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餐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十几平方大小的房间，青石砖瓦，黄土墙壁，屋子中央是一张四方青木桌子，桌子前坐着老老少少一家人，借着旁边一盏闪烁昏暗灯光的油灯，此时正吃着晚饭。

屋外的天颜色很暗，夏季的傍晚总是很长，小屋的黄土墙壁颜色很黄了，偶尔还出现几条裂缝，上面划满了生活的痕迹，墙的一角堆着锄头等一些杂物，索性别的地方都被人打扫的很干净，整间屋子看上去还不是很别扭。

桌子面前围坐着八个人，没错，是八个人，将来或许会变成十个人。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除了两个十来岁小女孩偶尔发出的嗤笑，整间屋子的气氛真的很沉闷。

“老三，你在城里生活费还够用吗？”过了不久，终于有人率先吃饱了放下碗筷，问话的，是个长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还打着饱嗝的青年男人，而他问话的对象，则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长相俊俏，五官清秀的青年。

“嗯，还够用，大哥。”长相清秀的青年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总是低着脑袋，也不经常夹菜，一碗杂米饭的时间对面他大哥已经吃了三碗。听到大哥的问话，青年抬起头，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从嘴里轻声吐出几个字，随即又低下头来，专注消灭碗里所剩不多的饭来。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瞎话，没用知道吗？你我还不知道，看你今天下午一回来就眉头紧皱的样子，肯定是没钱了。”青年三五个字的敷衍显然没有让身躯魁梧的大哥满意，哼哼两句后继续说道，“上个月才给你五两银子，一个月早就用完了吧，别当我不知道城里的物价，我好歹也去过几次呢！”

“大哥，你那不是去过几次，而是只去过一次！”青年的话显然没有赢得桌子面前围着的一圈人的赞同，各自脸上都路出笑容来，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端着缺了两个口子的瓷碗，对着他大哥露出笑容来。

“你个小子。”听了那男孩调侃的话，大哥显然脸上有些不自然，勉强露出个笑容，马上却是挠挠头，被拆穿的谎言也抛到了脑后，转过头，大哥对着身边一个相貌普通身材却是很好的女子说道，“小英，去。”

那女子相貌虽然普通，年纪也在二十来岁左右，但听了青年的话，也不答话，脸色自然地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身来，小碎步走出了屋子，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大哥，你叫嫂子干嘛去？人还没吃完饭呢。”屋子里的众人面对那女子突然的离席都很好奇，小男孩身边坐着的一个小女孩开口，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在他们心里，老大一向都是五大三粗，脾气耿直，说话从来不会留半截的。

“待会你们就知道了，没事，都吃饭吧。”看到大家脸上疑惑的表情，身躯魁梧的青年满脸兜不住的笑容，挥挥手，示意没事。却是让众人更加疑惑了。

“难不成大哥你藏了什么秘密见不得人？”看到一向没什么心思的大哥今天如此反常，那小女孩吃饭的心思也没了，眼珠子一转，放下碗筷，边起身，边开口说道，“我去瞧瞧，看看你跟嫂子在搞什么鬼。”

“桂花，坐下，好好吃饭，你看你，中午就没吃几口，这晚饭你才吃多少？”小女孩满脸狡黠的笑意刚起，却是被旁边一句厉喝给憋了回去，这句话声音不大，有磁性，声音略微沙哑，应当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得这句话声音虽不大，威力却是不小，加上说话之人凌厉眼神往小女孩身上一瞪，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女孩立马偃了旗歇了鼓，失望地回身坐在长条板凳上，低头扒起面前碗里的饭菜来。

“这就对了嘛，别一天到晚咋咋忽忽的，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女孩子，都十一岁了，还不懂事儿，真是的。”说话的，正是那小女孩左上方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略微胖些的身材使得他身边坐着的廋小中年男子看上去不存在一般，满是风霜的一张圆脸上写满了褶子皱纹，四十多年的生活让中年妇女看上去有点显老，却也加重了中年妇女身上那股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沉稳气势。果然中年妇女对那小女孩一顿训斥过后，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归于沉闷。

“娘，爹的病，好些了么？”沉闷的气氛下，众人的兴致似乎都不高，原本一直吃的很慢的清秀青年此时终于吃完了手里的这碗饭，放下碗筷，青年眉头微皱，看了一眼中年妇女身边坐着的廋小中年男子，犹豫着开口。

“还是那样，没什么起色，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好生念学就是了，现在正是你紧要关头，可别荒废了学业，明年开春可就要大考了，你抓紧些。”听到青年的话，中年妇女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那中年男子似乎感受到妻子的情绪，抬起许久不曾抬起的脑袋，看了她一眼，似乎对着她笑了笑。

“就是，老三，我们全家的出路可都指着你呢！”一旁原本还满脸笑呵呵的大哥此时也正色开口，“我从小就没念过几天学，除了力气大就没别的本事，你二哥就更不用说了，从来就不沾家，一天到晚就知道游手好闲，也没个正行。剩下的就只有你了，你明年也满十九了，是个大人啦！”

“我知道，大哥，娘，你们放心吧。”看了眼满脸笑容的大哥，一脸期盼的中年妇女，身边小女孩小男孩和另一个小女孩满是崇拜的目光，青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哽咽的眼泪堵在心口，狠狠紧咬牙关，青年点点头，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来。

“大牛，给。”出去不久的青年女子踩着小碎步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叮叮当当晃动出声音来，将袋子交给那身躯魁梧的青年后，女子便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表情很宁静。

“什么东西啊？是不是钱哦？”听着那小袋子里发出的声响，一旁原本还满脸痛苦地扒拉着碗里还剩大半米饭的小女孩又回复了精神，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仔细看着大哥手里拎着的粗麻布灰色小袋子。

“好啦，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我这就打开来给你们看。”面对小女孩的好奇，青年哈哈一笑，将面前空置的碗筷往旁边一推，将手里的袋子往桌子上一倒，顿时一阵叮当声响起，满桌子耀眼的银光闪烁，一屋子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么多，银子？”小女孩看着掉落满桌子的碎银子，努力咽下口里的一大口米饭，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大牛，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看着满桌子的银光闪烁，中年妇女手里的碗筷僵硬在了半空中，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况且还都是些碎银，可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对于自己家里的财力还是很清楚的，她很震惊疑惑，这么多碎银子大牛是从哪里得来的。

“哇，一共有十五两！”率先趴在桌子上的小男孩几下划拉，点清楚桌子上银子的具体数目，看向大哥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是我挣的啊！你们不记得了啊？”大牛此时显得很得意，看着弟弟妹妹一脸震惊的样子，大牛笑着说道，“前几天我去山上砍柴的时候不是捡到一块木头了吗？就是那块长相奇怪，手臂粗细的木头，我后来拿到镇子上去，有人出十五两给我买了去。”

“呃，就那块你准备拿来烧火的木头？”对于这块木头，中年妇女显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对于大牛的这个答案，中年妇女还是觉得不怎么相信，一块木头，怎么可能值十五两银子。

“是真的，那木头不是普通木头，而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我估计大牛还卖亏了的。”看到大家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大牛身边坐着的小英此时开口解释，显然，她早已知道这件事了。

“原来如此，大哥你这是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啊。”屋子里其他人虽然都不怎么相信这件事情，但是那长相清秀的青年此时却是附手鼓掌，对大牛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捡到的那木头是什么药材，但现在这个世道，只要是药材，基本都很值钱的。”

“我一直留着呢，正好这意外之财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来，老三，桌上的银子你都拿去吧，就当做这个月的生活费。”拍开小男孩拎起碎银子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的小手，大牛将桌子上散落开来的银子一一捡起，复又装在袋子里，随手将袋子丢给长相清秀的青年。

“这，大哥？”下意识地将大牛丢过来的袋子接住，青年却是有些发蒙，“这怎么可以，现在家里到处都要用钱，怎么可以给我。”

“我说给你就给你，你拿着就是。”看到老三眉头紧皱，脸色犹豫，大牛变了脸色，“你在城里念学堂，哪一点不要用钱，你就拿着吧。”

“对，三林啊，我们苏家虽然穷，但还是知道轻重的，家里日子过得紧巴点没关系，只要你在城里过得好，我们再苦再累也没事，拿着吧，你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这样，就这样决定吧。”看到大牛脸露不快，老三脸色犹豫，对这两兄弟深为了解的中年妇女此时插话进来，劝说那青年收下银子。

“嗯。”手里拿着这袋子碎银，苏三林感觉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袋子有千万斤沉重，眼眶里泪水已然在打转，拳头紧攥着，苏三林很难受。

“不说这些了，这个月十五两银子，你尽管花，别省！”看到苏三林收下银子，苏大牛也高兴了，摆摆手，转而将话题扯到别的方向，“好了，都说不要再计较这事儿了，不就是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吗，晚上我要去抓泥鳅，谁和我一起？”

“我！我！我！”一听到大哥说晚上要出去抓泥鳅，那小男孩一脸兴奋，高举双手，在苏大牛面前晃来晃去，生怕他看不到。

“老四就别去了，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呢。老三跟我去吧。走，老三。”不理会眼前晃悠的嫩白小手，苏大牛也不管苏三林同不同意，直接拉起他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为什么不带我去？苏大牛！”看到大哥直接带着三哥出门而去，理也不理自己，苏家老四显然很气愤，撇着小嘴，紧皱眉头，盯着苏大牛的背影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