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床

下午的时候,书香将早晨搬出去晒的书一摞摞的往回搬,再按着原来的位置重新摆放。

大少爷林秀海虽然不喜欢读书,一向喜欢在后院跟丫头小子们厮混,但他是林府的长房长孙,老太爷林固如今官拜左相,又对林秀海寄予厚望,因此他的书房里书却极多。

这些书林秀海虽读了不及五分之一,却苦了房里侍候的书香。

他的书房里只有两个笔墨丫头,一个是书香,清秀的瓜子脸,杏核眼,一口银白小牙,笑起来极是温婉。只是她不常笑,在书房里沉默寡言,话都不多说一句。

另一个丫环叫墨香,如今也有十七岁了,说起来比书香大了一岁,生的十分的妖娆,眉目带俏,又十分的会说话,宛若黄鹂,极得大少爷的喜欢,算得上是林秀海书房里的一朵解语花。

书香一趟趟进进出出搬书的时候,墨香就袖着手儿坐在廊下磕瓜子,渴了就喊一声:“书香,去倒杯茶来。”

书香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书麻利儿的去了。等她进了茶水间,倒了杯水过来,老夫人房里的云香正拿了一方青州红丝砚送了过来,站在廊下与墨香说话。

“这方红丝砚啊,听说还是往年老太爷的门生送的礼,老太太昨儿想起来,就赶紧让人找出来,说是大少爷最是读书上进,给了他最好。”

书香正一脚从房里踏出来,忍不住低下头去嘴角轻抿,偷偷笑了。

最是读书上进的大少爷这会恐怕不知道搂着哪个丫头在后院混闹吧?

墨香袅袅摆着腰,接过那方红丝砚,说了老太太几句好话,又将云香夸了又夸,“……老太太屋里,就数姐姐生的最好,也不知道将来让哪位主子爷得了去……”

云香是老太太面前的得意人,生的也是白净妩媚,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能滴出水来,此刻面上净是羞窘之意,闻言作势在墨香手上轻拍了两下:“小蹄子净瞎说!”说着眼睛四下打量:“还是你这蹄子过的好,跟着大少爷,他又是个疼人的……”

墨香背着她暗暗翻个白眼,心道,打量谁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呢?大约是自己看中了大少爷,又不好开口。

她们几个香都是当初一起买进来,在老太太屋里呆了一年才分到各房里去的。细算起来,云香竟是比她还大一岁,如今已经十八岁了,终身又无着落……

她抬眼看到端着茶杯站在门口的书香,忍不住一阵烦躁,“书香,你看到云香姐姐还不赶快将茶端过来,站那里装什么门神?”

书香紧走几步将茶递了给云香:“云香姐姐喝茶。”

云香接了那茶,墨香只觉口渴,忍不住又气道:“还不再去给我倒杯茶来。见天只知道偷懒,又跟个木头人一样,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这一院子的书,累得我早晨搬出来,这会又要往回搬,差点跑断了腿儿,也不知倒杯茶给我吃……”

书香也不分辩,转头就去倒茶。

云香赞墨香:“这样呆笨的丫头,也就墨香你脾气好,才留着她。要是老太太房里,早被打下去做粗使丫头去了。”

书香嘴角抿出来一个淡淡的冷笑,墨香自然不敢将她赶出去,这一屋子的书她何时沾过一个手指头了?若要教她去整理书房,怕是要出大乱子。她又不喜识字,整天只知调脂弄粉,描眉画唇,与大少爷眉来眼去。

云香走了之后,墨香便扭身回房去歇息,只留了书香一个人在那里整理。她虽然不喜欢大少爷这个人,但却极喜欢这书房,除了那些经史子集,这房里还收集着许多奇谈怪论,地方风物志,甚直农耕水利之类的书。

据说大老爷当年外放做过地方官,这些书都是他当年读过的。可惜了大少爷对此一概不喜,若非书香翻翻,只怕这些书便要白白的落了灰。

她来到林府已经四个年头,其中有三年都是在这间书房里度过,虽然囿于一隅,又有个墨香颐指气使,但日子尚切过得,身边常有书籍相伴,亦有几分满足。

等她将这些搬进来的书又原样摆上书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林府各处灯火大盛,主子们房里已用过了饭,下人们恐怕也已经开饭了。她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拿了本书来坐在灯下慢慢读,等着墨香来接替她。

哪知左等右等,墨香没来,却等来了林秀海。

林秀海掀帘进来的时候,书香正看到入迷处,满室幽烛之下她一张玉白的小脸极是专注,林秀海一霎时心中一动,暗暗又打量了几眼,仿佛才发现,这小丫头竟然不知不觉的长大了,虽然跟墨香的妖娆丰润完全不同,但也另有一番味道。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缓缓近,柔声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书香乍然看到口舌生香处,面前猛然一张放大的脸,顿时吓得一跳,手中书卷叭嗒掉下地去,慌里慌张拾起书便往后退了两步:“大少爷……”心里控制不住的涌上来一股厌恶。

林秀海眉眼俊秀,只是面色苍黄,眼睑下一抹暗青,老太太心疼他,说他这是读书上进熬坏了身子,书香却觉得他这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此刻林秀海整个人恨不得贴到书香身上去,“让少爷我好生瞧瞧,看看你看的什么书?”

他说着,手却往书香脸上摸去。

书香又往后大大退了一步,心中涌上一阵焦急,不知道这位今日怎么注意到她了。她往日能避则避,再说只要在墨香的眼皮子底下,哪里用得着她与这位爷打交道,早被墨香揽了去,倒杯茶都会挨半天的骂。

今日墨香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还不曾回来。

“奴婢识的字不多,在这里等墨香姐姐瞎看着玩呢。大少爷您自己看这是什么书吧。”她将书塞进林秀海怀里,又忙忙缩回手绕过林秀海便想要往外跑:“奴婢去看看墨香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林秀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进了怀里。

书香心内欲呕,只恨不得当场掴他一掌。若还是原来的时空,碰上这样的好色之徒,依着她的性子早给他一招断子绝孙踢了,只是如今毕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她只有不住挣扎,口里念叨:“大少爷,墨香姐姐快来了……”

林秀海怀中抱着个不住挣扎的身子,鼻端闻到一阵清幽的味道,有别于墨香与他后院那些妻妾通房的脂粉味儿,好闻的紧,忍不住凑上去嗅个不住。

“好人儿,就给少爷亲一亲。往日我竟不知你是这般香的一个人儿,真是冷落了你了……”

书香几乎要疯了,心中擂鼓一样,害怕自己下一刻控制不住真做出犯上的事,后果无可挽回,又害怕墨香今儿不来,林秀海要是再逼她,她恐怕真的要来一招防狼术了……

好多年没练习过了,也不知道灵不灵。

二人正挣扎着,只听得脚步声响起,书房帘子掀起来,墨香站在书房门口一脸的笑,眼中却无半丝暖意:“哟哟,这是做什么呢?书香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还不赶快下去?”

林秀海一愣的功夫,怀里那个清香的身子鱼儿一般滑溜挣开,往门外跑去,到得门口被墨香一把捉住了腕子,书香紧抿着唇去看她,见她眼里都恨不得射出刀子来,却盈盈一笑:“这丫头粗手粗脚的,少爷先歇一会,我出去嘱咐她几句再来侍候少爷。”

林秀海一腔欲念被打断,朝她两个挥手:“快去快去。”

墨香朝着林秀海娇媚一笑,手上极是用力,只勒的书香腕子生疼,一把就将她拖出了书房,朝着廊下一路走过去,直到确定林秀海听不到了,才停下来,啪的一声甩了书香一个耳朵。

书香对她毫无防备,只觉耳朵嗡的一声,脸上已火辣辣的痛,顿时怒了:“墨香你做什么?”

她平时都规规矩矩叫墨香姐姐,墨香心中有气,嘴里一点情面不留:“哟,这还没跟少爷上床,竟连姐姐都不叫了?我倒没看出来你,一个眼错不见,竟然差点爬上大少爷的床……”

墨香口里污言秽语,书香只气到胸闷头痛,她平时忍让只是懒得起争执,今日被林秀海轻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口里的话也分外不好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日只惦记着爬少爷的床?”

墨香止不住的冷笑:“哟哟,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还是个有大志向的!不惦记着少爷难道还惦记着老太爷不成?”

书香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胸中一团火烧得沸腾,却尚有一分理智,知道同墨香缠斗下去,吃大亏的定然是自己,索性捂着脸转身便要回房里歇息。

墨香却不依不饶,又拉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知道想什么主意,恶毒一笑:“今晚你就在书房外值夜,一会大少爷要茶要水还要指望着妹妹呢。”一头又将她拖回了书房门口,“你且在这里候着吧!”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了。

书香心头冷笑,她这是打量她跟大少爷那些苟苟且且她都不知道呢?

只是有些事,在这个院子里,并不是能随便嚷嚷的。

很早以前,在进这个大宅院的第一年,她就知道了。

罪妻 - 爬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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