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孤少年

天启十三年冬。

虎踞龙盘于大雪山上的藏剑阁，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天下九州，虽门派无数，但能称得上是超然的无上圣宗，也不过尔尔罢了。

藏剑阁便居其一。

以一门之力，号令整个齐州，凡治下之玄门修士，莫敢不从。

后山的万丈冰崖一直都是藏剑阁的禁地，除了藏剑阁的太上长老之外，无人敢踏足于此。

雪落飘零，晨光昏暗。

却依稀可见，一灰袍少年从冰崖之下缓缓走出，陡峭的绝壁于他而言，竟如同平地一般！

“太上长老，江昊苍恳请出崖！”

灰袍少年站在冰崖边，沉声说道。

呼呼——

山巅风雪猎猎，却未有人应声。

恍惚之间，一道青光浮影而过。

呲呲呲呲——

少年脚下的白雪竟自行消融，露出地下的黑色沙石。

化作一条小径，蔓延开来。

再回首，那冰崖绝立之巅，哪还有少年的身影。

腊月二十三，是藏剑阁新晋弟子入门的日子。

浩荡气魄的山门前，一块白色巨石凌空而立，横陈于云雾之中，隐约可见‘藏剑’二字。

三五成群的弟子，正朝着山间的台阶攀去。

台阶下，一位满身积雪的灰袍少年直直地站着，胸口挂着一块四方木牌，频频朝着上山的藏剑阁弟子拦路招手，还不时地指一指木牌。

木牌上，画着的是一个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

头上扎着两尾羊角辫，煞是可爱。

然而，那些上山的弟子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之后，便不再作理会，扬长而去。

短短片刻功夫，失望与希望，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色，在少年眼中不断交错了数十次。

“唔，那个碍眼的家伙，是何人？”

“他？从所着的灰袍制式来看，应是仆役无疑。有些奇怪的是，入门的三年以来，此人每日便抱着木牌，站在山门前，向从山下回来的同门师兄弟询问自己走丢的阿妹。一千多个日夜，天天如此，不曾有一次停歇。”

“哦？区区一个仆役竟敢站在如此浩荡的山门之下，简直有辱师门！山门里的师兄，没人管一管吗？”

“失了幼妹，着实让人心生怜意，所以大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惺惺作态！你们当看不见，我燕俊晤的眼里，却揉不得半点沙子！”

不远处，两名结伴而行的藏剑阁弟子指指点点道。

其中一人名为燕俊晤，是今年的新晋弟子，修行天资极为可怕，未进山门之前，便早已入了当今藏剑阁阁主崔弼圣的法眼。

他轻蔑笑了笑，嘴角便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色：“真当可笑！本以为藏剑阁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一旁的同门显得有些尴尬，便顿了顿，好言劝道：“燕公子，还请慎言！藏剑阁的门规并不是摆设而已。”

“呵？门规，算哪门子规！我大爷爷乃是天池峰峰主燕南飞！谁敢动我！”

燕俊晤不可一世道。

言罢，便朝着那灰袍少年走了过去。

一旁的同门心中暗道不妙，立刻冲身在前，阻拦道：“燕公子，算了吧！此人来历不明，更不知道师承哪座峰——”

从来没有人敢拦自己的路！

燕俊晤眉头一皱，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杀意！

“燕公子，慢——”

“滚！”

嘭——

燕俊晤没有半点犹豫，朝着那人的腹部，抬腿便是狠狠一脚！

那人哪里受得住，整个身躯便向后倒飞了出去！

“噗！”

一口精血喷出，随即便昏迷不醒。

见到有人主动朝着自己走来，江昊苍的心中却蓦然激动起来！

三年以来，鲜有人主动找自己搭话，既然如此——

这位同门师兄弟一定是知道阿妹的下落！

他忙不迭便迎了过去！

弯腰拱手，满脸堆笑道：“师兄，有礼了！您如此匆匆而来，莫不是——寻得了我阿妹的下落？请一定告知，昊苍必有重谢！”

江昊苍满脸希冀地望着燕俊晤。

双眼之中，有一抹淡淡的明光。

眼前人一袭黑色的长袍加身，数不尽的雍容华贵。

他知道这可能是山门之中的贵人。

贵人自然是能力大的人，了解的事情也足够多。

江昊苍的眼神之中，不由地又多了几分明亮。

谁知，就在此时，让他万万意想不到之事，却发生了。

燕俊晤并未答话，只是伸出一指，轻轻一点。

嘭——

刹那间，木牌便化作漫天木屑，夹杂在白雪之中，一同落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昊苍略显谦卑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他心中隐隐有些觉得有些不忿，但很快就压制了下来。

依旧温和地笑了笑：“师兄，画作得不好，请见谅。如若知晓阿妹的下落，还请告知。”

随即，又从怀中抽出一张画像，躬身递了过去。

画像还没拿出，只听见一声锦帛撕裂之音。

嘶啦——

刹那间，那一张画纸竟也瞬间化作齑粉！

江昊苍突然怔了怔。

双眼的明亮迅速黯淡下去，苍白的脸颊上，写满了失望。

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选择压住心中的怒火，依旧好言好语地问道：“师兄，您这是何故！我……可有得罪过师兄的地方？”

“呵呵——”

燕俊晤的嘴角微微上翘，颔了颔首，冷笑道：“没什么何故不何故！你入我眼的那一刻，便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区区仆役，卑贱的废物，竟敢妄称我为师兄！更是站在如此气魄的山门之下，污人眼球！”

一听到这样的缘由，江昊苍心中的不快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人释然开来。

是啊！

这三年一千多日夜以来，就连自己看自己都不顺眼，更何况他人呢！

当哥哥的，把自己阿妹弄丢了，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他臣服一般，低下了头，有些低眉顺眼道：“抱歉了。这位……同门，以后我会绕道而行的。”

同辈之间，能有这样的作势，姿态已经放到最低了。

然而，燕俊晤却丝毫不领情。

他脸上的邪笑骤然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昊苍，冷冷地说道：“天真！你以为还有下次？自尽吧，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