是自己害羞的爱人,然后她们总是会发现有人在暗恋自己却羞于表白。

这样成就了一对又一对有情人。标题新闻中公布的相爱的人的数量不断增长,害羞的人和有着忧郁眼睛的人的数量则持续下降。在第三版,启事仍在继续。

同时,阿其瓦多和玛佳丽塔在车上也开始交谈。她给他读各种消息,他则谈谈自己的看法。他们也谈论那些启事。例如,谁会是害羞的爱先生和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有一双忧郁眼睛的姑娘?他们会住在哪里?他们是金发?是黝黑皮肤?是光头?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们有一天会相识吗?

这样,他最终取得了她的信任,而她,开始喜欢每天的旅途中有他陪伴。因此,有一天阿其瓦多(还有全城的人)读到下面这则启事:

致尊敬的害羞的爱先生:

我恳求您原谅,我不能继续如此。我有了喜欢的人,再让您幻想是不对的。希望您能理解。

——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眼睛不再忧郁的姑娘

全城人都焦急地等到了第二天。在公园、酒吧、办公室、街角和公交车上,人们读到:

致从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坐在第七排临窗位置,眼睛不再忧郁的亲爱的姑娘:

我理解您。您不必道歉。希望您喜欢的人能让您非常幸福。

再会。

——害羞的爱先生

启事不再出现。但是幸运的是,害羞的人和有着忧郁眼睛的人的数量都没有上升,相爱的人的数量也很稳定。

阿其瓦多在旅途中不再沉默。玛佳丽塔也不再埋首日报。从周一到周五,他们乘坐六十路车往返,在车厢的任何位置,或站或坐,但是手牵着手。

周六和周日,他们享受着甜蜜的爱情,不再害羞。

爱语小札:

辗转红尘,云卷云舒,恍惚觉得与你相遇是上苍有意的安排,一场相遇,赐予了彼此最纯净温暖的容颜,也是彼此最珍贵礼物。曾经那颗空荡的心,那个对所有世俗都可以置之不顾的孩子,开始为情所系,为爱所忧。在如此美好的流年里,悄悄爱着你,在这样青葱的岁月中,倾心爱上你,每一天,都是那样甜蜜与新鲜。

第2章 一见钟情——【波兰】辛波丝卡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使他们相遇,

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

既然从未见过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听听自街道、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

他俩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

是否记不得了——

在旋转门,

面对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说出的“对不起”?

或者在听筒截获的唐突的“打错了”?

然而我早知他们的答案。

是的,他们记不得了。

他们会感到诧异,倘若得知,

缘分已玩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成为他们命运的准备。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憋住笑声,

阻挡他们的去路。

然后,闪到一旁。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

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

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

层层覆盖的,

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爱语小札:

很多人说一见钟情是不可信的,人的感情不能够在初次的刹那的眼神交流中奔流翻滚。然而,佛家曾说,前世因今世果,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之所以在初次看见某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停下来,抛开种种尘世的心绪,只为那眼神的交汇,正是因为有缘。因而一个打错的电话或发错的信息,只是在提醒我们,形式虽然很陌生,感觉却是温暖的。

第3章 她那么看过我——老舍

人是为明天活着的,因为记忆中有朝阳晓露。假若过去的早晨都似地狱那么黑暗丑恶,盼明天干吗呢?是的,记忆中也有痛苦危险,可是希望会把过去的恐怖裹上一层糖衣,像看着一出悲剧似的,苦中有些甜美。无论怎么说吧,过去的一切都不可移动;实在,所以可靠;明天的渺茫全仗昨天的实在撑持着,新梦是旧事的拆洗缝补。

对了,我记得她的眼。她死了好多年了,她的眼还活着,在我的心里。这对眼睛替我看守着爱情。当我忙得忘了许多事,甚至于忘了她,这两只眼会忽然在一朵云中,或一汪水里,或一瓣花上,或一线光中,轻轻地一闪,像归燕的翅儿,只需一闪,我便感到无限的春光。我立刻就回到那梦境中,哪一件小事都凄凉,甜美,如同独自在春月下踏着落花。

这双眼所引起的一点爱火,只是极纯的一个小火苗,像心中的一点晚霞,晚霞的结晶。它可以烧明了流水远山,照明了春花秋叶,给海浪一些金光,可是它恰好的也能在我心中,照明了我的泪珠。

它们只有两个神情:一个是凝视,极短极快,可是千真万确的是凝视。只微微地一看,就看到我的灵魂,把一切都无声地告诉给了我。凝视,一点也不错,我知道她只需极短极快地一看,看的动作过去了,极快地过去了,可是,她心里看着我呢,不定看多么久呢;我到底得管这叫做凝视,不论它是多么快,多么短。一切的诗文都用不着,这一眼便道尽了“爱”所会说的与所会做的。另一个是眼珠横着一移动,由微笑移动到微笑里去,在处女的尊严中笑出一点点被爱逗出的轻佻,由热情中笑出一点点无法抑制的高兴。

我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握过一次手,见面连点头都不点。可是我的一切,她知道,她的一切,我知道。我们用不着看彼此的服装,用不着打听彼此的身世,我们一眼看到一粒珍珠,藏在彼此的心里;这一点点便是我们的一切,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都是配搭,都无须注意。看我一眼,她低着头轻快地走过去,把一点微笑留在她身后的空气中,像太阳落后还留下一些明霞。

我们彼此躲避着,同时彼此愿马上搂抱在一处。我们轻轻地哀叹;忽然遇见了,那么凝视一下,登时欢喜起来,身上像减了分量,每一步都走得轻快有力,像要跳起来的样子。

我们极愿意说一句话,可是我们很怕交谈,说什么呢?哪一个日常的俗字能道出我们的心事呢?让我们不开口,永不开口吧!我们的对视与微笑是永生的,是完全的,其余的一切都是破碎微弱,不值得一提的。

我们分离有许多年了,她还是那么秀美,那么多情。在我的心里,她将永远不老,永远只向我一个人微笑。在我的梦中,我常常看见她,一个甜美的梦是最真实,最纯洁,最完美的。多少人生中的小困苦小折磨使我丧气,使我轻看生命。可是,那个微笑与眼神忽然从哪儿飞来,我想起唯有“人面桃花相映红”方可比拟的一点心情与境界,我忘了困苦,我不再丧气,我恢复了青春;无疑的,我在她的洁白的梦中,必定还是个美少年啊!

春在燕的翅上,把春光颤得更明了一些,同样,我的青春在她的眼里,永远使我的血温暖,像土中的一颗籽粒,永远想发出一颗小小的绿芽。一粒小豆那么小的一点爱情,眼珠一移,嘴唇一动,日月都没有了作用,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总是一对刚开放的春花。

不要再说什么,不要再说什么!我的烦恼也是香甜的啊,因为她那么看过我。

爱语小札:

老舍3岁那年没了父亲,母亲靠给人洗衣服养活他,根本无钱读书。这时,富甲一方的刘寿绵资助了他。刘寿绵有个女儿,在进出刘宅的日子中,老舍与她相识,在共同读书、教书的过程中,他们彼此相爱。本文中所说的“她”正是这位刘家小姐。

富小姐和胡同贫儿,身份相差太远,谈不上婚嫁,但知道她没有定亲,这让他安心。几年后,老舍出了国,而刘家则家道中落,刘寿绵本人带着妻子、女儿出家,人称他为宗月大师。

这一段失败的初恋成为作家“永远的痛”珍藏心中,在他高傲又孤独的内心里永远供奉着一位“圣洁的女神”。老舍34岁时才在朋友的劝告下结了婚。

尽管这样一场“初恋”未能获得圆满的结局,但是,这样的一场遇见,已足以使人感到幸福与满足。

第4章 初恋的自白——胡也频

大约是十二岁,父亲就送我到相隔两千余里之远的外省去读书,离开家乡,不觉间已是足足的三年零四个月了。就在这一年的端午节后三日得了我母亲的信,她要我回家,于是我就非常不能耐地等着时光的过去,盼望暑假到来;并且又像得了属于苦工的赦免一般,考完试验;及到了讲演堂前面那赭色古旧的墙上,由一个正害着眼病的校役,斜斜地贴出那实授海军少将的校长的放学牌示之时,我全个的胸膛里都充满着欢喜了,差不多快乐得脸上不断地浮现着微笑。

从这个学校回到我的家,是经过两个大海,但是许多人都羡慕的这一次的海上风光,却被我忽略去了,因为我正在热心地思想着家乡情景。

一切的事物在眷恋中,不必是美丽的,也都成为可爱了——尤其是对于曾偷吃过我的珍珠鸟的那只黑猫,我也宽恕它既往的过失,而生起亲切的怀念。

到了家,虽说很多的事实和所想象的相差,但那欢喜却比意料的更大了。

母亲为庆贺这家庭中新的幸福,发出了许多请帖,预备三桌酒席说是替我接风。

第二天便来了大人和小孩的男男女女的客。

在这些相熟和只能仿佛觉得还认识的客中,我特别注意到那几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她们在我的眼中,虽说模样各异,却全是可爱,但是在这可爱中而觉得出众的美丽的——是我不知道叫她做什么名字的那个。

因为想起她是和我的表姨妈同来,两人相像,我就料定她也是我的表妹妹;她只有我的肩头高。

“表妹!”一直到傍晚时分,我才向她说,这时她正和一个高低相等的女孩子,躲在西边的厢房里面,折叠着纸塔玩。

听我在叫她,她侧过脸来,现出一点害羞,但随着在娇媚的脸儿上便浮起微笑。

“是不是叫你做表妹?”我顺手拿起另一张纸,也学她折叠纸塔。

她不语。

那个女孩子也不知怎的,悄悄地走开了,于是这个宽大的厢房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我和她。

她很自然,依样低头的,用她那娇小的手指,继续折叠着那纸塔。我便跑开去,拿来我心爱的英文练习本,把其中的漂亮的洋纸扯开,送给她,并且我自己还折了火轮船、屋子和鸟儿之类的东西,也都送给她。她受了我的这些礼物,却不说出一句话来,只用她的眼光和微笑,向我致谢。

我忽然觉到,我的心原先是空的,这时才因她的眼光和微笑而充满了异样的喜悦。

她的塔折叠好了,约有一尺多高,就放在其余的纸物件中间,眼睛柔媚地斜着去看,这不禁使我小小的心儿跳动了。

“这好看,”我说,“把它送给我,行不行?”

她不说话,只用手把那个塔拿起来,放到我面前,又微笑,眼光充满着明媚。

我正想叫她一声“观音菩萨”,作为感谢,一个仆妇却跑来,并且慌慌张张的,把她拉走了,她不及拿去我送给她的那些东西。看她临走时,很不愿意离开地回望我的眼波,我惘然了,若有所失地对那些纸物件痴望。

因久等仍不见她来,我很心焦地跑到外面去找,但是在全屋子里面,差不多每一个空隙都瞧过了,终不见她的半点影子。于是,在我的母亲和女客们的谈话中间,关于她,我听到不幸的消息,那是她的父亲病在海外,家里突接到这样的信,她和她的母亲全回家去了。我心想,她今夜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到这里来上酒席了。我就懊悔自己痴望纸塔,而不曾随她出去,在她身边,和她说我心里的话,要她莫忘记我;并且,那些纸折的东西也是应该给她的。我觉得我全然做错了。

我一个人闷闷的,又来到西厢房,看见那些小玩意儿,心更惘然了;我把它们收起,尤其是那个塔,珍重地放到小小的皮箱里去。

这一夜为我而设的酒席上面,因想念她,纵有许多男男女女的客都向我说笑,我也始终没有感到欢乐,只觉得很无聊似的;我的心情是完全被怅惘所包围着。

由是,一天天的,我的心只希望着她能够再来,看一次她的影子也好;但是这希望,无论我是如何的诚恳,如何的急切,全等于梦,渺茫的,而且不可摸捉,使得我仿佛曾受了什么很大的损失。我每日怅怅的,母亲以为我有了不适,然而我能够向她说出些什么话呢?我年纪还小,旧礼教的权威又压迫着我的整个心灵,我终于撒谎了,说是因为我的肚子受了寒气。

我不能对于那失望,用一种明了的解释,我只模模糊糊地觉得,没有看见她,我是很苦恼的。

大约是第四天,或是第五天吧,那个仆妇单独地来到,说是老爷的病更加重,太太和小姐都坐海船走了。——呵!这些话在我的耳里便变成了巨雷!我知道,我想再见到她,是不可能的事了。我永远记着这个该诅咒的日子。

始终没有和她再见面,那学校的开学日期却近了,于是我又离开家;这一次的离家依样带着留恋,但在我大部分的心中,是充满着恼恨。

在校中,每次写信给双亲的时候,我曾想——其实是因想到她,才想起给家里写信,但结果都被胆怯所制,不敢探问到她,即有时已写就了几句,也终于涂抹了,或者又连信扯碎。

第二年的夏天,我毕业了,本想借这机会回家去,好生地看望她,向她说出我许久想念她的心事;但当时却突然由校长的命令(为的我是高才生),不容人拒绝和婉却的,把我送到战舰上去实事练习了。于是,另一种新的生活,我就开始了,并且行踪更无定,差不多整年地浮在海面,飘泊去,又飘泊来,离家也就更远了。因此,我也就更深地想念着她。

时光——这东西像无稽的梦幻,模糊的,在人的不自觉间,消去了,我就这样忽忽的,并且没有间断地在狂涛怒浪之中,足足地度过六年,我以为也像是一个星期似的。

其实,这六年,想起来是何等可怕的长久呵。在其间,尤其是在最后的那两年,因了我年纪的增长,我已明了所谓男女之间的关系了,但因这,对于我从幼小时所深印的她的影子,也随着更活泼,更鲜明,并且更觉得美丽和可爱了,我一想到她应该有所谓及笄年纪的时候,我的心就越跳跃,我愿向她这样说:我是死了,我的心烂了,我的一切都完了,我没有梦的背景和生活的希望了,倘若我不能得到你的爱!——并且我还要继续说——倘若你爱我,我的心将充满欢乐,我不死了,我富有一切,我有了美丽的梦和生活的意义,我将成为宇宙的幸福王子……想着时,我便重新展览了用全力去珍重保存的那些纸折的物件,我简直要发狂了,我毫无顾忌地吻她的那个纸塔——我的心就重新挟击着两件东西:幸福和苦恼。

我应该补说一句:在这六年中,我的家境全变了,父亲死去,唯一的弟弟也病成瘫子,母亲因此哭瞎了眼睛……那么,关于我所想念的她,我能用什么方法去知道呢?能在我瞎子的母亲面前,不说家境所遭遇的不幸,而恳恳地只关心于我所爱恋的她么?我只能常常向无涯的大海,默祷神护祐,愿她平安、快乐和美丽……

倘若我无因地想起她也许嫁人,在这时,我应该怎样说?我的神!我是一个壮者,我不畏狂涛,不畏飓风,然而我哭了,我仿佛就觉得死是美丽,唯有死才是我最适合的归宿,我是失去我的生活的一切能力了。

不过,想到她还是待人的处女的时候,我又恢复了所有生活的兴趣,我有驱逐一切魔幻的勇气,我是全然醒觉了,存在了。

总而言之,假使生命须一个主宰,那么她就是主宰我生命的神!

我的生活是建设在她上面。

然而,除了她的眼光和微笑,我能够多得一些什么?

这一直到六年之最末的那天,我离开那艘战舰,回到家里的时候……

能够用什么话去形容我的心情?

我看见到她(这是在表姨妈家里),她是已出嫁两年了,拖着毛毵毵黄头发不满周岁的婴儿,还像当年模样,我惊诧了,我欲狂奔去,但是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我又安静着;呵,只有神知道,我的心是如何受着无形的利刃的宰割!

为了不可攻的人类的虚伪,我忘却了自己,好像忘却了一般,我安静而且有礼地问她好,抚摩她的小孩,她也殷勤地关心我海上的生活情况并且叹息我家境的变迁,彼此都坦然地、孜孜地说着许许多多零碎的话,差不多所想到的事件都说出了。

真的,我们的话语像江水一般不绝地流去,但是我始终没有向她说:

“表妹,你还记得么,七年前你折叠的那个纸塔,还在我箱子里呢!”

爱语小札:

七年来一直留存着的纸塔,承载了少年无数的梦。然而时过境迁,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有些机会,因瞬间的犹豫,擦肩而过;有些缘分,因一时的任性,滑落指间;有些感情,因一时的冲动,遗憾一生;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第5章 秋外套——黎烈文

回国后已经过了两个秋天了,那两个秋天都模模糊糊,如烟如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直到今年秋天,这才得着一点闲时闲情,偶然逛逛公园。

在上海所有的公园里,谁都知道兆丰公园是最好的。除掉缺欠艺术品(如美丽的铜或石的雕刻)的点缀外,其他花木池沼的布置,和我见过的欧洲有名的公园比较起来,都没有丝毫愧色。我有时带着一本书走进园子,在树下听听虫鸣,在池边看看鸭泳,是可以把每天见闻所及的许多可憎可恶之事,暂时忘掉的。

这天因为贪看暮霭,不觉回家迟了。独自坐在荷池旁,悠悠然从深沉的默想中醒转来时,四围早已一个游人都没有,昏暗中只见微风吹动低垂的柳枝,像幽灵似的摇摆着,远远近近,一片虫声,听来非常惨戚。我虽喜欢清静,但这样冷寂得颇有鬼趣的境地,却也无意流连。忍着使人微栗的凉风,循着装有路灯的小径走出公园时,我顿时忆起那件搁在箱里的秋外套,和几年前在外国遇到的一个同样荒凉得使人害怕的夜晚。

那时我和冰之都住在巴黎。我们正像一切热恋着的青年男女一样,力求与人相远。某天,我们忽然想起要搬到巴黎附近的小城去住,于是在一个正和今天一般晴朗的秋天,我们毫没准备地由里昂车站坐火车往墨兰。

这小城是曾经有两位中国朋友住过都觉得满意的,离巴黎既近,生活也很便宜。但不幸得很,我们那天在许多大街小巷里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只在离塞莱河岸不远的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可口的午餐。现在回想起来,那样鲜嫩的烤鸡,我大概一生也不会再吃到了。

饭后,玩了一些地方,我们的游兴好像还没有尽,冰之便提议索性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我们坐着火车随便在一个小站下了车。这里简直完全是原野。车站前后左右都是收割了的麦田。只在离车站约莫半个基罗米突的一个小丘上有个小小的村庄。我们到那村庄上走了一圈,饱嗅了一阵牛马粪便的臭味。后来一个好奇的老太婆邀我们到她家里去歇脚,和我们问长问短,殷勤地拿出一盆自己园里出产的酸梨款客。当她指给我们看的两间房子虽然也还干净,并且有着一些古色古香的家具,但我们一想到点的灯是油灯,吃的是井水,便把一切诗情画意都打消了。我们决定赶快回巴黎。

走回那位置在田野正中的小站时,天已快黑了,而开往巴黎的火车,却要晚上九点钟才经过那儿。这天那小站除掉我们两个黄脸男女外,再没有第二个候车的乘客。站上职员因为经济的缘故不到火车快来时,是决不肯把月台上的电灯开亮的。读者诸君试去想罢,我们这时简直等于遗失在荒野里面了。四周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一轮明月不时露出云端向我们狡猾地笑着。麦田里各种秋蛩的清唱,和远处此起彼应的犬吠,送入耳朵里格外使人不安。尤其是冰之,她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害怕起来了。我记起有位法国诗人说过,人在夜晚和暴风雨的时候常常感到自然的威压。这话很有道理。为什么夜晚会使人感到威压呢?想来大概因为黑暗的缘故。人原是憎恶黑暗,追求光明的!

这天冰之穿着一套浅灰哔叽的秋服,因为离开巴黎时,天气很暖,不曾带有大衣。现在空着肚子给田野间的寒风一吹,便冷得微微战栗起来。但幸好我的手臂上带着那件晴雨不离身的薄呢秋外套,当时连忙给她披在身上。两人靠紧了身子坐在没有遮盖的月台上的长椅里,怀着焦躁与不安的心思,等待火车的到来。

当晚十一点钟转回巴黎时,冰之便喊着头痛,并且身上微微发着寒热了。陪她在饭店里吃了一盆滚烫的Soup,然后把她送回寓所,叫她立刻蒙着被子睡下。因为怕她盖的东西不够,我临到跑回自己的旅馆时,又把我的秋外套搭在她的脚上。虽然她说外面很凉,再三要我穿在自己身上,但我却强着她盖上了。

过了两天,从她那边把外套拿回时,并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因为那一晌天气很好,外套虽常常带在身边,但却不曾穿过,我料不到外套上有了什么新鲜事物。

两星期后的一个早上,我独自在卢森堡公园作那每天例行的散步时,忽然觉得身边有一种时无时有的幽雅的花香,向周围一看,虽然到处有着红红绿绿的洋菊,但那是没有芳香的,更没有我所闻到的那种清妙的气味。这种兰花似的淡淡的香气究竟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呢?真是怪事。这香味是可以到处闻到的,站在上议院前面的Bassin旁可以闻到,坐在乔治桑(George Sand)的雕像旁也可以闻到,甚至走出了公园还可以闻到,跑进了大学图书馆也仍旧闻到。这简直把我弄得糊涂了,我疑心我的鼻子出了毛病,我以为自己疯了。我这一整天都没得到安宁。晚上下了课,跑到冰之那里去看她,把这事讲给她听,她起初只微笑着,什么话也不说,到后来才狡猾地瞧着我身上的秋外套扑哧一声说道:“你怎么到今天才闻到呢!”

天!我糊涂到这时才领会那香味是从自己的外套上发出来的!我记起了我的外套曾在她那里放过一晚,一定是她给我洒上了一点香水。我赶快把外套脱下来闻闻看,我终于在衣领的夹里上找到了那幽妙的香味的来源。并且出乎意料的是,我那外套的夹里上有许多脱了线的地方都已修整完好。我这时的喜悦和感激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的,我觉得从那时起百倍地爱着那香水的主人。

据冰之说,那小瓶香水是只花了一个马克从德国买来的,实在不是什么高贵的香水,但气味可真清妙到了极点。并且说来是没有人信的,在以后的四五年里,每个秋天我把那外套从箱里取出时,起初虽只闻到樟脑的恶臭,但等到樟脑的气味一散去,淡淡的兰花似的香水的清芬又流入了我的鼻管,它简直像是永不会有消散的一天。

现在,一切愉快的时光虽已和那香水的主人一同去得遥远,但那少女的一点柔情却悠久地记在我的心上,每次穿上那外套,嗅着外套上的缥缈的香味,我便仿佛觉得冰之坐在我的身边。

而现在又到了需要再穿上那秋外套的时候了。

爱语小札:

民间有“忆眼”的说法,在古代,关系好的人分离时会互相赠送腰带,不仅表示对此人的珍重,更饱含一种顾惜之情。在现代,依然有人在相处或离别之时会送上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东西,作为寄托思念的象征。

秋外套虽然不是赠送之物,对于男女主人公来说,却比赠送的东西更为可贵可亲,借衣物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借衣物浸入思念的味道,这样的温婉柔情,怎能不是一生最美的记忆。

第6章 拾玉镯——黄裳

春天的下午。只有微微的风,阳光好艳丽,柴门前垂柳的枝条轻轻地回荡,飘啊飘的。柳叶从孙玉姣的鬓边拂过,惹得她心里好烦。空落落的家,妈妈又出去了,只有一群鸡挨着她脚边来回在草地上寻食。她难道能和这群鸡说话吗?她笑笑,搬出一把椅子又拿出一只针线笸箩。她坐下,拿起没有做完的鞋子——自己的鞋子,看着鞋面上绣了一半的花。她想,这样的鞋,已经绣了不止一双了。难道她需要这样精致的鞋子么?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穿呢?她挑出一根丝线,比比颜色,轻轻摇头,又换了一根,搓搓,纫针,穿线,她开始绣了起来。也许这是一个17岁的少女打发春天下午最好的办法。也真是,不用好久,她就全神贯注在绣花上了。她那灵巧的、白而长、水葱似的手指来回活动,自然形成了一种韵律,就像抚弄琴弦的少女的一双素手。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放过在这条僻静的街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她多么希望有人在街上走过啊,孩子、老人……不管什么人。总之,街是为了人走的,不然要这街做什么呢?

街上当然是应该有人走过的,不过很少,而尤其难得的,这回是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了。他开始只是在街头露了露面。这条街太僻静了,路也远,原想踅到另一条热闹点儿的街上去。可是,像给什么神奇的事物吸住了似的,他没有转弯。他远远看见柳树底下有一群鸡,还有一个低着头做针线的女孩子,远远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她有一头浓密、黑得闪光的头发。头上插着一根发钗,也许是镀银的。不管怎样,这实在是美。他踌躇,又在女孩子偶然抬头时碰上了她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使他最后改变了主意,终于慢慢地向她这里踱过来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底想出了怎样和这陌生的女孩子搭讪的办法。

只要能让她站起来和自己对话,就能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那婉转的腰肢和接待一个陌生青年的姿态了。她是羞涩的,可又为什么不会是大方的呢?

这一切是不难做到的。他提出想买两只雄鸡,她回答说妈妈出去了,自己不能做主。简单的问答也只能如此。不过这对他和她说来也尽够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次内容异常丰富的会晤,彼此也交换了足够的信息。直等她觉得这种没有多少话可说的会晤应该即时结束,要搬椅子回家去时,才发现傅朋正好挡住了门。他赶紧让开放她进去,她也随手关上了门。她是不能安心的,想知道这年轻人也许已经走了,就又打开了一条门缝,不料在门缝里又碰上了他那双发呆的眼睛,她又一次赶紧把门关紧。他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刚才交换过的足够明确的信息够她激动的,但这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确定。初恋的年轻人总会有足够的、必要的智慧,他解下了母亲给自己的一对玉镯,将一只放在门前,敲了下门,就走开了。万一她真的拾起、收下了这信物,那么……

女孩子又哪能放心得下。她又一次打开了门。这次她可是警惕得多了,先探出头来,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惴惴地迈出步去。一脚踏下,刚巧踩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向下一看,立即明白了这玉镯的来路,也懂得了它所传达的信息。她的处境是困难的。她懂得,按照女孩儿家应守的规矩,就该硬了心关门进去,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给了她勇气、智慧与信心,玉镯必须拾起,还不能给旁人看见,要做得万分妥帖,无可指摘。她大声呼喊是谁丢了东西,没有人回答;她解下了襟边的手帕,装作赶鸡,一下子就把地上的镯子盖起来了;她心跳,搓着手,一面留神看着左右的动静,一面用足尖三下两下就把玉镯勾到身边。最后下了决心,从容地、大大方方地把手绢和玉镯一起拾了起来。

万万想不到,在她这样做时,早有两个人暗地里注意着了。其中之一自然是傅朋。他在玉镯刚被拾起的一刹那,不失时机地在女孩子面前出现,叫了一声“大姐”。

“拿去,拿去!”孙玉姣真希望适才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真想多生一双手把这信物推回去,说不准他不是真心,也许是个圈套呢?“送与大姐!”这么一来,她终于彻底明白了。“拿了去,我不要!”她还是照样说着,声音也许比刚才更高,但口气显然完全不同了。

傅朋走开以后,另一个暗中窥伺着的人刘媒婆才露面。关于“媒婆”,过去的评价是不大好的。她们以说媒拉线为生,也常常采取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不过也不能说她们中间就没有好心人。刘媒婆是目睹了适才这一幕的始末的。她想从女孩子嘴里打听出更完整的故事,这对她的业务也许会有帮助。但想从一个初恋的少女口中听到在她看来是“绝密”的材料,是不容易的。只能套,寻找对方的漏洞,辅之以必要的现身说法,抛出她亲眼目睹的材料来。少女到底不是媒婆的对手,当然最后只好全部坦白。

刘媒婆答应为她带定情的信物给男方,还应许尽力帮助完成这一桩好事。也许她对这一对少男少女的初恋还是给了同情并尽了努力的吧。

爱语小札:

老一辈的感情有很多地方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但是,即便沟通和交往的方式不同,也并不能否认他们之间不存在爱情。爱情本是玄妙的,有的人见过很多次也不见得会记在心上,甚至想不起他是什么模样,但是有的人不过是打了一个照面,却能让你铭记在心,甚至入梦。这样简单单纯的倾慕和思念,也是一种享受。

第7章 我的恋人——戴望舒

我将对你说我的恋人。

我的恋人是一个羞涩的人。

她是羞涩的,有着桃色的脸。

桃色的嘴唇,和一颗天青色的心。

她有黑色的大眼睛。

那不敢凝视着我的黑色的眼睛,

——不是不敢,那是因为她是羞涩的。

而当我依在她胸头的时候。

你可以说她的眼睛是变换了颜色。

天青的颜色,她的心的颜色。

她有纤纤的手。

它会在我烦忧的时候安慰我。

她有清朗而爱娇的声音。

那是只向我说着温柔话的。

温柔到销熔了我的心的,

她是一个静娴的少女。

她知道如何爱一个爱她的人。

啊!我的朋友我对你说了我的恋人。

但是我永远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

因为她是一个羞涩的恋人。

爱语小札: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完美恋人的模样。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按照这样一种审美方式和思维惯性去对待每一次的邂逅、每一次的际会。戴望舒的羞涩的恋人,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西施。我们之所以喜欢这首诗,也是因为“她”不仅有着清秀脱俗的容颜,更有博爱宽广的胸怀,一切的不宁静在她那里都能得到安顿……

第8章 雨巷——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行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爱语小札:

从中学的课本到成人的书架甚至花甲之年的老人的记忆里,丁香姑娘都能给人以梦幻般的神秘色彩和美妙的情愫。丁香姑娘就像春天的柳絮一般,以优雅的身姿飘洒在各个角落,飘洒在每个人的心房。

第9章 你的名字——纪弦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

爱语小札:

名字不过是人的一个代号,却也正是因为这个代号,让人们有了念想,有了寄托,有首老歌唱道“枕着你的名字入眠”。在想见而不得,思念终无期的惆怅与烦闷中,能够唠叨的只剩下那如诗的名字。

第10章 30年后的回吻——【美国】查克·汤姆逊

我的童年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小学五年级时,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尼娜插班到我所在的班级。我们每天一起上学、回家,那时我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可和尼娜在一块儿时,我却显得很腼腆。

六年级情人节那天,我和小伙伴们互送卡片,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给尼娜准备。回家的路上,尼娜变得很沉默,快要分手时,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信封,塞到我的手里,然后转进了小巷。

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卧室,小心谨慎地打开信封:是一张手工做的卡片,封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熊,头顶上有一圈小星星,四周还围绕着许多红心。打开卡片,里面是用淡蓝色胶水拼出的“我爱你”,上面洒满了五彩的荧光屑。我端详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把它藏进抽屉。

可就在那天晚上,哥哥迈克发现了这张卡片。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欣喜若狂,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我和尼娜陷入一种非常难堪的境地,以后的回家路上,我们各自走在马路两侧。

一个月后,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不得不举家迁到阿拉斯加。在班级为我举行的送别晚会上,整晚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尼娜,她也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在回家的车上,尼娜又坐在我的身旁,一路上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下车后,走到我家楼下,尼娜转过身来,满脸泪水。看着她悲伤的眼神,我极力控制住内心的难过,“尼娜,”我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说,“保重!”

尼娜踮起脚在我的面颊上深深一吻,然后抹着眼泪转进了小巷。就这样,我和尼娜分开了,在分别的日子里,她娇小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徘徊。

2005年的情人节,在出差的飞机上,望着窗外的浮云,一个念头从云层里跳了出来: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尼娜?我知道这不是一时的冲动,因为这个念头在心中已经潜伏了很久。我当即下定决心,不管命运的翅膀把她带到哪里,我都要找到她。

我打电话给当年的小学同学,都是一无所获。后来,我的律师告诉我说,可以向“寻寻觅觅”公司寻求帮助。打去电话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收到了尼娜的地址和电话。令我惊奇的是,尼娜竟然也来到了阿拉斯加,并且我们在同一座城市。

真的要去见她吗?我轻轻地问自己,深藏在我心底的神圣记忆会不会因为现实的不堪而失望?但如果就此打住,那我余下的生命将永远不安心。

我没有给尼娜打电话,只有付诸文字,我才能透彻地表达我的情思而不至慌乱。

“亲爱的尼娜,”我终于提起了笔,“希望你还没有把我忘记……”花了近一个下午我才把信写完,交给了快递公司。

第二天晚上,电话铃骤然响起。

“我当然记得。”

是尼娜的声音!即使变化再大,我也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尼娜?”

“你有一条雪白的杜斯狗,很高很大,不过它很招人喜爱。”

“是的。”

“你每天都穿着灰色的克兰特夹克上学,即使热得满头大汗,你也不愿意脱下来。”

“对啊!一点没错。”

“你在公交车站台上扮鬼脸逗我开心,因为那段时间我的脸上长了许多难看的小痘痘。”

我当然记得,为了使她开心,我事先不知预演了多少次。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当聊到迈克对我们的捉弄时,我们都大笑不已。突然,尼娜那边没有了声音,我的脸上也挂满了泪水……后来,她很幸福地谈到她的工作、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我也把我的妻子夸赞了一番,最后我们约定这个周六下午见面。

“你是汤姆逊先生吗?”当我坐在预订好的饭桌前,一位侍者走过来对我说,我点了一下头。

“刚才尼娜小姐打来电话说她因为有事耽搁,将推迟一个小时到,请您包涵。”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消息,几天来我的内脏都像被搅在一堆似的不自在,正好利用这一个小时好好地舒缓一下,我走出饭店,不紧不慢地在饭店周围转悠,猜想着尼娜迟到的理由。初秋的天气很凉爽,阵阵的微风安抚着我波动不安的情绪。突然,我的脑子灵光一闪——我为什么要这样孜孜以求地用已定的现实来满足自私的幻想呢?既然我已经知道关于尼娜的许多事,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那么保存一份美好的幻想比面对一个既定的现实不是更好吗?

我走进对面街上的一家文具店,买了信纸和蓝色胶水,还有彩色的荧光屑。在一个石阶上,我蹲下来写道:

尼娜,我相信,我们将会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但是,我不得不放弃这即将到来的美好时刻。我真心想对你说,尼娜,谢谢你,谢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送给我的那张情人节卡片,你使一个男孩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那张卡片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尼娜,我会永远想着你,想着第一个送我情人节卡片的那个女孩。祝你幸福!

爱你的查克

我用胶水在信封上画出尼娜的名字,把彩色的荧光屑撒在上面,慢慢地等它变干。

回到饭店,我在信封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吻,这是30年后我还给尼娜的。怀着一颗无比温存的心,我把信封留在桌上,轻轻地走出了大门。

爱语小札:

美好的故事总是让人难忘,但是对于故事的主人公来说,难忘不仅仅是因为自发的感情,更是彼此所给予的美好的情怀。由此看来,这个推迟一个小时的“事故”,应该是故事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吧。

情人节每年都有,但是情人节的故事是每年都不一样的,能够让人铭记在心的依旧是最朴实、最纯真、最无邪的那个。因而,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遇上她,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最后在信封上留下的吻,应该说是等待的最美好的结局。因为他还是有机会将吻送给她,也因为这个吻是在30年之后,时光沉淀下来的不只是年龄,更是一颗理智的心,更负责任的心。

第11章 我爱,生命的馈赠——【印度】泰戈尔

1、我爱,到我的花园里漫步吧,穿过扑来眼底的热情的繁花,不去管她们的殷勤。只为突发的欣喜像惊奇夕阳的灿丽,你且暂停一下脚步,然后飘然逸去。

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追上它抓住它,否则就永远失去了它。然而,能够紧握在手中的爱的赠礼,也不过是一朵娇弱的小花,或是一线光焰摇曳不定的灯光。

2、我的果园中,果实累累,挤满枝头;它们在阳光下,因自己的丰满,蜜汗欲滴而烦恼着。

我的女王,请骄傲地走进我的果园,坐在树荫下,从枝头摘下熟透的果子,让它们尽量把它们甜蜜的负担卸在你的双唇上。

在我的果园中,蝴蝶在阳光中飞舞,树叶在轻轻摇动,果实喧闹着,它成熟了。

3、她贴近我的心,就像花草贴紧大地;她对我来说是如此甜蜜,犹如睡眠之子疲惫的肢体;我对她的爱就是我的整个生命的泛滥,似秋日上涨的河水,无声地纵情奔流;我的歌和我的爱是一体的,就像溪流的潺潺涟漪,以它的波浪和水流歌唱。

如果我占有了天空和满天的繁星,如果我占有了世界和它无量的财富,我仍有更多的要求。但是,只要我有了她,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块立锥之地,我也会心满意足。

我已所剩无几,其余的都在整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漫不经心地挥霍掉了。现在,它只够谱一首短歌唱给你听;只够编一个小小的花环,轻轻拢上你的手腕;只够用一朵小花做一个耳环,像一粒圆润的粉红色的珍珠,一声羞赧的低语,悬垂在你的耳环,只够在黄昏树荫下,小小的赌赛中,孤注一掷,输个干净。

我的小船是简陋的,又容易破损,不能胜任在暴风雨中迎着惊涛骇浪前进。但是,只要你肯轻轻地踏上它,我愿缓缓划动双桨,载你沿着河岸航行;那里,深蓝的水面上微波荡漾,如同被梦幻揉皱的睡眠;那里,鸽子在低垂的枝头咕咕鸣唤,给正午的树荫笼上一层忧郁,日落人倦时,我将采一朵露滴晶莹的睡莲,簪上你的秀发,然后向你告别。

4、那驱使蜜蜂——这些无形的踪迹的追随者,离开它们蜂房的是什么呀?它们急剧地扇动着的翅膀在传递什么消息呢?它们如何听到沉睡在花心的音乐呢?它们又怎样找到了羞怯无声地安眠在花房的蜜呢?

5、初夏,绿叶刚刚吐出嫩芽,夏天来到海边花园里。和煦的南风,轻柔地传来断续的懒洋洋的歌声。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让爱之花盛开的夏天来到海滨的花园吧。让我的欢乐诞生,让它拍着手儿,和着汹涌澎湃的歌声翩翩起舞吧。让清晨甜蜜而又惊奇地睁大眼睛吧。

6、啊,春天!很久很久以前,你打开天国的南门,降临混沌初开的大地。人们冲出房屋,欢笑着,舞蹈着,喜极欲狂,互相抛掷着花粉。

岁岁年年,你都带着你第一次走出天堂时撒在路上的四月的鲜花来到人间。因此,你的花的浓郁芬芳里弥漫着如今已成梦境的岁月的声声叹息——那已消亡的世界的眷恋情深的哀思。你的轻风里满载着已从人类语言中消失的古老的爱的传奇。

有一天,你突然闯进我因初恋而焦急震颤的心灵,带来新的奇迹。从此,年复一年,那从未经历过的欢乐的甜柔的羞怯便藏在你柠檬花绿色的蓓蕾里;我心中难描难诉的柔情便留在默默无言、如燃烧的火焰似的红玫瑰中;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页,那热情奔放的五月时光的深切怀念,便和着你年年新绿的嫩叶的沙沙声悄悄低语。

7、昨夜,在花园里,我向你献上青春洋溢的醇酒。你举起杯儿,放在唇边,合上双眼微笑着。我撩起你的面纱,拨散你的长发,将你那宁静而又洋溢着柔情蜜意的脸庞贴在我的胸膛上。昨夜,月光梦一般漫溢在安睡的大地。

今朝,晨露晶莹,黎明岑寂。你,刚刚沐浴归来,身着洁白的长袍,手提满篮的鲜花,向神庙走去。我伫立在通向神庙小路旁的树荫下,在静悄悄的黎明中低垂着头。

8、假如我今天烦躁不安,我爱,宽恕我吧。这是第一场夏雨,河边的树木在摇曳颤抖,花繁叶茂的迦澹波树举着醇香的酒杯,在劝诱过路的风。看呵,天空里道道电光闪烁着投下匆匆的视线,风儿正在你的秀发上狂跳嬉戏。

假如我今天太殷勤,我爱,请不要生气。迷蒙的雨幕掩住我们每日所见的景物,村子里一切劳动已经停止,牧场上杳无人迹。即将降临的雨儿在你的黑眼睛里发现它的音乐,七月在你的门旁等待着用它含苞的素馨簪上你的秀发。

9、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你的生活就会充满忧虑。我的家在十字路口,房门洞开着,我心不在焉,因为我在歌唱。

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我绝不会用我的心来回报。倘若我的歌儿是爱的海誓山盟,请你原谅,当乐曲平息时,我的信证也不复存在,因为隆冬季节,谁会恪守五月的誓约?

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请不要把它时刻记在心头。当你笑语盈盈,一双明眸闪着爱的欢乐,我的回答必然是狂热而草率的,一点儿也不切合实际,你应把它铭记在心,然后再把它永远忘却。

10、同一条河在我们中间流淌,向它的两岸低唱着同一支歌。我独自躺在星光下的沙滩上,倾听着;晨光熹微中,你一人坐在河岸边,倾听着,只是河水对我唱了什么,你不知道;它倾诉给你的,对我也永远是个难解的谜。

11、我紧握你的双手,我的心跳进你那双黑眼睛的深潭里;我在寻找你,你沉默着不说话,永远躲避我的追求。

我明白我必须满足于这短促的爱情,因为我们不过是在路途中邂逅相逢。难道我有力量伴你走过这人群熙攘的尘世,领你走出这迷宫似的人生曲径?难道我能有充足的食物供你度过那树满死亡之门的阴暗的旅程?

12、如果你偶然想起了我,我便为你唱歌,雨后的黄昏把她的阴影洒在河面上,把她的暗淡的光缓缓拖向西方;斜晖脉脉,已不适于劳作或游戏。

你坐在向南的露台上,我在黑暗的房间里为你唱歌。暮色苍茫,从窗栊飘进湿润的绿叶的清香,预告雷雨将至的狂风在椰林中咆哮。

掌灯时分,我将离去,当你倾听着夜间的天籁,那时也许你能听到我的歌声,虽然我已不再唱歌。

爱语小札:

爱情犹如一泓清泉,在奔流江河的映衬下,发出空灵优雅的声响;爱情犹如一卷枚红色的绸布,在巍峨俊秀的山崖上,舞动出摄人心魄的画面;爱情犹如一朵鲜艳欲滴的花,绽放着妖娆的身姿;爱情犹如一倾瀑布,在滚滚的激荡中飞流直下,幻化成能够孕育生命的摇篮。

我爱,就是在挥霍的善良中,在珍惜的美好中感受到一泓清泉清澈怡然;体验到极乐之巅的飘飘欲仙;无法避开思念流毒的甜伤;无法拒绝岁月静好的美意。我爱,便是生命的馈赠。

无情何必生斯世:那些穿越沧桑的经典爱情美文 - 第一卷 遇见你,是我最美丽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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