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满月酒

今天是宝宝的满月，王家大宅子里客来客往，热闹非凡。

我穿着大红色绣金银线牡丹暗纹的旗袍，与王颂之站在一起，跟客人寒暄。

他们一边道着喜一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我的脸色，眼神里有嘲讽，有悲哀。我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们，把解家大小姐的雍容端庄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很想大哭一场，但是我没有，我的奶奶告诉过我，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是要大度从容。

宝宝是我丈夫的女儿，却不是我的。

现在她的生母林蝶正站在王颂之的另外一边，眼神挑衅地看着我，大红色的深V露背礼服越发地衬得她光彩照人。

她是一只鲜艳的蝴蝶，而我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裹在一个华丽的外裳之下。

保姆手中的宝宝突然哭了起来，王颂之松开了我的手，很紧张地走向保姆。

林蝶趁着这个空档，走到我的身边，附在我耳边说：“我说王颂之比较爱我，你信不信？”

“我信。”

我没有理由不信，但是爱不爱又怎样呢？我微笑着补了一句：“可惜我才是王太太，你只是借住在王家的林小姐。”

她被我气得脸色发白。

“不要生气，你刚出月子，气多了对身体不好，有这功夫跟我闲扯，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材。”

刚生完孩子，林蝶的身材走样得有点厉害，怎么样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她臃肿的腰。

我是微笑着说这些话的，声音很轻，不了解实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我在跟我的好姐妹说着快乐的事。

“解斓，你怎么能说这么恶毒的话？”

王颂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有些愤怒地看着我，而刚刚还在我耳边叫嚣的林蝶已经换上了一副委屈模样。

我知道，我被她摆了一道，但是一点点想解释的欲望都没有，我从他们二人身前走过，依旧微笑着招呼客人。

王颂之总算是顾及我的脸面，没有当着客人的面对我发脾气，他把自己的西装披在林蝶身上之后，又走回我的身边，跟我站在一起，毕竟我们两个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如果仅仅作为解家大小姐的话，我真的做得很好，我不发脾气不使性子，笑不露齿，行不摇头，我规行矩步，小心翼翼，行事做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我做得很辛苦，我无数次想从牢笼里挣脱出来，但是我是解家嫁出来的大小姐，我的一举一动都是解家的脸面。

王颂之站在我的身边，握着我冰凉的手，我们尽量在宾客面前维持一副恩爱的样子。

我觉得我奶奶的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我做得很好。

就在我暗自佩服我自己的时候，大门处走过来一个人。

裁剪得宜的西装，小立领的黑色衬衫，腕上的手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我微笑着看着他，最后才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上紫钻闪烁的光刺痛了我的眼。

我以为我那已如死水般的心，居然微微动了一下。

他带着女伴走到我跟王颂之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冷冰冰地说：“我回来了。”

我笑得很和熙，就像对所有的宾客一样，温和有礼地对他说：“欢迎回来，韩牧。”

他面部的肌肉紧了紧，我能猜出他一定是在暗暗地咬牙切齿。

他身边的女伴浑然无觉地笑得眉眼弯弯，向我伸出手来：“恭喜你们喜得贵女，我是张晓安。”

我握了握她的手，回礼道：“谢谢。”在她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也镶了紫钻。

我觉得我是不应该难过的，我已经嫁给了王颂之，不管我是不是愿意的，这是我的宿命，从我为人妇的那天开始，我就不应该再对韩牧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所以我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之后，由衷地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韩牧笑了：“谢谢你，解大小姐！”

“请叫我王太太。”

韩牧不再理会我，搂着张晓安入了席。

宾客已经就坐，我向着主桌走去，等到我坐下时才发现一直站在我身边的王颂之已经不见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林蝶。

司仪站在台上念着开场白，结束的时候说：“下面邀请王颂之，解斓夫妇上台致辞。”

我看王颂之根本就没有出现的可能，所以一个人走了上去。

“大家好，我是解斓，今天是我家宝宝的满月，感谢大家……”我把早就背好的台词在众人面前背了一遍，不要怪我没能在孩子身上倾注感情，我想若是换成别的女人，做得不一定会比我出色。

在我台词快背完的时候我听到下面有人小声地在讨论王颂之的去向，说实话，我还是很希望他能跟我站在一起的，就算不爱，至少也应该维持表面上的祥和。

等到我讲话结束的时候，王颂之终于出现了，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我不知道他跟林蝶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到台上，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失望，他接过我手里的麦克风，说道：“首先，今天是宝宝的满月，我要祝愿她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其次，今天是我跟解斓婚姻的最后一天，我已经委托律师拟好了协议书，相信解小姐不久之后就会看到。”

台下嘘声一片。

我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男人把我当成什么？一定要以这样的一种激烈的方式来结束我们的关系么？

可悲的是，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的处境，而是我们解家的脸面！

公公冲上了台，扇了王颂之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吼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婆婆也走了上来把我护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好孩子，想哭就哭吧。”

我轻轻地把她推开，说道：“妈，我没事儿，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大厅里开始热闹起来，我在闹剧开始之前从大厅的后门走了出去，正好碰上了林蝶，她不可一世地看着我：“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就要喊你一声解小姐呢？”

我懒得搭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却被她一把抓住。

我不知道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放开！”我的口气很强硬。

“你现在只是弃妇而已，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说完她向我扬起了空着的那一只手。

我不想在脸上留下掌印，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护住了头脸。

那一个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我将胳膊挪开，看到了韩牧那张冷峻的脸。

他将林蝶的胳膊甩开，吼道：“滚！”

林蝶似乎很怕他，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你还跟以前一样。”

韩牧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星辰，他就这么看着我，我不敢跟他对视，把头偏向一边，说道：“你也没怎么变。”

“你现在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嫁给我？”

“没有。”

“他刚刚已经宣布跟你离婚了。”

“那有怎样？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魂。”

“你就这么爱他？”

“是！”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语气笃定得差点让我自己都觉得是真的。

韩牧冷哼一声，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这时候张晓安走了过来，语气轻快得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很自然地挽住了韩牧的胳膊，笑着对他说：“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现在回去么？”

韩牧点了点头，答道：“嗯，回去吧。”

他们两个就这样从我面前离开，一问一答，就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