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之开国,不能谓于国民先有何种功德。本以女真崛兴东北,难言政治知识。顾其族为善接受他人知识之灵敏者,其知识能随势力而进,迨其入关抚治中国,为帝王之程度,亦不在历朝明盛诸帝之下。

虽然死于安乐,以致亡国,在女真之根性,实一优秀之民族也。

女真族,至清而已三有国,且愈后而愈盛,已见上编。唯其极盛,乃致灭亡。受汉族之奉养,以消磨其特长,又欲自别异于汉族。既已无能,而又显非族类,轻视与仇视交并,一旦覆之,无可留恋。此为清亡之实状。当太祖以前,未能鼓其武力,而行动即非同族各部所及。以物质之缺乏,仰中国为赡生之计,此为其常态。

中国未失道时,因其所求,以为操纵,顺则与之,逆则夺之。又多存其部落,予以世职,而保其并生并育。自居于兴灭继绝、扶弱抑强之帝德,而实制其兼并坐大之图,此明以前之边计也。女真虽谲,固不能不就此束缚。自肇祖至景、显,清之所谓四祖,今皆考见其受明厚恩,为诸夷最。求高官以夸众,则予以都督之尊;求托庇以避仇,则徙之辽边之内。其详见余《明元清系通纪》。

清朝大历史马背民族的崛起三代以前,皆推本于黄帝,秦亦由伯益而来。封建之世,渊源有自,数典不忘其祖。其可信之成分,较后世为多。汉附会豢龙之刘累,仅凭左氏之浮夸,半涉神话。唐祀老聃,明尊朱子,则皆援引达人,以自标帜。宋更捏造一神人为圣祖,所谓赵玄朗者,终亦不甚取信于子孙臣庶。元自附于吐蕃,《蒙古源流》一书,究属荒幻。

唯清之先,以种族论,确为女真;以发达言,称王称帝,实已一再。肃慎与女真,古本同音,中间以移殖较繁之所在,就其山川之名而转变,遂为抑娄,为勿吉,勿吉又为鞍鞨,唐末仍复女真,故知其本名未改。中国史书屡改其名,而在彼实一时之部落名义,非全族有废兴也。女真既为清之先固定种族,唐时成渤海国,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为海东盛国。不但疆域官守,建置可观,即其享国年岁,由唐开元十七年乙巳,大武艺建号改元,至后唐同光三年乙酉,为辽所灭,传国一百九十七年,亦可谓根深蒂固之一国家矣。此族虽暂屈于辽,而元气未漓,犹能自保其种,契丹不足与同化,女真不白混他族。未几又乘辽之衰,与辽代兴,金一代自有正史位置,不劳缕述。所谓一再为帝王者如此。元能灭金,不能灭女真之种,仅驱还女真故地,仍不能直辖其种人,举其豪酋,世为长率,有五万户之设。其中斡朵怜万户,后遂为建州女真。清之始租布库里雍顺,居俄漠惠之鄂多理城,盖即此始受斡朵怜万户职之女真部酋长,故推为始祖。时在元初,余别有《清始祖考》,不

详述于此。据《朝鲜实录》,斡朵里为金帝室之后,其余图们江流域女真,即建州全部女真,尚为金之平民,迤北之兀狄哈女真,在金亦为同种而别族,然则清为金后之近属。金与渤海发迹之地,同在女真南部,接壤高丽。清又承金,是其种族之强固,千年之间,三为大国,愈廓愈大。

建州女真,既为女真中最优秀之部分,初因居渤海时之建州,谓之建州女真。自元设五万户时,建州之名,必已存在。元亡归附于明,明就其建州部落之名,授以土官卫职,而即名建州卫。先授建州卫职者,为元之胡里改万户阿哈出。由阿哈出复招致斡朵里万户童猛哥帖木儿,授以建州左卫指挥之职。清之初系,为明之建州左卫。始授左卫职之猛哥帖木儿,又因其姑姊妹中,有入明宫为妃嫔者,因内宠之故,至升都督职衔,《清实录》谓之都督孟特穆。

乃以布库里雍顺为分族之始祖,孟特穆为肇基王迹之祖。故后开国建号,尊孟特穆为肇祖,以记其得国实出孟特穆承明宠待而来。孟特穆即猛哥帖木儿,而去其童姓不著。孟特穆距布库里雍顺约三四代,太祖责兀喇贝勒布占泰,谓其于己之祖先为天女所生,乃十世以来之事,岂有不知。则太祖为孟特穆六世孙,并其本身为第七世,其前亦不过三世。元享国短,元初授布库里雍顺万户,不及百年,已入于明,期间亦只应有三世时限。孟特穆袭职或已入明初,或尚在元末,俱未可知。而其父名挥厚,亦为万户,见《朝鲜实录》。再上即必有名范察者,当为布库里雍顺之孙。孟特穆尊为肇祖,其子为充善,为褚宴,明作董山、童仓,童为其姓,仓当即褚宴之合音,朝鲜则谓童仓即董山。董山之弟,朝鲜则名“重羊”,或“充也”,或“真羊”,或“秦羊”。充善之子妥罗、妥义谟、锡宝齐篇古,妥罗继充善袭建州左卫职。而锡宝齐篇古,“篇古”二字为职名,或云即“万户”之译音。锡宝齐原作石豹奇,《清实录》清朝大历史谓为充善之第三子,《明实录》为重羊之子,名失保。明人谓清太祖为建州之枝部,《清实录》亦谓兴祖福满系石豹奇之子。唯太祖确为建州左卫酋长,朝鲜明著之。且太祖尝以建州左卫印信文书致朝鲜,其为石豹奇之后,则非世袭左卫都督者。明人谓失保受指挥职,又谓太祖之先,世为都指挥,则其说皆合。兴祖一世,不见于《明实录》,以其时建州方弱,妥罗之后,世奉朝贡,其枝部酋无他事接触中朝,遂不著录。清之尊为兴祖者,在太宗崇德元年,初用帝制,追尊四亲之世,兴祖为太宗高祖,适当四亲之首,故上不及石豹奇,而适以此不见《明实录》之一代,为追尊所亲之始。若肇祖则缘始祖而尊之。以故充善、石豹奇两世,以亲尽而为追尊所不及,入关后因之。但兴祖以下,一世景祖,二世显祖,即太祖之祖若父,在《明实录》亦载其事实。后来兴、景、显三祖以亲尽而祧,太祖则不祧,祧庙中遂永奉肇、兴、景、显四祖。致论清事者疑其世系之不确,则未尝深求其故也。太祖为开创之祖,清世自应不祧。

太祖以前,为明之属夷,受明之恩遇独厚。猛哥帖木儿被戕于兀狄哈,其弟凡察及子童仓,求避入辽东边,明允之。既居边内,久之乃以所居地为己所应占,明反退以抚顺为边。斡朵里本在朝鲜东北境,至是乃尽移抚顺边门以外,占旧日辽东境内之地。自是得避兀狄哈之难。明之惠于属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为最厚。清世尽讳之,于清史料中固不见其事,于明史料中虽见,而清修《明史》,务尽没之。此今日始大发现,而以余为发现最多。

肇祖当元亡以后,臣附于高丽,在高丽王氏朝末,而为李氏朝太祖未篡高丽时之麾下夷将,时当洪武初年。至明收辽东,平海西,声威已至东海之滨,建州女真中,先由阿哈出归附,继招致肇祖并归明。故清之祖先,见之明代及朝鲜纪载者,恰与明开国时相

次。明一代二百七十余年,清先世亦附见,未尝间断。前史无论何朝,其开国以前祖先之事实,未有如清之先世,彰彰可考,既详且久者也。充善以叛伏诛。当时之叛,亦并无与明为敌之志,不过桀骜不驯,不守属夷礼节耳,以此诛死。其后驯服无扰,直至太祖,在建号天命之初,对明犹朝贡不辍。太祖身自朝明者三次,皆见《明实录》。明宠以高官,既为都督,又进龙虎将军,则《清实录》亦自载之。而又自谓与明为敌国,自古未尝臣服,则徒自失实,烦史学家为之纠摘,于清实无加损也。太祖之建号天命,本自称为金国汗,而亦用中国名号,自尊为天命皇帝。其实并非年号,并未以“天命”二字为其国内臣民纪年之用。特帝业由太祖开创,在清史自当尊为开国之帝,入关后相沿以天命为太祖之年号,则亦不足深辩。至太宗改称天聪,亦是自尊为天聪皇帝,非以纪年。观太宗修《太祖实录》,屡称天聪皇帝,为不可分离之名词,可以见之。《太祖实录》成于天聪九年,时虽尚无帝制之心,而已有为国存史之意,亦见志量之不同其他夷酋。《实录》既成,明年又实行建国,去旧国号之金,而定为清。观其以夷称君为满住,后即就改为满洲,以名其国。则清之为清,亦就金之口音而变写汉字,谓为清国耳。而清之一朝,实定名于是。故天聪十年,有大举动,改元崇德,则真用为年号,不自称崇德皇帝矣。国号为清,乃禁人称金;国名为满洲,乃禁人称女真。《清实录》中有“禁人称珠申,务令改称满洲”之文。珠申即女真之对音,亦即肃慎以来之古音也。逮世祖继统,混一中国,天命、天聪,皆成年号。帝统既定,就其开国以后之世系,以一朝定制。

清朝大历史,但得太祖表示效顺,即保奏给官,甚且弃地以饵之,为廷臣宋一韩等所纠,按臣熊廷弼所勘,俱见《实录》及诸臣章疏。又舒尔哈亦之女,有为成梁子如柏妾者,太祖之求媚于成梁,自亦无所不至。皆见《明实录》。

当万历四十六年以前,太祖虽已极狡展,然朝有严命,即阳示觳觫遵守,中朝犹视为属夷首鼠常态。虽朝鲜来报建酋已立国僭号,亦不欲先诘,以为小丑戏侮,见怪不怪,可以了事。太祖亦

倏进倏退,可伸可屈,深中明季苟且之隙。僭号在万历四十四年丙辰,至四十六年戊午四月十三日壬寅,以七大恨告天。(七大恨原文今不见,并非《实录》所载之文。今北京大学史料室存有天聪四年正月日印刷黄榜,为再度入关复述戊午七恨之文,事实颇有不同,当尚是戊午原状。事隔十三年,对明之心理尚未变,且明边内外耳目相接,所需此榜文之效用,尚未悟其无谓,故有复述榜发之举。可信其正是原文;纵有改窜,必最相近。《实录》之始修,已在天聪九年,时已觉榜示七恨之徒扬己丑,特史中不能不存一告天事实,乃改窜以录之。故有《实录》以后,即是改本。余别有文考之,于此不复述。)袭破抚顺,守将游击李永芳叛降。继又破清河。于是为公然犯顺,对明称兵之始。

明年,万历四十七年,即太祖称天命之四年,明发大军分四路讨建州,用杨镐为经略。镐固承平时科目庸材,李成梁已前死,镐等方倚李氏余威以自壮,固为敌人所嗤。命将调发,期日道路,尽泄于敌,太祖得设伏以待,尽覆其师。师号称四十余万,并调朝鲜兵为助。明四路将帅,忠勇骁健者皆殉,刘蜒、杜松,世尤惜之,坐为经略非人所误。独李如桢迟迟不进,闻败,全师而还。镐之私李,李之通敌,益为世口实,是败也,天下震动,明乃用前巡按熊廷弼代镐,太祖遂敛兵不动,间以零骑掠边,如向来之草窃故技。

廷弼方规画大举,事未集而中朝群议其老师怯战,排击之使去。廷弼身捍大敌,相持年余,朝廷不以未有丧失为功,而以不急挞伐为罪,于廷弼所图制胜方略,亦漠然不知且不问,以袁应泰代之。太祖知新经略易与,又大入边。天启元年(天命六年)三月十三日取沈阳,二十一日即取辽阳。袁应泰自焚死。中朝又大震,复起熊廷弼而斥前之攻廷弼者。而太祖则已由故居赫图阿喇移辽阳,谓之迁都,一改其寇钞出入,饱即扬去之故态矣。

清朝大历史明既复用熊廷弼,时廷臣只有党派,无一主持之人,偏私乖戾者不必言,即最和善之首相叶向高,亦以座主袒护门生王化贞,以辽东巡抚抗经略,不用其命,是为经抚不和。而内阁本兵皆袒化贞,再济之以多数之台谏,毁经而誉抚,廷弼无所措手足。李永芳在太祖军中,勾通化贞部下游击孙得功,诳化贞谓永芳内应,共图太祖。化贞恃为立功之奇秘,益藐视廷弼。廷弼乞休,廷议已允之,而太祖于天启二年正月,已攻化贞防辽河之兵。得功欲执化贞归太祖,为他将挟化贞以走,遂弃广宁;遇廷弼来救,知广宁已不守,遂偕入关。其实太祖未敢即入广宁,未敢即犯河西,廷弼愤化贞所为,以为偾事非已之罪,不以死争广宁,不以身殉关外,唯冀廷臣败后觉悟,知重己之才而用之,以收后日之效,此则廷弼之忿懥失计,亦不得为无罪也。当时经抚已尽弃关外,太祖兵所不到,亦尽为蒙古占领。明旋用孙承宗,以阁臣督师,又渐收辽西地。太祖不敢逼,于其间笼络蒙古,使与己合,以孤明边。又自辽阳徙沈阳,盖由西窥关门、北略蒙古皆近捷也。启疆心虽切,而明守关有人,即不敢动。太祖之善待时机如此。迁沈在天启五年(天命十年)三月,与承宗相持者三年。

天启时,魏忠贤肆恶,逐年加甚,阉党与承宗不相容。五年十月,允承宗致仕,以高第为经略。太祖知有可乘,六年正月,大举西攻。第急檄尽弃承宗所复地,退守关门。宁远前屯卫道员袁崇焕,以职守所在,固守宁远城不奉命。第无如何,但撤他列城,委宁远不顾。将吏不欲弃地者,忿第所为,从崇焕死守。太祖视宁远城小,围攻意可立拔,两日为崇焕再挫,死伤多,乃撤围还,咄咄自恨,谓生平未遇此败,疽发背,以八月殁。称号十一年。迹太祖所为,谓有积功累德,应主中国,在清代自言之则然,就史实考之,则实无有。清之取天下,纯由武力。其知结民心,反明苛政,实自世祖入关时始。《太祖实录》载初起时,以矫健警悟,当大敌不惧,受重伤不馁,以此称雄。载在清官书,不具录。要其以勇悍立威,为众所戴,遂能驱率其族,裹胁益多。自是以训练族众见长,《清实录》转不载,而《明实录》载之,录数则,可知太祖之养成武力,实已横绝一世。古云:“女真兵满万不可敌。

”正以骑射之长,在汉人为特殊艺业,在女真为普通生活所必需。所未能得志于中国者,无大队部勒之法,虽有长技,亦只能零钞取胜耳。中有大豪,能取得众人信仰,再以天然识力,悟行军部勒之道,是即金世阿骨打之流矣。

《明实录》:“万历四十八年正月壬寅,熊廷弼疏有云:奴贼战法,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骑双马冲前。前虽死而后乃复前,莫敢退,退则锐兵从后杀之。待其冲动我阵,而后锐兵始乘其胜。一一效阿骨打、兀术所为,与西北虏精锐在前,老弱居后者不同。此必非我之弓矢决骤所能抵敌也,唯火器战车一法可以御之。”又:“天启元年正月壬寅,户科给事中赵时用疏请练兵,言:臣闻奴酋练兵,始则试人于跳涧,号曰水练,继则习之以越坑,号曰火练。能者受上赏,不用命者辄杀之。故人莫敢退缩。”凡此皆明廷之所闻奏,事在太祖称天命之第五、第六年。此可以知清兴之武力。

太祖又习知中国事,据《明实录》,朝贡亲到北京者三次。

万历十八年四月庚子,建州等卫女真夷人奴儿哈赤等一百八员名,进贡到京,宴赏如例。按上年九月乙卯,始命建州都指挥奴儿哈赤为都督佥事。盖受此升职以后亲来朝贡也。《清实录》叙太祖清朝大历史受明都督职,在二祖为李成梁所毙时,并将授龙虎将军亦并为一时之事,皆故事简略之语。

又:二十六年十月癸酉,宴建州等卫进贡夷人奴儿哈赤等,遣侯陈良弼待。是为二次入京。

又:二十九年十二年乙丑,宴建州等卫贡夷奴儿哈亦等一百九十九名,侯陈良弼待。是为三次入京。

又有言太祖以佣工禁内,窥多年者。

《明实录》:“万历四十七年三月戊戌,户科给事中官应震奏保京师三议。一曰皇城巡视应议:闻奴酋原系王杲家奴,在昔杲悬首藁街时,奴怀忿恚,寻即匿名,佣工禁内,窥多年。夫大工讵今日急务,已停而复兴,就里夹杂奸人,亦所时有,今须急停,以防意外。”按乾清、坤宁两宫灾,在万历二十四年,自后乃有所谓大工。太祖或冒名充工入内,但亦传闻之词,似无确据。官应震意在请停大工,述此流闻语耳。

又:“五月癸未朔,户科给事中李奇珍,以陷城覆将,疏论原任辽东巡抚利瓦伊翰、经略杨镐、总兵李如桢并应逮问。又称:如柏曾纳奴弟素儿哈赤女为妾,见生第三子,至今彼中有‘奴酋女婿作镇守,未知辽东落谁手’之谣。速当械系,以快公愤。不报。”此事当是事实。太祖与李成梁结托极深,中间并有此女为李妾之援系,又不待勾结叛将佟养性、李永芳而始一一赘为额驸也。

壮志未酬的太宗皇太极太宗名黄台吉。往时蒙古酋长每有此名,即华言“皇太子”之音译。译音无正字,或又作“皇太极”。《清实录》以为天意预定,有此暗合之佳名。此亦无可附会之附会。

蒋氏《东华录》:“太宗文皇帝,大祖第八子,讳皇太极。史臣云:太祖名子为者,国中原无汉与蒙古籍。及为汗,阅汉、蒙古书,汉之储君曰皇太子,蒙古继位者曰皇太极,天意已预定矣。”太祖创业,以军队立国,军编为八旗,每旗主以一贝勒,八贝勒并立。崩年遗训,以此为后金国定制,不立一人为主器之子。太宗在八贝勒中,其序为第四,谓之四贝勒。在太祖时,四贝勒战功独多。太祖崩时,八旗亦未遵太祖意分配,太宗独挟两旗,势陵诸贝勒上。兄代善为大贝勒,与其子岳托、萨哈廉两人议戴太宗为八贝勒领袖,始犹与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并坐而治,余称小贝勒,不敢与诸大贝勒齿;然太祖八旗并立之遗训,未遽改也。

既为领袖,乃自称天聪皇帝。天聪四年,以罪废镶蓝旗贝勒阿敏。

阿敏有弟济尔哈郎,早与本旗攻战之事,与兄共为旗主,故阿敏废而旗属济尔哈郎,然并坐之大贝勒则已少一人矣。至天聪六年元旦,乃正位南面专坐,代善、莽古尔泰旁侍。是为后金国进一步之君主政体。是年,莽古尔泰死。后三年,莽古尔泰同母弟德格类又清朝大历史死。未几,所属追首莽古尔泰兄弟罪恶,削爵除宗籍,收所部正蓝旗归太宗自将。太宗独领三旗,盖两黄始终由太宗兼领,至是并正蓝得三旗,而诸贝勒分领各一旗,其势力大不侔矣。是为后金国又进一步之君主政体。是年为明崇祯八年,即天聪九年,得传国玉玺于元裔插汉林丹汗之太妃苏泰所。明年四月,遂废后金号,改号曰清,亦创年号曰崇德。以前天聪皇帝乃与太祖之天命同为尊号,用以纪年,乃相沿借用。至是则有年号,以天聪十年四月以后为崇德元年矣。是为更进一步公然成立之君主政体。

太宗始被推为八贝勒首,袁崇焕遣使来吊,以觇金国内情。太宗以礼报使,而明廷哗然,谓崇焕通敌。太宗以其间与明相周旋,而急攻朝鲜,以绝其从后牵掣之患。朝鲜事明最忠,太宗取城下之盟,多所约束,使朝鲜不为明助。旋以袁崇焕约和无成,遂回军指中国。明廷论方指摘崇焕,太宗乘机以反间中之,兵越山海关大路,由蒙古地入大安口,攻龙井关入遵化,京师戒严,崇焕入援。

明廷有右毛文龙者,有不慊于通吊建州者,并为一谈。虽无反间,崇焕犹将不免。太宗之用间杀崇焕,直袭小说中蒋干中计故事,本极拙劣,明之君臣自有成见,与相凑合,坏此干城,而崇焕被杀,为清室驱除矣。太宗兵下遵化,在崇祯二年十一月,明能战之将,赵率教、满桂先后战没。清兵薄德胜门,起前大学士孙承宗视师,清兵退,历破京东各州县,大掠数月。至崇祯三年五月,仍由遵化出边,永平、遵化及所属各城皆复。时山陕乱势已炽,清兵又屡侵扰,明廷大困。明崇祯九年,即太宗天聪十年,四月,遂定有天下之号曰清。

天聪十年四月乙亥朔,越十有一日乙酉,黎明,太宗率诸贝勒大臣,祭告天地,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即以是年为崇德元年。追尊始祖为泽王,高祖为庆王,曾祖为

昌王,祖为福王,上太祖尊谥曰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太后尊谥曰孝慈昭宪纯德真顺承天育圣武皇后。

定太庙制:前殿安奉太祖太后神位,后殿安奉正中始祖,左高祖,右曾祖,左末祖各神位,右末安奉皇伯祖礼敦神位。礼敦亦于是时追封为武功郡王。

太宗建立清代时之意识,据《东华录》所载如此。此合后来纪载,有可考证者数事:(一)太祖时已定国号为金,或称大金,亦称后金,是犹以女真先世帝号为荣,欲为绍述而已。至是乃辟而去之,直以金之半壁天下为未足,易一号以自标帜焉。顾其金之改为清,意义何在?余向者持论,谓清即金之谐音,盖女真语未变,特改书音近之汉字耳。闻者驳之,谓金清非同音字,金为侵覃韵之合口音,与庚韵之清大不同。吾以为女真何知音韵之学,从其效汉语时所肖之音,音近即取之,故效汉语呼夫人,则曰夫金,旋作福金,又作福晋。金与晋固非音韵学家所谓同音,金与晋及人字,不更相距尤远乎?而满汉译文可以相通,何必金之不可为清也?然此究为无据之空谈。近乃得一确证,满人金息侯梁,撰有《光宣小纪》,亦称清即金之谐音,并举沈阳抚近门额,汉文称大金天聪年,其满文即终清世之大清字样。是可知金之为清,改汉不改满,有确证矣。(二)太宗追先代。太祖本已用汗与帝并称,显祖以上,乃仅称王号。后至顺治五年十一月,始定肇、兴、景、显四祖之称。在太宗时,唯以始受明都督官职者为始祖,谓之都督孟特穆。其近代则自高祖起,为追所及之限,故此时所封庆王,后来所为兴祖,不必有何勋望。毋庸疑其为建州左卫以外,别有传说。(三)当太宗时,高曾祖考,俱在四亲之内,不应祧法。其以高曾祖三世,与始祖俱安奉后殿者,以别于手创大业之太祖而已。

清朝大历史后世乃以后殿为祧庙,此中国士大夫之礼学,实非太宗所知,顾一成不改,遂为清一代之庙制。自雍正以后,显祖以上适在可祧之列,遂以后殿为祧庙耳。(四)后殿神位,原有五座,武功郡王礼敦,俨然与四祖并。此亦当时草昧之制。后于崇德四年八月,退礼敦为配享之列。此唯见《清史稿-礼敦传》,而清史于乾隆间补武功郡王等列传,直以礼敦为崇德元年即配享太庙,配享则应在两庑。且《东华录》对崇德元年,亦明言配享者为费英东、额亦都两人。时但有功臣配享,未知有宗室配享也。盖至崇德四年而稍悟庙制之非,后殿乃独存四祖矣。(五)崇德建元,实是纪元之始,以前天命、天聪皆号,非与一国臣民纪年之用。说已见前。

太宗之建清国,其动机在上年八月,得元代传国玉玺于元裔林丹汗之苏泰太后。林丹汗为元顺帝后,居察哈尔逼明边,明谓之插汉,自以为蒙古大汗。虐视近边蒙古诸部,为诸部所不附。清子天聪八年,以兵逼林丹汗走死,逾年得其传国玺,乃定立国之计。先由诸王贝勒偕已附之蒙古部落劝进,并告朝鲜,使预劝进之列。朝鲜忠于明,不肯从。太宗既改号,首伐朝鲜,灭其国,胁其君伏罪而复置之,自是朝鲜不敢复通于明,称臣质子,永为清属国矣。明方苦于内乱。崇德二年,即明崇祯十年,既下朝鲜,明年即复入塞,明督师侍郎卢象升战死。又明年,移蓟辽总督洪承畴御清,内乱益炽。承畴与清相持于宁锦,太宗攻之累年,以崇德七年二月克松山,承畴降,遂下锦州。冬十一月,又入蓟州,连下畿南山东州县,至明年四月乃北还。时为明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势力已遍及中原,明祚岌岌,而太宗以其年八月初九日庚午崩,世祖以六龄嗣位,遂为代明有国统一华夏之主。

父辈辉煌下的世祖顺治世祖名福临,太宗第九子,以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丁亥袭父位。由叔父睿亲王多尔衮、从叔父郑亲王济尔哈郎同辅政。诏以明年为顺治元年。事既定,即以兵乘明之扰,累犯关外诸城,然不能薄关门也。顺治元年三月十九日丁未,李自成陷京师内城,帝自经。自成称帝,国号大顺,改元永昌。四月初四日辛酉,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启摄政王入定中原,略言:上帝潜为启佑,正摄政诸王建功立业之会,成丕业以垂休万禩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中原荼苦已极,黔首无依,思择令主,以图乐业。间有一二婴城负固,自为身家计,非为君效死也。明之受病,已不可治,大河以北,定属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不得,患得而不为我有耳。我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

今日当任贤以抚众,使之近悦远来,蠢兹流孽,亦将臣属于我。彼明之君,知我规模非复往昔,言归于好,亦未可知。倘不此之务,是徒劳我国之力,反为流寇驱民也。举已成之局而置之,后乃与流寇争,非长策矣。往者弃遵化,屠永平,两经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为无大志,纵来归附,未必抚恤,因怀携贰,盖有之矣。然而有已服者,有未服宜抚者。是当严申纪律,秋毫勿犯,复宣谕以昔日不守内地之由,及今进取中原之意,而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贤能,恤无告,风声翕然,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河北一定,可令各城官吏移其妻子,避患于我军,因以为质,又拔其德誉素著清朝大历史者,置之班行,俾各朝夕献纳。王于众论,择善酌行,闻见广而政事有时措之宜矣。此行或直趋燕京,或相机进取,要于入边后山海、长城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斯为甚便。

文程此言,于清之开国,关系甚巨。摄政王时非一人,故文中累称摄政诸王。清侥天幸,以多尔衮入关成大功,其明达足以听纳正论。然其时能持论者,实无几人,旧人中唯文程,降臣中唯洪承畴,为有见地,而多尔衮皆能虚受其言。此文为文程预定大计之始,盖犹但料明之必亡,尚未知明帝之已死也。《东华录》所载如此。清《国史》本传已修饰而失真相,《史稿》更甚。今虽未见初修之《太宗实录》,要知《东华录》中文程之文,必犹近原状,以其暴露清军以往之态度,尚非有成大业之志,必为后来之所讳言也。自今以前,武力劲矣,招降纳叛之道得矣,唯要结关内之人心,殊未留意。所留意者在钞掠,自不能恤人疾苦。自今乃以救民水火为言,多尔衮深纳之,此为王业之第一步。是月七日甲子,祭告南伐。翌日乙丑,赐多尔衮大将军敕印。丙寅启行,十三日庚午,次辽河,已知北京破。以军事咨洪承畴,承畴上启,略如文程指,皆为清有天下之大关键。而多尔衮之能听受,则天之所以厚清而生此美质也。承畴略言:我兵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宜先遣官宣布王令:此行特扫除逆乱,期于灭贼,抗拒者诛。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降者官则加升,军民则秋毫无犯;不服者,城下之日,诛其官吏,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立大功者,破格封赏。法在必行,此要务也。流寇遇弱则战,

遇强则遁,今得京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一闻我军至,必焚宫殿府库西遁,贼之骡马不下三十余万,昼夜兼程可二三百里。我兵抵京,贼已远去,财物悉空,亦大可惜。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伐之更易。庶逆贼扑灭,神人之怒可回,更收其财畜以赏士卒,殊有益也。明守边兵弱马疲,犹可轻入;今恐贼遣精锐,伏于山谷狭处,以步兵扼路。我国骑兵不能履险,宜于骑兵内选作步兵,从高处觇其埋伏,俾步兵在后,比及入边,则步兵皆骑兵也,孰能御之?抵京之日,我兵连营城外,断陕西、宣府、大同、真、保诸路来攻,流寇虽不能与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

承畴此言,已知自成据京师,犹未料其先已东来及吴三桂导引入关,并不用马步迭代之法,悬兵渡险,天之所启,事半功倍。然承畴固老谋深算、久熟内情之言也。

先是京师日危,明用蓟辽总督王永吉议,弃关外诸城,召宁远总兵吴三桂入卫。三桂徙宁远兵民五十万众而西,抵丰润,闻燕京已陷,不敢前。自成拘三桂父襄招三桂,而遣降将唐通、白广恩率兵向关门。三桂闻家口被掠,怒作书绝父,且急遣使至多尔衮军前乞师。多尔衮时尚未至宁远,得书即进,途次复得三桂趣进之书,兼程而行,距关十里。自成以三桂抗不受招,自将精锐二十万东击三桂,又令唐通等前锋二万骑绕出关外夹攻。多尔衮逆击,败通等于一片石。翌日,师至关,三桂出迎,大军入关。自成率众自北山横亘至海,严阵以待。是日大风,尘沙蔽天,军少,不及自成之半,多尔衮命三桂兵居右,满洲兵在其左,令曰:“敌阵大,首尾不能顾,可鳞次集我兵,对贼阵尾突之,必胜。

”三桂受命,先搏清朝大历史战当之,风沙中咫尺莫辨,力斗良久,军士呼噪者再,风旋止,满洲铁骑横跃入阵,所向摧陷,自成方挟明太子诸王于高冈观战,俄尘开,见甲而辫发者,惊曰:“满洲至矣。

”遂土崩,逐北数十里,斩获数万。自成离京师,焚宫殿,载辎重西走。多尔衮令三桂及阿济格、多铎兼程追击,勿入京。即军前承制进三桂爵平西王,令关内军人皆剃发,誓诸将曰:“此行除暴救民,灭贼安天下,勿杀无辜,勿掠财物,勿焚庐舍,违者罪之。”榜谕官民以取残不杀共享太平之意。自关以西各城堡百姓逃窜山谷者,皆还乡里剃发迎降,用文程、承畴等言也。

五月初二日己丑,多尔衮至燕京,故明文武诸臣皆出迎五里外。下令禁兵士入民家,百姓安堵。多尔衮入居武英殿。盖宫殿遭焚残破,唯此殿独完也。翌日庚寅,令兵部传檄直省郡县:归顺者官吏进秩,军民免迁徙,文武大吏籍户口钱粮兵马亲赍至京,观望者讨之。故明诸王来归者,不夺其爵。在京职官及避寇隐匿者,各以名闻录用。卒伍欲归农者听之。又翌日辛卯,令官吏军民为明帝发丧,三日后服除,礼部太常寺具帝礼以葬。初六日癸巳,令故明内阁部院诸臣:以原官同满洲官一体办理。初八日乙未,阿济格等报及李自成于庆都,击败之,追至真定,又破走之,近畿诸郡县皆降。二十二日己酉,葬故明庄烈帝,后周氏,妃袁氏,熹宗后张氏,神宗妃刘氏,并如制。先是,三月二十八日丙辰,迁帝后梓宫于昌平,昌平人启田贵妃墓以葬,至是用帝礼为改葬也。至七月庚子,并设故明长陵以下十四陵官吏,司守护焉。

霸者假借仁义,亦可与王者同功。要其优礼前代之意虽假,而于宽恤民生,使久罹水火之人倚我以图苏息,则事实不可诬也。当天命、天聪间,未尝不厚结关外之人及关内来归之人,然未能推此意于关内。观其累次犯塞,辄挟告天七大恨榜文,向关内军民布告,此于收拾人心有何益处?岂明之军民见此榜而代为不平,亦有仇明顺敌之意乎?固知天聪以前,清固以悍夷自处,绝未有得天下之意识也。崇德改元以后,亦未见若何改观。及此而始自命王者之师,居然大异于昔。多尔衮于征朝鲜时,《朝鲜实录》中载其举动,在满洲中独为温雅得体,固其资质之美,即天之所以启女真,生才非意想所及也。而其最大之献纳,莫如范文程,节录文程清《国史》本传如下:文程从师渡辽河,吴三桂来乞师,文程曰:“闯寇猖狂,中原涂炭,近且倾覆京师,戕厥君后,此必讨之贼。我国家上下同心,兵甲选练,诚声罪以临之,恤其士夫,拯厥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复言:“好生者天之德,兵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未有嗜杀而得天下者。国家欲统一区夏,非乂安百姓不可。

”于是申严纪律,妄杀者有罪。既败流贼二十万于山海关,我兵长驱而西,民多逃匿,文程草檄宣谕曰:“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所诛者唯闯贼。师律素严,必不汝害。”民心遂安。师入北京,建议备礼葬明崇祯帝。时宫阙灰烬,百度废弛,文程收集诸曹册籍,布文告,给军需,事无巨细,咸与议焉。

以上见摄政王之所行,皆文程之所议拟。其尤为清一代永久惠民之政者,则立除明季加派一事,能立起人民乐生之心,而天下已大致定矣。至清一代竟能永行之,以不加赋为祖训、为定制,此则清之自有器量,能收名臣之用者,必其意度亦本与契合可想也。

《文程传》又言:明季赋额屡增,而籍皆毁于寇,唯万历时故籍存。或欲于直省清朝大历史求新册,文程不可,曰:“即此为额,犹恐病民,岂可更求哉?”自是天下田赋,悉照万历年间则例征收,除天启、崇祯年间诸加派,民获苏息。

摄政王既定燕京,即派员率师先定山东、山西,盖由近渐及远省。明福更以五月戊子朔,由马士英以兵拥戴入南京,初三日即监国位,十五日进称帝,建号弘光。当拥立福王时,向时持清议者,皆以北都党案反复,王为郑贵妃孙,郑氏乃造成各案之主体,又以王失教无善行,意不欲赞定策议。为士英所胁,而诸不快意于清流者群和之,自始即挟有意见。以诸正人于拥立有异议,激王疏远正人,出史可法于外,以士英当国,起用阉党阮大铖,尽翻逆案。国事皆在马、阮,王又童昏,南都事不可为。而摄政王于六月十一日丁卯,与诸王大臣定议,建都燕京,遣使奉迎车驾。世祖以九月十九日甲辰,自正阳门入宫。十月乙卯朔,亲诣南郊告祭天地,即皇帝位,颁大清《时宪历》。翌日丙辰,以孔子六十五代孙允植袭封衍圣公,其五经博土等官袭封如故。十日甲子,上御皇极门颁诏天下,大赦。乃议佐命开国亲郡王及满洲诸臣封爵,所司损益前典以闻,并察归降文武官绅,其先后轻重之序如是。诏中除宣赦外,悉数蠲除明季苛杂加派赋税,地亩钱粮悉照前明会计录,自顺治元年五月朔起,如额征解,盐法亦然。凡加派各饷,俱行蠲免,仍免本年额引三分之一。又自五月朔以前,所有本色折色各数十种款目钱粮,逋欠在民者,一律豁免。另一款亦系豁除逋征,当是指虽无民欠实据,亦概予豁除。至五月朔以后之蠲免,则大军经过地方,仍免征粮一半,归顺州县,非经过者,免本年三分之一。

关津商税普免一年。明末所增之商税则永豁免。曾经前明因兵灾全免钱粮之地方,仍予全免,不在免半及三分免一之例。近畿六十八

卫军人,明时派供内廷柴炭,永免且禁私派,招商办买充用。京城行商车户佥派徭役,及北直、河南、山东、山西等省截银,明末所已免派免解者,均照现行事例蠲除。京师东、中、西三城,因屯扎禁卫军人,不得已令官民之家迁让,其迁居之户,所有田地不拘坐落何处,概免租赋三年。南北城居家虽不迁徙,而房屋被人分居者,亦于所有田地不拘坐落何处,概免租赋一年。丁银不照原有定额,查核老幼废疾,并与豁免。军民年七十以上,许一丁侍养,免其徭役。明季直省屯田司助工银两,准予豁免。直省漂流挂欠及明系侵没之钱粮,已经追比在官者,自五月朔以前事件,一律免追释放。经寇劫失之钱粮亦同。凡此皆从明末人民生计之苦,曲折体贴,又于明时已有之惠恤,不因现在加惠之通令,转有废阁。此诏适合人民苦于征纳、思解倒悬之心理,与未入关前对待关内方法截然不同。出以世祖登极诏书,实即摄政王听纳群言、熟察民瘼所得之结果,其余培风化、收人望、敬礼先代帝王贤圣、守护明代陵寝诸端,皆合中国旧来崇尚,无复夷风。摄政王乐引汉人,为满洲旧人所嫉,此亦其所收之效也。诏榜今尚有存者,《东华录》亦载全文,不能备录。《清史稿-世祖纪》已有所删节矣。

方世祖将即位时,明使左懋第、马绍愉、陈洪范奉金币求和,为割地偏安计。不报。既继位后,逾两旬,以十月二十五日己卯,命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进取江南。先清河南北未服军民屯堡,所过悉平。阅数日,以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西讨李自成。两王皆摄政王同母兄弟。英王直由绥德取延安、鄜州,断自成军西窜之路。豫王自河南破自成军于潼关,连败之,至西安,自成被迫东走出陕。乃命豫王移师向江南,英王专事自成,时在顺治二年四月。以是月十八日庚午,豫王师至扬州,谕明督师阁部史可法等降,不从。二十五日丁丑,克扬州,可法不屈见杀。五月初五日清朝大历史丙戌,清师渡江,明守将郑鸿逵等舟师溃,遂陷镇江,由丹阳、句容抵南京。初十日辛卯,明弘光帝先遁。翌日,马士英亦遁。南都士民拥狱中所囚崇祯太子出监国。十五日丙申,豫王至南京,勋臣赵之龙、阁臣王铎、部臣钱谦益等以城降。南都既下,明所以系人心者略尽。以后隆武之在闽,鲁监国之在海上,永历之在两粤、滇、黔,奔迸流离,保存名号而已。

清朝大历史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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