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疑云

陈述约瑟夫·胡乐塔贝耶的这段奇妙经历时,我的心情一直都很激动。时至今日,他还在坚决反对我讲出这段仍然留有谜团的不可思议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确实可以称为过去十五年中最为奇妙的悬疑故事。如果不是著名的斯坦森教授最近在晚间杂志《荣誉军团》的一篇文章中提议,我甚至认为大家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著名的黄色房间案件的全部事实了。有很多神秘、残酷并且感人的戏剧都来源于这个故事,而我的朋友亲身参与了整个调查过程。

黄色房间!现在谁还记得十五年前这件十分不可思议的案件呢?在巴黎这个都市,无论怎样的传奇,总是会飞速地随风而去,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曾经轰动一时的纳维斯审判和小梅那多的悲剧死亡事件,现在已经被人们抛之脑后。但是,现在的大众对于一些不可思议的犯罪案件的细节非常感兴趣,都在迫切地寻找着事实真相,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目前正在发生的内阁危机。现在,我要讲述的这一比纳维斯审判早几年发生的黄色房间案件,在当时的社会中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当时,全世界的人们花了数月的时间想要解答这一谜题。在我看来,这一不可思议的案件甚至还难倒了当时最为精明能干的警探和法官。每一个试图对这一神秘案件进行解释的人,都会感到非常困惑,正如古代欧洲人和现代美国人为之着迷的字谜一样。其实,请允许我这么说,我不过是通过转述一些独一无二的档案给大家的思考带来一丝亮光、一些线索罢了。事实上,无论从事实还是想象的角度,都没有什么案件比黄色房间这一案件更为神秘莫测了。

没有人能想到,当时任职于巴黎一家杂志社、年仅18岁的记者约瑟夫·胡乐塔贝耶成功地解答了这一谜题。然而在法庭上,他仅仅揭露了整个案件的一些关键事实,却没有将所有的细节和盘托出。他仅仅揭露了足够让一个无辜的人得以无罪释放的那部分事实。现在,让他对案件细节有所保留的原因都不存在了,也就到了我的朋友将这一案件的事实全部讲出来的时候了。读者们马上就会知道全部的事实真相。我会把黄色房间案件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你的眼前,正如当时它在全世界面前发生的那样。

1892年10月25日,以下的报道出现在最新一期的《时讯》杂志上:

“圣詹尼威森林边界处的格兰德庄园,斯坦森教授家里发生了一起恐怖的犯罪案件。当天夜里,斯坦森教授正在实验室中工作时,他的女儿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在与实验室相连的卧房中遭到袭击,目前生死不明。”

这则新闻对巴黎造成的影响大家可想而知。就在当时,巴黎的每个人都对斯坦森教授及其女儿的实验十分好奇。他们的实验,可以说为居里先生及夫人开启了发现镭的第一扇门。斯坦森教授可能很快就会向国家科学院提交一篇意义深远的文章来宣布他的新理论——物质的分解,一个本身基于物质守恒并将从根本上颠覆现有科学的新理论。惨案发生的第二天,报刊上对这一悲剧的报道铺天盖地。其中一家名叫《马丁》的杂志,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超自然犯罪》。

“这些是仅知的细节,”这位匿名的作家在《马丁》上写道,“我们对于发生在格兰德庄园的犯罪案件十分关注,然而斯坦森教授正处于非常绝望的状态,再加上我们无法从受害者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口中得到任何消息,这些都使我们的调查变得异常困难。现在,我们对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所住的黄色房间一无所知,正是在这个房间中,马蒂尔德小姐被发现穿着睡衣卧倒在地,濒临死亡的边缘。不过,我们有幸采访到斯坦森家族的一位老仆人雅克(Jacques)大叔。在惨案发生的时候,他与斯坦森教授同时进入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所在的黄色房间。这一房间与斯坦森先生工作的实验室紧紧相连,都位于格兰德庄园的花园尽头的阁楼中,与庄园城堡有三百米左右的距离。”

“当时是夜里十二点半,”这位诚实的老人告诉我们,‘事情发生时我正在实验室里,斯坦森教授也还在工作。我整晚都在忙碌着,忙着清理和摆放那些实验仪器,并且等待斯坦森先生回到城堡中休息。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与她的父亲一起在实验室中工作到半夜。当实验室里的钟表敲响十二声之后,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与她的父亲互道了晚安,并且对我说了“晚安,雅克大叔”。之后,她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黄色房间。我们听到她把黄色房间的门锁好,并且放下门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斯坦森先生说:“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把自己用双重保险锁在房间里,她肯定是害怕‘鬼魂’吧!”不过教授先生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他太专注于他的科研工作了。正在那时,我们听到了远处猫叫的声音。“这只古怪的猫不会叫一整晚吧?”我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要告诉您,为了不让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夜里孤单地待在花园里,直到十月底,我都会睡在黄色房间上面的阁楼里。毫无疑问,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非常喜欢在阁楼里度过一年中比较好的季节,她总是觉得阁楼比庄园的城堡有趣。花园中的阁楼修建四年以来,她总是在每年春季就搬进来。只有在冬天来临的时候,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才会回到庄园的城堡中居住,因为阁楼的黄色房间中并没有取暖设备。’”

当时我和斯坦森先生都在阁楼中。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两个也都很安静。斯坦森先生坐在他的书桌旁边,工作着。而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正坐在实验室里的一把椅子上。我看着斯坦森教授,心里想道:“教授是多么聪明的人啊,这么有学问!”我很强调我们两个都很安静,那是因为,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的袭击者待在黄色房间中,肯定因为这样认为我们两个都已经离开了。突然之间,当钟表中的杜鹃鸟出来报十二点半时,我们听到黄色房间中传来了一声惨叫。是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的声音,她喊道:“谋杀!谋杀!救命啊!”接着,我们就听到一声枪响,以及桌椅家具撞向地面的声音,好像屋内有人正在挣扎,然后又是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的喊声,“杀人啦!救命!爸爸!爸爸!——”

“‘我和斯坦森先生都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飞快地冲向黄色房间的门口。然而,房门是锁着的,被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从里面牢牢地反锁着的!正如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样,通过门锁和门闩,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将黄色房间的屋门锁得非常牢固。我们试图将门撞开,但是门太坚固了,我们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这时,斯坦森先生像疯了一样,因为我们听到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仍然在喊着‘救命啊!——救命!’斯坦森先生一次次用力地冲向那扇房门,然而只能流下绝望无助的泪水。’”

“‘这时我的灵光一现。袭击者肯定是从窗户进去的!我喊道,我去开窗户!接着,我就发疯似的冲出了阁楼。’”

“我想起来黄色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花园的院墙,而院墙和阁楼紧挨着,所以我没有办法马上够到窗户。想要打开窗户,我必须跑到花园的外面。所以我冲向庄园的大门,在路上正好遇到了被枪声和我们的叫喊声引来的看门人伯尼尔(Bernier)夫妇。我飞快地告诉了他们发生了什么,并且请伯尼尔先生赶快去帮助斯坦森先生,伯尼尔太太则陪我一起去开窗户。大概五分钟之后,她和我就站到了黄色房间的窗户面前。”

“那晚的月光非常明朗,我清楚地看到,黄色房间的窗户没有丝毫被碰过的痕迹。不仅仅是因为窗闩和铁栅栏都完好无损,而且窗户是从里面关着的,正如我每天傍晚都会做的那样。尽管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知道我全天工作很累,请求我不用帮她,我仍然会在每天傍晚帮她从里面关好窗户。而当时的窗户正像我当晚做的那样,紧紧地用一个铁片在里面闩着。因此,袭击者肯定不能通过窗户进出,然而当时我也不能通过窗户进入黄色房间。”

“真是糟糕透了!黄色房间的屋门在里面锁着,唯一的一扇窗户又在里面闩着了,而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还在呼救!——不!她已经停止喊叫了。她有可能已经死去了。然而我还能听到她的父亲在阁楼中试图撞开屋门的声音。”

“我和看门人太太一起匆忙赶回了阁楼。当时,黄色房间的屋门仍然牢牢地关着。不过在斯坦森先生和伯尼尔先生的愤怒冲撞之下,经过我们的共同努力,终于将门撞开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怎样一个情景啊!我得告诉您,在我们的身后,看门人太太举着一盏实验室的台灯,照亮了整个黄色房间。”

“我还得告诉您,先生,黄色房间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在里面放置了一张大床,一个小桌子,一个夜间便桶,一个梳妆台和两把椅子。通过台灯的亮光,我们一眼就把整个屋子都看遍了。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穿着睡衣,躺在一片混乱的地板上。小桌子和椅子都被撞倒在地,可以看出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争斗。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显然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的。她浑身是血,咽喉上布满了恐怖的手指印——她颈部的肌肉几乎都被指甲抓烂了。一股鲜血从她的右太阳穴处涌出,在地板上积成了一摊。斯坦森先生看到这样的情景,跪倒在他的女儿身边,发出了绝望的喊声。他检查到马蒂尔德小姐还有呼吸,我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我们开始搜索整个黄色房间,想要找到试图谋害我们小姐的凶手。我敢向您发誓,先生,如果让我们找到那个凶手,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但是怎么解释我们看到的情景呢,那个凶手并没有在黄色房间里?难道他已经逃脱了?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没有人在床下,没有人在家具后面!我们所能发现的只有一些痕迹,墙上和门上一个男人手掌大的血迹,一个被血浸红的大手帕,手帕上没有绣任何字母,一顶旧帽子,以及地板上的许多新足迹——一个大脚男人的足迹,鞋跟处有些黑炭的痕迹。可这个人是怎么逃脱的呢?他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不要忘记了,先生,黄色房间里并没有烟囱。他也不可能从门口逃走,黄色房间的屋门很窄,而且看门人太太举着台灯站在那里,她的丈夫和我一起搜遍了黄色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那些根本无法藏身之处。那扇被撞开到墙上的门的后面,是不可能令任何人得以藏身的。黄色房间的窗户仍然关得完好,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凶手去了哪里呢?一切都无法用常理进行解释,我都快要相信魔鬼的存在了。”

“‘然而我们在地板上发现了我的手枪!——是的,我的手枪!哦!它把我带回现实之中。魔鬼并不需要偷走我的手枪来杀死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肯定是某个人做的。曾经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先是去了我的阁楼,从我的抽屉中拿走了手枪,然后又来到这里杀害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的。通过检查手枪中的子弹,我们确定凶手开了两枪。啊!幸好当惨案发生的时侯,斯坦森先生亲眼看到我和他一起待在实验室里,否则,看着我的手枪出现在这里,我真不知道大家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我可能已经被囚禁在牢房中了。但是我坚信,正义会惩罚罪人的。’”

《马丁》杂志的编辑在这篇对黄色房间案件进行报道的文章中加了以下几行评论:

“我们让雅克大叔一口气地向我们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黄色房间案件的一切。我们将他的原话放在这里,仅仅去掉了一些表达悲痛心情的陈述。我们本来还想对雅克大叔问一些更进一步的问题,然而就在这时,治安警官开始了在格兰德庄园的询问。我们不得不在那时离开了庄园。当时,庄园里的橡树林被一大圈警察包围着,他们正在仔细地搜索所有通向阁楼的痕迹,希望能发现凶手的痕迹。我们本来也想采访一下格兰德庄园的看门人夫妇,但是始终未能找到他们。最终,我们在离庄园不远处的一个酒吧中等待着治安警官马奎特先生。就在五点半左右,我们看到他和一些警员正准备离开格兰德庄园。在他进入警车之前,我们找到机会问了他以下几个问题:”

“马奎特(Marquet)先生,你能向我们透露一些关于这一案件的信息吗?一些不会影响到你们调查的信息?”

“‘我们现在还不能透露任何信息,’马奎特先生回答,‘我只能说,这是我所经历的最为奇怪的一个案件。我们越是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一些,结果却发现,其实根本什么都不不了解。’”

“我们请求马奎特先生对他的最后一句话给出一些解释,以下就是他所说的——听起来句句都很重要:”

“‘如果我们无法在格兰德庄园中发现新的证据,恐怕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受到袭击的这一谜案的真相将要永无见光之日了。但是我们还无法预计能否在对黄色房间的墙壁和屋顶的检查中发现新的证据,即使我们明天会请来四年前主持修建阁楼的建筑师来进行检查。因为问题是这样的,即使我们确信凶手是通过黄色房间的屋门进入的,然后藏身于床下等待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的到来,但是他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呢?他是如何从黄色房间中逃脱的呢?如果在黄色房间中检测不到任何的密道、暗门、暗室,或者是任何隐秘的出口,如果即使对墙壁进行破坏性的检查也找不到任何隐蔽的通道,那么不仅仅是对人类来说,就算对其他任何生物来说,在屋顶没有任何裂痕,地板下也没有任何地下通道的情况下,都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那样的话,大家恐怕只能相信魔鬼的存在了,正如雅克大叔说的那样。’”

这位《马丁》杂志匿名的作者在文章中还补充道,这是他认为在所有关于这一案件的报道中最为有趣的,治安警官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大家恐怕只能相信魔鬼的存在了,正如雅克大叔说的那样。”

这篇文章以这样的几句话作了最后的总结:“我们想知道雅克大叔提到听到‘鬼魂’的叫喊声意味着什么。”酒吧主人向我们解释,这里指的就是那位被大家称为安吉诺妈妈的老妇人的猫发出的诡异的叫声。安吉诺妈妈是一位圣徒,她住在树林中心的一间小屋里,离圣詹尼威森林不远。

“黄色房间、鬼魂的叫声、安吉诺妈妈、魔鬼、圣詹尼威森林、雅克大叔——这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犯罪案件,我们只有寄希望于明天对黄色房间墙壁的检查可以为我们揭开这个谜。让我们共同期待吧,正如治安警官说的那样。与此同时,我们非常希望在这一案件中受到惊吓、现在仍然处于惊恐之中,口中一直重复一个词‘凶手!凶手!’的马蒂尔德·斯坦森小姐能够早日摆脱悲剧发生那晚的阴影。”

最后,在当天的较晚时间,同一杂志宣布,警察局长已经向著名的侦探、国家警局的最高长官弗里德里克·拉森(Frederic Larsan)发去电报,请他前来协助调查。他现在正被派往伦敦调查一宗失窃案件,但是会立刻赶回巴黎。

黄色房间的秘密 - 第一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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