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暗夜，林家庄附近却一片光明。冲天的火焰照透黑暗，照透杀人者的残忍，奔走人的慌张。林止寒窝在林冥的怀中，听着身后的惨叫声，喊杀声。她知道保护她的人正一个个的倒下，而追杀她的人不断增加。她不安的扭动着，开始试图推开林冥，“放下我吧，带着我你逃不掉的。”

林冥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的更紧了，深提一口气，猛地加快了速度。可是看着映在火光中越发苍白的脸，林止寒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放下我吧，你自己一定可以逃出去的。”突然，林止寒身体巨寒。她痛苦的蜷缩起身体，用力扯着林冥的衣服。林冥感觉到了她的痛苦，担忧的看着她，心底幽然叹息。脚下却没有丝毫松懈。

林止寒偶然抬头看见林冥左肩的包袱才想起，在她仓皇逃离林家庄的时候，父亲给她包袱的同时，强喂她吃下的冰魄。冰魄对治疗内伤有奇效，但性至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是不能直接吃下去的，否则必死无疑。传说只有至阴之人才能与冰魄相生，虽会痛苦，但不至于死。而林止寒正是至阴之人。可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别说冰魄罕见，就是至阴之人也是世间少有。把两个凑到一起更是机会渺茫，所以别说是没试过，即便有人试过，也没人知道。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个传说是假的。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她快要死了。

这时她感到林冥脚下一个踉跄，只是很快就稳住了。她挣扎着，尽量让自己身体起来，靠近林冥的耳朵，费力的说：“就算救出我了，我也……”

她刚想说，就算救出她她也活不了了。可是她突然看见他的背后，一支箭在火光下耀耀生辉。这时她才发现他们身后已经没人再保护了，而追杀他们的人，越来越近。林冥以为林止寒害怕，低声安慰道：“别怕，前面转弯处有一个杂草茂密的深坑，你藏进去，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原来他一路支撑是要到那个深坑。

转弯处，他利用树木遮挡后面人的视线，把林止寒和她的包袱放进深坑，然后毅然转身快速走了。林止寒知道，他是要引开追他们的人，给她生机。林止寒知道，他这一去再不可能生还。他走之前，最后对林止寒说的只有两个字：活着。

活着，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独孤离斜躺在一棵树上，看着林家庄方向，像看一场戏。他眼里跳动着火焰，嘴角却扬起微凉的笑意。他原本是想趁乱偷冰魄的，却被林止寒抢先一步，冰魄被林止寒给吃了。冰魄的说法他也听过，知道不能直接吃。可是他现在内伤严重，任何机会他都不想放过。只是如今这一趟是白来了，不过这场戏倒也不错。何况还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派人士的内斗。

忽然，他听到渐渐靠近的喊杀声，他不动声色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向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一帮人，不用说正是在追他们。他正想该不该出手，那人就到了他所在的树下，没有想到，那人竟把那个小女孩放在树下的深坑里，走了。

有意思！他玩味一笑跳下树，从深坑里把女孩抱了起来。凑着火光，他立时一惊，竟然是林止寒。林剑锋林庄主的五女儿。难怪那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她。他叹息，也是忠心了。只是此刻，林止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手指冰凉。竟像是死了。

独孤离暗叹，她吃了冰魄，若是就这么死了真太可惜了。却没有想到如果不是林止寒吃了冰魄，现在死的就是他了。他伸出手想探探林止寒的的鼻息，林止寒却突然睁开眼，冷声道，“放开我。”

独孤离一惊，手下一松“啪”，林止寒直接掉地上了。林止寒哼都没哼一声，拍拍尘土站了起来。独孤离见她没事，立刻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没死，装什么死？”

“别说我装死，就是我真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除非”说到这里林止寒忽然顿住，转身面向他，“独孤离？”

独孤离一听立刻喜道，“连你都知道我了，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不过不对啊，”独孤离疑惑道，“你都没有见过我啊，你到底怎么知道我的啊。”

“猜的。”林止寒面无表情的答道。别说她没见过独孤离，即使见过，现在他们身处黑暗，火光又渐弱，她也看不清楚。独孤离听她这么说，无语了。林止寒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说，“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总不是附近的农人，猎户吧。那一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不现身，不杀我。应该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也不会是寻仇，那就只能是因为冰魄了。冰魄对内伤有奇效。而我正好听说，就在八九天前，独孤离接受江湖五大高手挑战，不敌，重伤逃亡。那么我自然想到你就是独孤离。”

“那也可能我只是路过看热闹的呢？”

林止寒在心中叹息，这场屠杀于他不过是场热闹，但嘴上却赞同道，“是啊，所以我刚才确认一下。”

“你”独孤离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八年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了。独孤离闯荡江湖也有些年了。却是生性率直，做事全凭喜好，没什么城府。否则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被五大高手挑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知道的。只是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小丫头，他自然想不到林止寒会诈他。

他气极反笑，“你倒聪明，你多大了？”看她的样子也不过十一二岁。

“十三，刚十三岁，”可是林止寒下一句却和这句全不搭边，“我们合作，我想你知道我吃了冰魄，冰魄虽不能直接吃，但可以用吃下冰魄的那个人的血为药引，效果极好。现在你深受内伤，唯有我的血才能尽快帮你恢复，而你只要保护我。”

“我也可以自己慢慢恢复，为什么非要和你合作。”独孤离含笑反问。

“如果你真的可以慢慢恢复，你就不用来这了。我估计那些人都想趁你受伤将你杀了。以绝后患。”

“那些老家伙，”提到这些人独孤离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恨，“要是再给我十年，就十年，不用等到像他们那么老。他们五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就是现在，我受了伤他们也没落下好。”

“就因为这样，那些老家伙的徒子徒孙更不会放过你。他们有门人保护，闭关修炼。你行吗？何况你的受伤程度，已经不是躲起来修炼这么简单了吧。不和我合作，你只能是死。”

这其实也正是独孤离所担心的，只是以他的性格，自由惯了岂肯受缚于人。“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绑走，想取多少，取多少。”

“你确定？”林止寒斜眸反问，“如果我报不了仇，我也不想活了，既然我早晚要死的，就更没必要便宜你。”一边说，一边拿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那匕首原是她哥哥林青允给她防身的。没想到竟用在这上了。

黑暗中，独孤离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出一股决绝。何况，还有匕首瞬间闪过的光。

林止寒见他没继续拒绝，“其实，如今，这天下虽大，你却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也是你唯一的生机。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若是为了自由，你不要忘记先要活着才能谈自由。你若是死了，什么都是空。何况，那些老家伙，你不想杀了吗？”

“我同意，”她的每一句都说到独孤离心里，“不过，和你在一起我的危险更大了。所以，我要直接以你的血为药。而不是药引。因为我要尽快恢复。另外，我只会保护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就算这样你也同意吗？”

林止寒听着远处渐近的声响，知道那些人正在返回了。她点点头，“好，从此以后你要跟随，我保护我，直到我复仇完成。而我会提供血，为你疗伤。”

“不再考虑一下？其实，今晚即便是没有我，只要你躲在这里还是可以逃过一劫。以后，你大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安静长大。何必非要用卖血换取生存。去报你可能根本就报不了的仇。”独孤离心中突然不舍，他知道江湖的险恶，而林止寒不过才十三岁。

林止寒想起他刚才还把这场屠杀看做是场热闹，现在再听这话，便觉异常讽刺。“你刚才说这场屠杀，不过是一场热闹，就证明你并非善类。现在怎么发起善心来了。可惜，现在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

独孤离其实也听到了渐近的声响，知道时间不多。何况，他也确实不是善类。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何况，自己既然劝过她了，以后怎么样，就怪不到他了。于是，就笑道，“这么说，你是不考虑了？”

“带我到树上。”林止寒直接说。

如果换做别人，独孤离就要发火了，在他概念里，天下之大却没有有资格命令自己的人。不过林止寒刚才的坚决，像火中的木棍，不惜被火焚烧，灰飞烟灭，也不苟且偷生。让他不觉有几分喜欢这林止寒了。只是这种喜欢更像是猎人对着自己钟爱的猎物。充满戏虐。

在那些人到来之前，他稳稳的抱住林止寒，跃上了他先前躺着的树上。正是夏天，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他们。

近了，林止寒依稀能听见他们说话。

“真是倒霉，追了半天竟然还就这么死了。”一个人愤恨的说。

“就是，真是晦气，身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另一个人附和道。

“那你想他身上有什么？不用说，东西肯定都在那小丫头身上。”另一个人大着嗓门，说的信誓旦旦。

“你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在那小丫头身上，问题是，那小丫头在哪？”立马有人反驳。

“都别吵了，跑了那丫头还是想想回去怎么交差吧。”那声音略显沉稳，应该是他们的领头。

一听这话众人都沉默了，隔了一会才又人狠狠的道，“依我说，竟不如抓了那老头子严刑拷打，不信他不说出林止寒的下落。再不然，把她家人都吊起来，不信她就不出来。”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林止寒再没听清。她也不想再听下去。

独孤离知道林止寒要躲在树上就是想听林冥及林家的消息。可如今看来，林冥已死无疑。而林家的人只怕也不好过。他轻轻抓住林止寒。如果此时林止寒因为愤怒或悲痛要冲出来杀了这些人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帮忙。别说他们已经结盟，即使没结盟，他也会这么做。毕竟他做事向来事凭喜好，不顾后果。如今他即有点喜欢这林止寒了，自然要相帮的。虽然他身受重伤，对付他们却还是没太大的问题。

只是，林止寒一直很安静。从始至终，直到确定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她才淡淡的道，“我们走吧。”

这更让独孤离惊奇，她决心报仇，心里有着执着的恨，却在此时隐忍不发。他不知道林止寒在经过一场生死之后，全部的信念就是活着。活过今晚，等待时机。

但他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抱起林止寒向林家庄相反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