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嗜好

丞相府。

梓檀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双手捧着一个棕红色的雕花盒子,从容不迫的绕过走廊,亭子,水池来到小院。

“沈相,礼部尚书的公子宋谦煜送来了一个酒杯,说五日后的七夕想邀您去醉烟湖一游。”

院子正中的一棵郁郁葱葱的槐树下,沈荼身穿一件艳丽的红裳躺在软榻上,眉眼轻阖,长发未束,乌黑的青丝如瀑慵懒地散落在椅子上的一端,有几缕已经落到了地上,说不出的悠闲。

软榻旁边的茶几上是一壶酒,女子手上执着一个白色的酒杯,斜斜的垂着,里面已经无酒。

软榻上的人许是睡着了,看着她手中的酒杯摇摇欲坠,梓檀正欲起身去接,一声轻响,酒杯已经静静的躺在了茶几上。

“梓檀,今天是第几个了?”

闻声梓檀并不觉得惊奇,他家沈相时时睡着,又时时醒过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缓缓的转过身,却不太清楚沈相问的是人数还是酒杯数:“回禀沈相,人是第二十六个,酒杯是第四十个了,宋公子我已经代沈相回拒了。”

整个天盛国都知道沈相素爱收藏酒杯,更加知道天盛国皇帝的后位为她空悬至今,所以很多想升官发财的人都会试着通过沈相来走捷径。

世人皆知,要巴结这位丞相,送黄金万两还不如送一只入得了眼的酒杯。

“嗯,下去吧。”声音是梦醒时的沙哑,梓檀闻声便退了下去,沈荼忽然又将他喊住:“等等!那酒杯是怎么样的?”

梓檀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雪白如玉的夜光杯,他将酒杯的特征描述给沈荼,沈荼叹了口气,便让他将杯子送到库房。

梓檀在心里暗暗觉得可惜,他家沈相,收藏了一库房的酒杯不说,可她根本就不用,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却也不允许扔掉,丞相府的库房还算大,可是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把库房堆满了,下次皇上赏东西他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梓檀走后,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窗子外面翻了进来,落地无声,唯有落叶翩翩。

宁锡玉冠束发,一身紫衣,衣裳上的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踩在祥云之上,在夜色下蠢蠢欲动。他落地后便站在软榻前方,细细地望着躺在软榻上的人,她的青丝上沾着一片如同枯蝶的叶子,他轻轻伸手想要将它摘下来,谁知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以面朝着他,同时她青丝上的叶子已经顺着几缕落到地上的青丝滑落在地。

“你怎么又来了?”

沈荼慵懒的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情愿,眼睛依旧闭着,整个天盛国也只有他才会不请自来还没人敢管。

“不欢迎吗?”

“不欢迎。”毫无感情的拒绝。

“哦,但朕今日来不是说私事的,是想与沈相谈谈国家大事。”宁锡眉眼飞扬,笑意在嘴角妖异绽放,墨色的凤眼中产生丝丝邪魅。

“这话皇上说了不下十遍了,也不嫌累。”

宁锡岔开话题:“沈相的丞相府可真是热闹,一天到晚人山人海。”说着一双邪魅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沈荼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的眼睛上,想从那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可不是嘛,连皇上都亲临了,能不热闹吗?”

宁锡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沈相的这君臣礼仪可真是周到啊,连朕的爱妃都不曾这般周到过,改天要不要将这礼仪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如同沈相这般,见朕都不用行礼了。”

“皇上见外了,这里又没有外人,礼仪周到也是应该的。”说完这句,沈荼便不再说话,双耳将宁锡之后所说的所谓的国家大事完全过滤。

最后宁锡说:“沈荼,荼毒,你看你的名字中都带着毒,你全身上下就没有哪出不渗透着毒啊。”

说到这沈荼忽然将眼睛睁开,透过树梢将目光投到天上,愣愣的望着天空中的一颗黯然的星星。

月华如水,疏影交错。

她转过头,笑而不语,那笑清明如水,眉中透着媚气,嘴角溢着笑意,眼中却是目空一切的孤傲与隔于世俗的冷淡。

沈荼笑完又闭着眼睛接着小憩,这次小憩眼睛闭得很紧。

宁锡看着她又接着装死,心里不由的冒出一阵怒气,但随即发现不对。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发根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的双手藏于广袖间看不到,但想必是握成拳的吧。

但她的表情除了眼睛闭得紧了点并无其他难受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宁锡心中闪过一丝心疼,焦急如火,急忙掏出怀里的解药向她口中喂去。

谁知她闭紧牙关死活不肯张开嘴,还一掌打飞了他手中的解药,随后又躺倒在了软榻上,比刚刚还显得虚弱。

宁锡拿着解药的手僵住,他冷冷地望着椅子上痛苦着的沈荼,那颗药是压制“骨蚀”毒发的解药,她不吃那今晚就只好痛苦着了。

但又想到之前的无数个日夜她毒发时都能自己化解的,忽然缓解了担心,这次,想必她也会自己化解的吧。

宁锡转身背对着她站着,直到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她便轻易的将这种天下奇毒化解了。

但他口中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沈相拒绝朕还真成习惯了吗?还是说沈相还想再尝一遍凌迟的滋味?”

在远处偷听的梓檀在听到凌迟的时候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平静。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如今却是听一次心寒一次,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忆沈荼受完刑的样子,每每一想到都恨不得将这个残忍的皇帝碎尸万段,暴尸山野。

沈荼听到了远处的树叶碎裂的声音,她知道是梓檀,梓檀偷听的毛病却是她惯出来的。

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红袍曳低,衣脚处深红的梅花绽满衣裙,散落一地,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了身侧,前面的青丝掩住了一半的容颜,清丽而妖娆。

“这‘骨蚀’还真没有凌迟痛快呢,皇上,臣很期待。”说完又是展开了一抹明艳的笑意。

说到此处,宁锡忍不住心脏猛地一颤。随即走上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之大,直到两人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才肯放手。

他记得行刑完,她除了脸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划脸是他特意吩咐的,因为她的脸实在是太美,这世间找不出几张这样的脸了,毁了着实可惜。那时碎肉落了一地,她全身上下还在不停的涌出鲜血,地上已血流成河,她的侍从将她带回去的一路上吓死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

如今,她脖子,手,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恢复了。他很清楚她精于算计,武功也高,却不曾想,她的医术竟也高明到了这般的地步,可以将自己凌迟后的皮肤完整无缺的恢复。

那日她的笑意,恐怕比现在的还美上十倍吧。

宁锡回到皇宫后先去了一趟大牢里,随便挑了几个犯人,给他们吃下“骨蚀”,然后问他们疼不疼?说实话就给解药。

犯人皆是喊疼,他就觉得奇怪了,沈相都不觉得疼这几个皮糙肉厚的犯人居然说疼,便没有给他们解药。

于是那一晚大牢里都是鬼哭狼嚎的,到了第二天还疼死过几个人。

这天,宁锡与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喜子开玩笑道:“小喜子啊,你说,凌迟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啊?”

小喜子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回禀皇上,凌迟,肯定是痛不欲生的啊。”

“朕说的是具体的感受!”

“皇上,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是不是要亲身体验一下再来告诉朕感受?”小喜子被吓得全身颤抖,脸上没有一丝人色,浑身冰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太医来诊断是猝死。

一时,皇宫里的太监人人自危,都说伴君如伴虎,害怕费尽心思坐上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又整天担惊受怕,与皇上聊个天都能聊出人命。

隔天,沈荼躺在软榻上合眼小憩。宁锡又从墙外面翻进来,沈荼没理他,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手被人拉住,沈荼习惯性的将手抽回。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就知道你又装睡。”

“臣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刚刚又被皇上吵醒了。”沈荼半眯着眼,一手撑着头,如梦初醒的说。

“哦,既然是朕的不对,那朕将后宫凤印送给沈相当做赔罪如何?”

好一会儿沈荼都不说话,宁锡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你对皇后之位,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沈荼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算了,就知道你不感兴趣。”宁锡说着叹了口气,知道她耳朵是在听着的,于是又说:“昨日洛樱国使者来访,献礼中有一只紫色琉璃杯,不知可和你意?”

沈荼闻言忽然坐起了身,眼光扫了宁锡一眼,笑了笑:“皇上可真是懂臣,臣十分喜欢,希望明天早上睡醒就能看到。”

宁锡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期待,不由的捉弄道:“朕忽然想到朕的绾妃也十分喜欢琉璃杯,绾妃刚刚大病一场,朕琢磨着要不要将琉璃杯送给她压压惊,不知沈相可否愿意割爱?或者,成为朕的皇后,这琉璃杯便任由你发落了。”

“皇上怎么能这样欺负人,你明知道我最爱酒杯了,怎么可能割爱呢?至于给绾妃压惊,赐她琉璃杯不如将皇后之位给她,想必压惊效果更好,皇上觉得臣这个主意如何?”

“沈荼,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两年了,皇后之位为你空了两年,而朕却不止等了你两年了,就算曾经朕多么的不是,这么多年的痴心弥补难道还不够吗?”

宁锡说此话时口中压抑着怒气,而沈荼却不再回答,将身旁之人视为无物,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在宁锡离开后反手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眼中毫无怜惜。

亥时,梓檀轻手轻脚走了过来问:“沈相,要进屋睡了吗?”

“我再看会儿月亮。”

梓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慢慢的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深蓝色云层密布,哪里有什么月亮。

子时,梓檀走了过来轻唤了几声,沈相已经睡熟了,他走上前将沈荼抱起,走进屋,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

沈荼有个习惯,夜晚习惯于晚睡,总要躺在自家小院的软榻上看会儿星星月亮的才肯进屋睡觉,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件事说出来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假如第二天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床上,心情会变得特别糟,有一次他忘了将沈相抱回屋子睡觉,被沈相罚他去默写《春秋》,搞得他那几天睡觉都不得安稳。当然,抱沈相进屋睡是沈相特地准许的。

女相也祸国 - 第一章 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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