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之龙珠

白茫茫的雾气，缥缈朦胧，妖娆萦绕。

一道纤瘦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来。

“绿海！绿海！绿海……”“绿海，帮帮我，请你帮帮我……”“绿海，请你代替我，好好保护大家……”“绿海，拜托你了，只有你才能办到……”办到？办到什么？

一直呼唤她的女孩是谁，到底是谁？

“不要走！你不要走！”猛地睁开双眼，绿海从梦境中惊醒，额角涔涔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发梢。

窗外，天空中泛出淡淡的晨曦，黎明的微光穿过轻拂的纱帘，在地面洒下若隐若现的光影。

绿海坐起身，靠在床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汗珠，心口莫名地一阵揪紧。

那个出现在梦中的女孩是谁？为什么她能够听到女孩的呼唤，能够牢记女孩说过的每一句话，却始终无法看清女孩的容貌呢？

此时此刻，绿海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但梦中的一切还是如在眼前，带给她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甚至，她的耳畔仍然回荡着梦中女孩那一声声哀婉的恳求……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而且，梦中那个女孩竟直呼她为“绿海”，就像彼此是相识多年的熟人，但绿海却看不清女孩的容貌，对女孩的声音也感到陌生。更让她困惑的是，她完全不明白女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色越来越明，千丝万缕的阳光穿透云层，荡漾起一片斑驳耀眼的光泽。

绿海用力甩了甩头，飞快地跳下床，起身梳洗，准备去上学。

忘记吧，反正只是一场梦，既然怎么都想不明白，不如彻底从脑海中拔除，痛痛快快地忘掉。

“绿海！”“啊，来了，来了！”她一边答应，一边迅速抓起书包，急匆匆向门外奔去。

打开门，一个俊美儒雅的银发少年正温柔地看着她。

“瞧你的样子，一定又没来得及吃早餐吧？”少年的声音淡淡的，清雅如风，其中的宠爱可见一斑。

绿海毫不隐晦地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珠如宝石般闪亮：“嗯，虽然没有吃早餐，但我今天很早就醒了。只是……”只是她一直被那个奇怪的梦境困扰，傻坐在床头想了很久很久，结果……结果时间浪费掉了，她的脑子却依然混沌，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不过，这样的事，她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你呀……”银发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地笑道，“是不是知道我会为你准备早餐，你就故意赖床啊？”“才不是！”她扬起下巴反驳，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咕咕咕”地唱起歌来，害得她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晕死。

低低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更令她感到窘迫不堪，无地自容。

“那，那个，雅史，你……”“我？我，我没事……”银发少年侧过头，笑得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雅史！”绿海提高声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愤愤地瞪着他，“雅史，你还笑？你再敢笑我，我就，就……”“好，好，不笑了。”雅史反握住她的手，渐渐收敛笑意，清澈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饿着肚子去上学。”他翘起薄唇，沉声道，“静灵！”“雅史大人！”一袭青衣的短发女孩应声出现，手里拿着香甜的巧克力布丁。

“静灵，你怎么每次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绿海笑眯眯地奔过去，从短发女孩手中夺过布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静灵，谢谢你的爱心早餐，我收下了。”静灵摇头叹气，看着绿海吃得津津有味，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侧眸望了望身边的银发少年，她的心口不经意掠过一抹淡淡的疼痛。

“雅史大人，您……”“怎么啦？”雅史轻声问着，柔和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绿海，见她风卷残云般的吃相，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您，您再这样，一定会把绿海宠坏的！”听到静灵近乎抱怨的话，雅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雅史大人？”“这样，不是很好吗？”雅史望着静灵，唇边的弧度美如皎月，“我想一直这样宠着她，陪在她的身边……只要每天都能看到绿海的笑脸，我就心满意足了。”“雅史大人……”静灵默默地别开视线，低声道，“希望，希望绿海能早日明白您的心意……”自从雅史大人变成绿海的邻居，静灵就一直在雅史大人身边冷眼旁观。无论上学，还是回家，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雅史大人对绿海的珍爱和疼惜……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唯独那个神经迟钝的绿海本人，竟然毫无感觉，单纯地将雅史大人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邻居！

想到这里，静灵不禁又将视线移回，落在绿海身上。

很多次，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雅史大人对绿海的感情脱口而出，不为其他，她只想雅史大人不再受到伤害，只希望看到雅史大人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菲澜学院。

这是一所非寄宿制学校，校规严谨，条条框框特别多，其中一条就是：每天放学后，学生必须按时离校，禁止在校内逗留。

对此，绿海有些愤愤不平。

去年冬天，她因打扫卫生耽搁了时间，被糊涂的管理员锁在学校，既进不了教室，也爬不出校墙，独自站在屋檐下，冻得嘴唇发青，浑身瑟瑟发抖。要不是雅史和静灵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直到今天，绿海仍然记得，雅史抱她回家时一路上带给她的温暖和感动。那样寒冷的日子里，她的心竟暖暖的，如沐春风……“绿海？”雅史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抿唇轻笑。

“绿海？”这一次，雅史的声音高亢几分。

可是，结果并没有改变，绿海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雅史凝眸望着她的侧脸，缓缓扬唇，默然而笑。

绿海她到底在想什么，竟会想得如此痴迷，如此陶醉，如此开心……“绿海！”雅史轻拍她的肩头，令她成功地回过神来。

“嗯？什么事？”雅史浅浅一笑，望着她的眼睛，说：“吃过早餐，想不想今晚试试静灵准备的晚餐？”“当然想。”绿海转过身，玛瑙般的黑瞳戏谑地盯着静灵，“呃？奇怪，我怎么这么快又饿了？静灵，静灵，今晚我去你那里蹭晚餐，好不好？”绿海故意可怜兮兮地恳求着，静灵是无动于衷，雅史却心疼了。他轻抚绿海的长发，柔声道：“放心吧，静灵很欢迎你的。”“我没这样说过。”静灵当场反驳。

绿海才不在意呢，她和雅史、静灵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最清楚他们的性情了。静灵根本就是个口硬心软的人，所以，绿海继续像个孩子似的向静灵撒娇。

“静灵，静灵，你最好了……”“我不好。”咦？

绿海忽闪几下眼睛，暗想：静灵今天的心情……似乎不佳呢。

“嗯，静灵，我不胡闹了，你也别不开心……”静灵微怔，因被绿海看穿心事而红了脸颊：“谁，谁不开心了？”“就是你啊！”绿海突然狡黠地笑了笑，眸光灿烂，“晚上，我不去你那里蹭饭了。周末学校放假，我亲自下厨，请你和雅史一起……”“打住！”静灵紧紧蹙眉，面色渐渐变得苍白，“那个，绿海，你，你还是来雅史大人家吃饭吧。”“真的？”绿海睁大眼睛，笑意加深。嘿嘿，她就知道，以退为进是正确的选择。静灵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厨艺”。

静灵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来吧，今晚我做你喜欢吃的菜。而，而且，人多热闹，反正……”“反正雅史大人也希望时刻见到你。”这句话，湮没在静灵的喉咙里，她说不出口。在没有得到雅史大人同意之前，她也不敢说出口。

不过，绿海做出来的食物，静灵实在无法接受，大概只有雅史大人吃得下。可是，吃过绿海做的食物后，雅史大人整整痛苦了一夜，当时的情形，她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为了保护雅史大人，她宁愿自己辛苦些，也绝对不会接受绿海的邀请。

“静灵，静灵，我就说嘛，你最好了！”绿给了静灵一个大大的拥抱。

静灵不自在地推开她，又抬头望了望淡然微笑的雅史：“雅史大人，您看她，她也太恃宠而骄了吧？”雅史温柔的目光掠过绿海的脸庞，轻笑道：“我啊，就是喜欢她那份单纯和自然，没有任何掩饰。这不是很可爱吗？”静灵无奈，自知说什么都是徒劳，谁让雅史大人眼中只有绿海一个人呢！

“雅史，静灵，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静灵努了努嘴，讪讪一笑：“嗯，当然是说你……”倏地，静灵闭口不言，停下了脚步。她的视线越过绿海，直直地望向前方。

“咦？静灵，你怎么不说了？”发现静灵的异状，绿海微微皱起眉头，也顺着静灵的目光转头看去……那里，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银发少年。与雅史相同的银发，洁白如雪。那个少年，美得足以令日月无光！

他，他是谁？

“悦臣大人！”静灵单膝跪地，向陌生少年行礼。

“起来吧。”少年漠然出声，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波澜，湛蓝色的眼眸如幽静的深海一般，淡漠而难以捉摸。

雅史走向少年，轻轻扬唇，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哥哥，好久不见。”绿海惊讶地睁大双眼，乌黑的眼珠眨啊眨，困惑不解地望了望雅史，又望了望被雅史称为“哥哥”的美少年。

这，这是真的吗？

认识雅史这么久，绿海还是第一次知道雅史竟然有一位哥哥。

“雅史，你也应该承担起你的责任了。”悦臣的声音低沉冰冷，他全身散发出一种尊贵凌厉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视，“别在这里耗费时间了，记得早些回去。”“哥哥，很抱歉……”雅史慢慢收敛笑容，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我似乎更适合这里的生活呢……也有不想离开的人，所以，请哥哥不要逼我。”不想离开的人？

悦臣微拧眉，蓝眸不经意撞上绿海那对清澈如水的黑瞳。但仅仅一秒钟的迟疑之后，他迅速移开了视线。

难道……难道这个人类女孩，就是雅史不肯回龙宫的牵绊吗？

“雅史，你……”“哥哥！”雅史的笑容有些惨淡，“不要再说我了。倒是你，怎么会突然来菲澜学院？如果找我闲话家常，直接去家里不是更方便吗？”悦臣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明显的凄楚，这样孤寂的凄楚，看在绿海眼中，竟莫名地心口一紧。

“我来这里，其实是……”欲言又止，悦臣的薄唇紧抿，“嗯，没什么……雅史，你去上课吧。”“那好。”雅史并未追问，微笑着说，“哥哥，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你，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但是，只限于你，其他族人，我拒绝。”悦臣注视着他，低声叹了口气：“到了现在，你……还在怪大家吗？”雅史摇头，苦涩地笑了笑，轻声说：“不，已经不怪了……也许，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这样尴尬的命运。不过，让我选择的话，我还是希望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悦臣默然垂下视线，额前如雪的银发遮挡了蓝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惜。

尽管他会尊重雅史的决定，但雅史是他唯一的弟弟，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当然想将雅史留在身边。

“哥哥……”雅史移动脚步，与悦臣擦肩而过，“拜托你，偶尔也为你自己着想一下，好吗？”父母去世后，雅史心中最敬重、最牵挂的人，只有悦臣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面对族人的鄙夷和排挤，一直都是悦臣在坚定地保护着他。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回去，不想再给悦臣带来麻烦。

“雅史！雅史！”绿海快跑着追过来，闪身挤入两兄弟中间，望着他们如出一辙的银发，不由得扬唇，轻笑出声。

“哦？在偷笑？”雅史抬起手，将绿海拉到自己身边，“走，去上课了。”绿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笑吟吟着说道：“雅史，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忘记？

雅史低头沉思……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忘记。

悦臣侧过身，恬淡地看向绿海，却因她那灿烂的笑容而微微一怔。

记得父亲对他说过，人类的笑容很纯净、很温暖，是不是就是她这样的呢？

“咳咳……”绿海清了清嗓子，主动提醒道，“雅史，你们谈了这么久，你……还没有介绍你哥哥给我认识呢。”原来，原来她所说的“忘记”是指这个呀！

雅史哑然失笑，而眸光却渐渐变得黯淡。

不是忘记，而是……他根本不想让绿海与悦臣相识，因为，人类的世界与悦臣生活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雅史？”“好，好……”雅史笑望着绿海，眼底满是宠爱，“嗯，你看到了，这位是我的哥哥悦臣！还有什么疑问吗？”绿海若有所思地走到悦臣面前，歪着头打量他，黑眸熠熠闪光，如钻石般璀璨闪亮。

“你好，悦臣！我是雅史的朋友，绿海！”悦臣静静地看着她，湛蓝的眼眸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美得有些缥缈。他的神色依然淡漠，向绿海微微颔首便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绿海耸了耸肩，唇畔消去笑意，其中的失望可见一斑。

她完全没有想到，悦臣的性情与雅史相差那么多。雅史亲切随和，容易相处，而悦臣却寡言孤傲，让她不敢靠近。

“那个，很高兴认识你。”见悦臣始终无动于衷，绿海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向雅史招招手，“雅史，我们走吧，该上课了。”雅史点了点头，轻轻握住绿海的手腕，将她从悦臣身边拉离。

“哥哥，再见！”“嗯。”悦臣低应一声，蓝眸若有若无地扫过绿海的脸庞，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忽视了悦臣的目光，绿海仰头望天。她爱极了天空的颜色，那抹湛蓝总会让她憧憬和向往。如果有一天，她能够飞上蓝天，该多好啊……突然。

绿海猛地停住脚步，目光发直，被雅史握住的手腕颤抖起来。

她，她又看到了梦中那个女孩的幻象！而且，那个在梦中出现的身影，竟越来越近地靠向了她。

“绿海？”雅史转过身，见她脸色煞白，焦急地问，“怎么啦？绿海，你哪里不舒服吗？”“我，我……”绿海轻咬下唇，犹豫着，为难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雅史，自己此刻见到的奇怪影像。

“绿海，你……”雅史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片炫目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白光包围的那颗晶莹璀璨的……龙珠！这一刻，他如梦初醒，终于明白为什么悦臣会出现在菲澜学院了。

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夺目，而梦中女孩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就在绿海以为伸出手能够碰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砰！”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了她。

抬起头，绿海的眼中映入了悦臣那张绝美无瑕的容颜。

“谢谢你……”她努力站起身来，试图离开悦臣的怀抱，但是，她的身体就像在与她赌气，根本不听使唤。

咦？怎么回事？

绿海一头雾水。她想扬起手向不远处的雅史示意，然而，这也是徒劳，她还是那样安静地躺在悦臣的怀抱，仿佛在依恋他似的，不愿离开。

“雅史！雅史！雅史……”身体不听话，不受控制，那么，她的声音总应该属于她自己吧！

结果，她彻底绝望了，不管她喊得多大声，喊得多用力，雅史完全听不到……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慢慢地，慢慢地探上了悦臣的脸庞，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眉眼……不，不可能！

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悦臣，能够再见你一面，真好啊……”绿海怔住了。

她清楚地听到悦臣怀中的“自己”在讲话，字字句句就在耳畔，那的确是自己的声音。但，但是……不，不对，她根本没有出声，根本没有说话！

“喂，喂！悦臣，你不要相信，那不是我说的话！”绿海拼命大喊，在悦臣眼前不断晃动双手，希望他看到，更希望他听到。

可是……悦臣并没有理睬她，仿佛将她当成了透明人，他用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的手，然后，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你，你在做什么？”绿海本能地想要闪躲，想推开悦臣，可莫名地，在望向悦臣那对深情而忧伤的蓝眸时，她的心竟狠狠地疼了一下。

为什么？

她和悦臣不过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为什么她会因他而心痛？

悦臣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偶尔，他的薄唇会轻轻上扬，露出鲜有的微笑，海水般幽蓝的眼眸，一直脉脉地望着“她”，如层层涟漪般，慢慢撼动着她的心湖。

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暖暖的，带着深深的幸福和依恋……“悦臣，还记得我们10年前的约定吗？”在绿海越来越诧异时，那个被悦臣拥紧的“自己”又开口讲话了。

“记得，永远都会记得！”悦臣惨淡地笑着，蓝眸中绽放出一朵晶莹的泪花，“玲珑，你放心吧，这10年来，我生活得很好……就如我们约定的那样，无论谁先离开，另一方都要幸福地活下去……”绿海的心揪痛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疼得窒息。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想阻止那种碎裂般的心痛，却无济于事。听到悦臣喊她“玲珑”的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应该是被梦中出现的，也就是这个叫“玲珑”的女孩附身了。“玲珑”占据了她的身体，而她自己则像灵魂出窍一般，能够听到、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能够感受到“玲珑”的情绪和心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悦臣，我要走了……”绿海感觉到“玲珑”的眼角湿漉漉的，“将龙珠完整无缺地送回来，是我最后的使命……悦臣，对不起，10年前丢下你一个人，让你独自守着寂寞，守着痛苦，对不起……”“不许说傻话！”悦臣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玲珑，感觉到了吗？这10年来，我对你何曾改变过分毫？玲珑，你是……”“悦臣，已经够了……”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玲珑”幸福地望着悦臣，唇畔含笑，“真的，真的好想永远陪在悦臣身边啊……”泪珠一颗颗掉落，在地面迸射出一片彩虹般的泪花，“玲珑”微笑着捧起悦臣的脸，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这一次，绿海被吓到了，惊慌得不知所措。

唇上传来一波波热浪，那熟悉的气息，那咸涩的泪水，毫无疑问都是属于悦臣的。

深切的感情，伴随着绝望的痛，重重地撞击着绿海的心，让她的心疼得支离破碎……“悦臣，要幸福啊……”“不，不，不……”悦臣紧紧拥住她，眼中淌下大滴大滴的泪水，“玲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绿海怔怔地望着悦臣，望着他眼中盈盈的泪光，那种莫名的心痛愈发剧烈起来。她慢慢靠近他，竟不由自主地想为他擦掉眼角的泪……强烈的白光渐渐淡去，“玲珑”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如梦里那样，“玲珑”轻声呼唤绿海，一次又一次。

“绿海，以后，拜托你了……”“绿海，请代替我保护大家，照顾悦臣……”“可是，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怎么能……”绿海急切地说着，却见“玲珑”的身影越来越远，赶忙大喊道，“玲珑！玲珑，你回来！不要再对我说那些奇怪的话，不要再……”白光全部消去，而“玲珑”也随白光一起，永远地逝去了……“玲珑”离开后，绿海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她首先感觉到的，就是悦臣埋首在她的长发中，哭得泣不成声，冰冷的泪水沾湿了她的颈窝……绿海小时候常听爸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此刻，那样淡漠孤傲的悦臣竟会泪如雨下，可见他是多么痛彻心扉，可见，玲珑在他心目中是多么重要。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经意地痛了一下。

“那，那个，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样亲密的拥抱，让绿海有些不自在，更何况她与悦臣一点儿都不熟悉。

悦臣抬起头，幽海般的蓝眸直望入她的瞳孔，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想确定现在的她是否还存有“玲珑”的气息。

“刚才……我失礼了。”他松开手，放绿海离开怀抱，又恢复了疏离倨傲的神色，那如雪的银发在风中飘飞，洒下一道道清冷的剪影。

绿海不介意地笑了笑：“嗯，没关系的。我，我想……玲珑她，她一定是非常想见你，才会借用我的身体来……”“不是的。”悦臣打断她的话，慢慢拧起俊朗的眉，“玲珑她也是身不由己……”呃？什么意思？

绿海眨动着乌黑的眼眸，直盯着悦臣：“我不明白……其实，玲珑曾在我的梦里出现过，还对我说了奇怪的话，让我代替她保护大家……”“那是你的使命。”“啊？”绿海怔了一下，扬起下巴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的使命就是上学读书！我既不会拳脚，也不会魔法，怎么去保护大家？不，不对，我甚至还不知道‘大家’指的是什么人呢！”悦臣望着她，薄唇更为紧绷，脸色悄然变冷。

“使命就是使命，你必须接受！”绿海怒视他，黑亮的瞳里跃动着团团簇簇的小火花：“不，我不接受！附身这么奇怪的事，已经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居然还说什么‘使命’！我告诉你，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理清头绪，更不可能将梦中发生的事当真！”“什么？”悦臣紧紧皱眉，蓝眸如海般深邃，“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梦中吗？你以为我丢下族人、离开龙宫，来这里找你，仅仅是一场梦中的游戏吗？我对你太失望了，绿海！”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绿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太意外了，悦臣那样淡漠的人，居然也会喊她的名字？她连想都不敢想呢。

等等，她好像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龙宫？悦臣确实说了“龙宫”两个字，那……“龙宫”是什么地方？在哪里？这是在开玩笑吧？

“悦臣，你说的‘龙宫’是……咳咳咳！咳咳咳……”绿海的心突然一阵绞动，整个身体顿时如被火烧一般疼痛着，喉咙发不出声，像要窒息似的，她只能拼命咳嗽。

“噗！”一口鲜血喷出，疼痛略有缓解，血腥的味道却让她几欲作呕。

“你怎么样？”悦臣轻拍她的后背，俊毅的面孔仍然淡漠，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她的状况。

绿海甩开他的手，趔趄着向前挪动脚步。她眼中氤氲起淡淡的泪雾，愠怒和委屈像藤蔓一般缠绕着她的心。

“绿海！”悦臣追上她，抬手揽住她的肩膀，默默地注视着她……稍稍迟疑之后，他用修长的手指为她擦去了唇边的血渍。

“你……”绿海愕然，既感到意外，又有些窘迫。

悦臣轻启薄唇，淡淡地说：“刚才不是我存心袖手旁观，而是……我无法帮助你。那是龙珠对你的考验。只有通过了考验，你才能真正控制它。”“龙珠？那是什么东西？珍珠我看过不少，龙珠我可从来……”绿海想否认，却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确实流动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龙珠的力量吗？

“是龙珠选择了你。”悦臣幽幽地叹气，蓝眸中流转着一抹绿海看不明的情愫，“玲珑附身于你，就是为了将龙珠交给你……当玲珑离开时，龙珠已经融入你的身体，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啊？不会吧？

绿海低下头，对着自己上下打量，想找出龙珠的位置。

“你看不到的。”悦臣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沉声向她解释，“龙珠并非可视之物，它是由强大的力量凝聚而成的，只有当龙珠与所有者分离的时候，拥有灵力的人才能看到。”“那……”绿海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被玲珑附身时，你……你看到龙珠了？”悦臣没有出声，用沉默做了回答。

是的，那时他看到了龙珠，却也因龙珠的重现而痛苦不堪。

如果龙珠没有出现，至少他还能骗自己，玲珑仍然活着，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龙珠进行了新的选择，这意味着玲珑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再也无法相见了……“绿海！绿海！绿海，你在哪里？”听到熟悉的呼喊声，绿海才蓦然发现，她竟一直没有看到雅史。

刚被附身的时候，她明明见雅史在附近，为什么现在她的眼前一片空白，除了悦臣，谁都看不到呢？

“雅史！静灵！我在这里！”“暂时他们还听不到你的声音。”悦臣望了望她，眸底泛起细小的波澜，“你和我在龙珠制造的结界内，而他们在结界之外。龙珠进入你的身体时，就会自动张开结界，这是龙珠对你的一种保护。我能够进入结界，也是偶然，龙珠想保护的，只有你一个人。”绿海怔了一下，焦急地追问：“那我们怎么从结界里出去呢？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我要去雅史和静灵身边！”“绿海，能够控制龙珠的人，是你自己。”“我？你是说……”绿海抓住悦臣的手腕，晃动着他的手臂，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线光明，“悦臣，你快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让龙珠的结界消失？”悦臣微微拧眉，他不太习惯这种属于朋友的举动。从小到大，他身边唯一缺少的就是朋友和伙伴。王，永远都是孤独的，这大概就是站在巅峰的悲哀吧……“放松下来。”悦臣不着痕迹地挣开绿海的手，蓝眸中闪烁着月华般的光芒，“龙珠既然选择了你，就希望你能够掌控它。深呼吸，让龙珠的气流与你的呼吸同步，那样结界就会消失。”绿海眨动着黑琉璃般的眼眸，似懂非懂地望向悦臣，长发拂过她的脸庞，有种灵动飘逸的美丽。

“是这样吗？”绿海很努力地深呼吸，脸颊憋得通红。

悦臣摇了摇头，漠然地吐出两个字：“放松！”“我已经在放松了。”绿海的话几乎带着哭腔。

“你……”真想责备她，但看着她可怜的模样，悦臣又无法说出口了，“别紧张，心平才能气和，等你呼吸平稳了，龙珠会配合你的。”有了悦臣的悉心指导，再加上绿海的决心和努力，果然，没过多久龙珠张开的结界便成功消失了。

“雅史！静灵！”走出结界，绿海飞快地跑向雅史，原来，雅史和静灵就在她旁边。

“我想，你也该出来了。”雅史凝眸注视她，微笑着抚摸她的长发，“绿海，只要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可是……”绿海仰头望着他，黑眸中流转着犹豫和不解，“雅史，你知道龙珠的存在吗？悦臣说，龙珠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我对龙珠一无所知，为什么龙珠会进入我的身体呢？还有，我好像必须担负起什么使命，那……”“嗯，我明白。”雅史轻轻握住她的手，希望带给她一些安慰，“绿海，不要急，慢慢听我说。是，我是看到龙珠选择了你，所以，当你置身于龙珠打开的结界时，我并没有惊慌地四处寻找你。悦臣说得没错，龙珠拥有强大的力量，它能够保护你，但与此同时，它也赋予了你责任和义务，那就是你的使命。”绿海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雅史，我的使命是什么？我一定要接受吗？”雅史轻叹，温柔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勉强你……绿海，你只是个普通人，不一定……”“一定！”悦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海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无论是谁，只要被龙珠选定，就必须背负起她的使命。”“哥哥！”雅史的脸上褪去笑容，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绿海的手，“我知道，龙族历代的王，都能够感应到龙珠的召唤，悦臣哥哥也会不例外，而你来菲澜学院正是为了龙珠。但是，请哥哥不要为难绿海，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绿海的。”绿海的心头一暖，默默地笑了。

雅史的疼爱和包容，让她感动，能够拥有雅史这样如亲人般的朋友，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雅史，你应该很清楚，龙珠选择的人，对整个龙族有多么重要。”悦臣淡漠地盯着雅史，蓝眸里凝结着厚厚的冰霜，“你不愿回龙宫，不愿在龙族生活，我可以理解你、尊重你，可是，身为龙族的王，我怎么能任由龙珠流落在外，而不去保护自己的子民呢？”“悦臣，雅史……”绿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眸底波光潋滟，“龙族是什么？你们，你们两个不是人类吗？”绿海的质疑，让悦臣和雅史陷入了沉默之中，尤其是雅史。他最不愿提及的，就是他的出身，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陪在绿海身边。

悦臣的银发如雪，带着丝丝冰冷，他抬眸望向绿海：“我们……”“还是我来说吧。”雅史苦涩地笑了笑，目光中有淡淡的酸楚，“在人类眼中，龙族应该就是‘妖怪’了，但事实上，龙族生活的世界与人类并无冲突。悦臣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悦臣是龙族最年轻的王，而我自己，因为母亲是人类巫女，既不是纯正的龙族，也不是完整的人类……”望了望绿海，他的眼底慢慢爬上一抹忧伤，“曾经，龙族人叫我‘半妖’，或者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称呼……”“雅史，你不要再怪他们了。其实，很多族人都想向你道歉……”悦臣深知，“半妖”这两个字带给了雅史多么大的创伤，也许那些伤口永远都无法痊愈。

“雅史……”绿海握紧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虽然很震惊，但雅史就是雅史，在我的心目中，雅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雅史望着她，眸子里的忧伤渐渐隐去，脸上氤氲起春日般温暖的笑容。

够了，只要绿海能够接受他，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微风轻拂，光影交错。

金色的阳光从树枝间洒落，星芒点点。

悦臣俊容倨傲而冰冷，蓝眸只有在望向绿海时才稍稍温和几分。

“我们必须谈一谈。”绿海抿唇苦笑，摇了摇头：“悦臣，我不想谈。如果，你还是要求我背负起龙珠赋予的使命，很抱歉，我拒绝。”绿海不得不承认，她今天遇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来整理清楚，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至少现在，从这一刻开始，她不想再进行“龙族”、“龙珠”、“使命”之类的谈话了。

“不准拒绝！”悦臣面色凝重，蓝眸淡漠如冰，“想得到龙珠的大有人在！既然现在龙珠在你身上，你就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绿海，你……”“哥哥，不要勉强绿海了。”雅史将绿海拉到身后，耐心地劝说悦臣，“这样突如其来的事，任谁都很难立刻接受。哥哥，请给绿海一些时间，好吗？”悦臣默默地望着绿海，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目送雅史牵着绿海的手，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想到，绿海这个人类女孩终究不是他的“玲珑”，即使有龙珠为羁绊，他和绿海也不可能一起保护龙族……阳光越来越刺眼。

空气里飘散着栀子花的清香。

“丁零。”听到预备铃声，绿海和雅史互相挥了挥手，分别向各自的教室走去。

悦臣的出现，玲珑的附身，龙珠的力量，这些如同天方夜谭般的事情，让绿海神经紧紧绷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都理不清楚。

走进教室，她仍然低着头，若有所思。

“咚！”伴随着一声闷响，绿海的额角撞上了讲台的边缘。她本能地抬起手，揉了揉被撞的地方……奇怪！明明撞到了，为什么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呢？

“绿海？”低沉而带着一丝玩味的呼唤传入她的耳朵。

绿海迅速抬头，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优雅含笑的美少年。他站在讲台边，曲肘托腮，藏青色的发垂落额前慢慢飘舞，一对紫眸闪烁着光芒，正似笑非笑地盯着绿海。

咦？

绿海看了他好半天，也不知道他是谁。

可为什么他会直呼绿海的名字呢？

“你是……”“嗯，我是你的新同桌，今天才转学到这里。”少年凑到她面前，紫水晶般的眼眸仿佛能够看到她的心底，“绿海，我叫翔音，一定要记住啊。还有，走路时不能低头，不能心不在焉，不然会受伤的。”说完，他淡淡一笑，眸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绿海，再仔细看看我，再努力想想我，难道……现在的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吗？

“翔音，你等一等！”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绿海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