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逐命深夜

是夜，坼曦帝都，麒麟城。

空旷的街道上不见行人，灯光暗淡，夜风吹过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疏落的树影轻轻摇动，映在石板路上宛如铺展绵长的水墨画。

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格外平淡而安静的夜晚。

然而下一秒，纷乱急促的脚步自远方逼近，利器破风声阵阵，空气中迅速聚集起冷漠残酷的气息。

惨叫声蓦然撕裂夜色。

片刻，一个素衣束发的清秀少女身形慌张地出现在转角，不住向前狂奔，她的身后，是一群带刀的流浪武士，还有一个双目赤红、形容狰狞的似人非鬼的怪物。

看起来，少女和武士们都在躲避这个可怕的怪物。

武士濒临死亡的凄厉喊叫依然持续不断地传来，疯狂撞击着耳膜，带来无比清晰的恐惧感。

少女本能地捂住双耳，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向前飞奔。

她不明白，这个怪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连那些流浪武士都无法招架住他的一招一势。

身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是利刃与血肉摩擦的声音，一个武士的身体被高高抛起，铁板一样重重砸在少女的身上，干脆直接地将她贯倒在地，温热的鲜血溅满她的素色衣襟。

片刻之间，武士们已被尽数斩杀，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街道路面，那个怪物来到少女身边，可怖地狞笑着，高举起手中已经卷刃的钢刀。

被尸体压住无法躲避的少女眼睁睁看着刀刃闪电般斩向头顶，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

……然而数秒过去，死神并未如期而至。

清醒过来的少女诧异地睁大眼睛，满脸地不可置信。

刀刃距离她的脸只有几厘米远，却被凭空出现长剑截住了，剑的主人反手回击，以强横的力量逼退了怪物，转身踢开了那具武士尸体。

他回头望她一眼，长发在夜空中墨卷如云，浅金色的眸子如星辰流光，冰雪俊美的面容带着冷冷的杀气：“赶紧离开，不要碍事。”

少女讶然。

男子没再理睬她，回身迎上了怪物的第二轮袭击，兵器相接发出清冽的声响，剑光闪耀，刺痛了她的眼睛。

少女一步一步退向角落，目光所到之处，发现不知何时，居然又奇迹般出现了四个年轻男子，身着与剑主一样的月白劲装，宛如天神下凡。

“哎呀，副长看来很在上风，我们可以不用帮忙了。”说话的少年银带束发，眸色是罕见的浅紫色，面容俊俏纯净，声音清澈柔软如冰丝，眉眼间满是笑意，他注意到了正想这边观望的少女，忽然奇道，“咦？辰潇，这小丫头是谁，难道副长是英雄救美了么？”

“再胡说，被副长知道，后果会很严重的，川凌。”被叫作辰潇的男子微微侧头，浅棕的狐狸眼狭长魅惑，隐隐透出几分不羁和野性，“嗯……那个女孩，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跑掉的，而不是傻瓜一样站在这里。”

少女低头，犹豫着没有说话。

“搞什么啊，不会是吓傻了吧？”旁边那个绿眸晶亮的娃娃脸少年走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话也不说一句，看起来和风千好像呢，沉默又呆呆的，哈哈……”

“不要趁风千去参战的时候说他的坏话，回头他揍你我可不管哦！”川凌笑道，“话说回来，暮龙，你每次都打不过风千，是不够努力还是天赋太差啊？”

“你再说个试试？”暮龙瞪他一眼，“我总有一天会战胜他的！你等着看吧！”

没等川凌接口，听得远处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怪物身体已被副长和风千的佩剑同时贯穿。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手，鲜血狂喷中，怪物轰然倒下，慢慢化成了一堆尘土。

“效率很高嘛，风千，剑术又精进不少。”

风千显然对这种夸奖比较漫不经心，秀致的脸上满是漠然：“哦。”

“哦什么哦，真拿你没话说。”暮龙很没形象地翻个白眼，“那个……副长，这个丫头怎么办，似乎是傻了诶！”

“没有。”少女终于很尴尬地开了口，“我只是，想请问你们……”

“嗯？”

“这里……有没有……啊，有没有歌舞会所之类的……地方？”

……一片静默。

“刚刚经历了危险状况，就询问这种问题，你的思维好奇怪啊！”川凌疑惑地盯着她，“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去歌舞会所那种地方做什么？”

少女伸手把眼前一缕长发捋到耳后，神情拘谨：“嗯……有人告诉我，去那里谋个工作比较容易……我已经没有路费了……”

“哪个混蛋这么和你说的？”辰潇皱眉，“是那些无良的流浪剑士吧？这么骗一个小姑娘，还真是……该死啊。”

坼曦帝国的歌舞会所都是供那些达官贵人或者富商大贾娱乐消遣的地方，里面的歌姬舞妓数不胜数，让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去那里，只能是被白白糟蹋的下场。

暮龙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从哪来的？”

“水静苌汐，祈浪城人。”

“哦，好远，怎么一个人来这了？”

苌汐给出的答案很简单也很震撼：“我是逃出来的。”

“逃？”

“是，有人要拿我去炼药，一路追我到这里，不过后来，追捕我的人中突然就有一个变成了刚才那种奇怪的东西……结果他的无差别攻击，连队友也没有放过。”苌汐心有余悸地环视满地尸体，复又道，“我若是真的被他们带走了，恐怕也成为这个鬼样子了。”

暮龙感慨：“你居然一直从祈浪逃到这里？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我想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盯上吧？”风千淡淡地望向她，“普通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被选中做炼药这种怪异的事情。”

“是啊，而且……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要做这样无法见光的勾当。”川凌若有所思，“这种药剂，不可小觑啊！”

被称为副长的男人目光在苌汐脸上停驻片刻，唇角清冷地抿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驭灵一族的人？”

其余四人闻言，均是一惊。

“驭灵一族？”

驭灵族，是帝国中消匿已久的神秘族系，传说中族内成员得到神灵赐福，尽管一切都和常人无异，却拥有强大的战斗能力，且留着珍贵的治愈之血。

但是由于驭灵族系的人异常稀少，又轻易不参与人类的纷争，所以一直以隐者的姿态存在着。直到十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罚，几乎把驭灵族尽数毁掉，凤毛麟角的幸存者从此便没入人间再无音讯，也有传说道幸存的族人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斗能力，只有与生俱来的珍贵血液才能证明身份……但这也不可避免地给他们带来了随时可能出现的祸端。

很显然，苌汐就是个例子。

“原先我在一家酒店做些杂活，上一次手被划伤了，被那些人看到了伤口快速愈合的场景……”苌汐很无奈地用简单的语言和手势，讲述了自己被盯上的全过程，不时叹气，而当她终于发现五个男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自己的时候，蓦然住口，而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差点忘记了，这些人救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他们猜出了自己的来历，事情就麻烦了。

这五个绝对不是普通人，然而实力越强，对驭灵之血的渴望就会更加不可遏制……换句话说，现在这些人要带走她，她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无非是继续之前将被炼药的噩梦罢了。

原先不是没有听人谈起过，驭灵族那些幸存者中，真的就有弱小的少男少女在身份暴露后，生生被抓去榨干了血。

作为一个毫无依傍的相当于异类的族系，他们要低调容身，太难了。

苌汐紧张得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半晌诡异的沉默。

“你干嘛突然这种表情啊？”暮龙大咧咧把双臂枕在脑后打量着她，“该不会以为我们想要你的血吧？”傻瓜都知道这个小丫头在害怕什么。

玖夜清收剑入鞘，举步来到她面前，站定。

“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那么丧尽天良。”他说得云淡风轻，“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不过以你的力量，能在麒麟城安安全全离开，绝对是不可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喂，小丫头，副长在和你讲话呦……他的耐心可不怎么样，你最好还是赶紧给个答复吧！”川凌扬眉一笑，“我们聆神组恰好缺少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来打理内部琐碎事务，反正情况都如此了，你不妨赌一把我们的诚意，嗯？”

苌汐抬头，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蓦然焕发出琉璃般的神采。

她听到了什么？

“你们是……聆神组的人吗？”

聆神组，帝都中最强的杀手组织，现效力于太子殿下。可以这么说，整个帝国内，拥有令所有普通武士望尘莫及的实力且有资本以名号喝退敌人的组织，就只有聆神组，以及三皇子麾下的皇魑会了。

这是一个，传奇性的存在。

尽管流言中聆神组杀人无数、心狠无情，她却莫名觉得，自己可以对他们的保证感到放心。

只是直觉，毫无理由。

“如果各位不介意，我愿意跟你们回去……我虽然会的不多，但绝对帮得上忙。”

少女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眯起眼睛，努力露出从方才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说得对，无论前方怎样，总要赌一把，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顾忌。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些许难解的深意。

苌汐最终以聆神组编外人员的身份留了下来，在聆神组内部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杂活，并且慢慢也认清了那天晚上见到的几个重要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