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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政二十三年,三月初八,“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黄道六神当值,诸事皆宜。
蜀国王城,从城内到城外,花轿穿梭,锣鼓高鸣,高头大马匆忙而过,好不热闹。
今日是当朝备受恩宠的三公主生辰之日,皇帝大赦天下,举国欢庆,不少蜀国百姓将嫁娶事宜定在当天,一沾公主喜庆。
时至初春,乍暖还寒,锦官城内暖阳融融,由远及近的喜庆唢呐声更让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喜气。
芙蓉街尾的一家不起眼的绣坊门外也挤满了人,门口整齐地站着两排绣娘,身着统一的玫红绣衣,面带喜气。
绣坊门上挂着一块写有“文绣坊”三字的木匾,用几朵红绸妆点着,喜庆而热闹。
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推来挤去,最终如一朵飘零的枯叶被挤出了人群。这人所穿衣服和那两排绣娘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连胸口的蝴蝶扣和耳垂上挂的吊坠都纹丝不变。
童舒荼孤身站在人群后,面色苍白清冷,捏着红帕的手紧捏成拳,玫红的指甲似乎要嵌入肉里,掐出血水来。
“到了到了!新郎到了!”
吹吹打打的声音越发清晰刺耳,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原本就热闹非凡的文绣坊更是哄闹欢腾……
童舒荼只觉得眼前花花绿绿一片,哄闹声、唢呐声、鞭炮声,明明这么近,恍惚中却又觉得那么远……
麻木中,童舒荼被推来攘去,险些跌倒。
“新娘子出来了!快看快看!就是那件嫁衣!你们看!”
新娘走出房门,最吸引人的不是新娘不胜莲花的娇羞,而是她那一身华贵的嫁衣。
“文绣坊平时做的绣品可不怎么样,没想到在嫁闺女的时候竟拿得出这般天下无双的嫁衣!”
“我也听说了,据说这嫁衣最先被王刺史看中了,不过后来王刺史家出了事,暂时不能嫁女,就只有便宜了纹绣坊的刘大官人。”
“咦……嫁衣不都是用绸缎做吗?这闺女身上的嫁衣为何如此轻盈?”
“这嫁衣质地轻盈,恍若彩云飘来,上面的双锦鱼刺绣精致华贵……莫非是失传的……”一体态端庄,头上白发盘成简单包髻的老妇人面色一紧,将后面的半句话给吞了去。
老人手中拄着一根盘凤拐杖,凤凰羽翼丰满,仿佛每一支羽毛都暗含深不可测的人世阅历。
老人身旁一中年女人正疑惑她为何不说下文,打算追问时,却见新郎背起了新娘,引来众人一阵哄闹,那心存疑虑的夫人也开始起哄……
人群后的童舒荼,眼眶中有泪花点点,她的目光自新娘出现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分毫,似乎要在新娘的嫁衣上扎根似的。
新郎把新娘牵入了花轿,手有意无意地滑过新娘身上明艳动人的嫁衣,似乎深为其吸引。
垂下轿帘的刹那,新郎的眼睛似有不舍,迟疑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童舒荼的目光亦如蛇一般钻进了花轿,盯着新娘身上的嫁衣不放。新娘透过盖头缝隙无意间看到童舒荼的目光,被惊得花容失色,急忙侧过身去,却依旧无法掩饰心里的慌乱。
那新娘、那花轿、那本该属于她童舒荼的嫁衣穿过芙蓉街,渐行渐远……
她的指甲掐破了皮肉,瞬间便有血珠渗出,在她白皙娇嫩的手掌心晕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无意间,童舒荼发现人群中有一抹暗黑人影优雅沉静,并且在暗中打量童舒荼。
童舒荼的视线故作漫不经意地看了过去,那暗黑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空气中存留一丝淡淡的棋楠沉香。幽幽沁骨,无法捕捉。
童舒荼微缩了下瞳眸,眼睛里有一道精光释出。
本该春雨绵绵的时节,却在黄昏降临之时响起一声惊雷。散雾弥漫,雨水刷刷而至,在黑洞洞的佛像洞窟之外织成了一片水帘。
洞窟旁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十分光滑,偶有披着蓑衣的进城人匆匆经过,无意间踩到一两粒小石子,脚下一滑,膈着石子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但瞬即身体又恢复了平稳,在低骂中愤愤向前——
刚走了两步,蓑衣人被猛的推到一旁黄泥上,蓑衣被折断了一角,小心翼翼护着的鞋子猛的踏进了一滩污泥里。
正要开骂,却发现推他摔倒的女子已经跑远了。
女子头发凌乱,裹着一身男人衣服,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仓皇回头时,一张苍白的小脸在昏黄的暮色中显得十分憔悴。
蓑衣人捡起破损的蓑衣,还没来得及戴上,一群捕役从他身边匆匆跑过,再次无意间把他撞倒在地。
“横冲直撞的,赶着投胎去?”蓑衣人冲着已经跑远的捕役骂骂咧咧起来。
“站住!”
“在那儿!”
捕役们追得紧,全然不顾刷刷雨水。
疲于奔命的童舒荼只觉得身后捕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塔塔塔,像是催命鼓似的,一阵比一阵急。
童舒荼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一定不能被抓住!去年隆冬一夜飞雪,通州童氏一族满门被屠,家仇未报,她绝不可以被抓住,更不能被他们丢入大牢冤死。
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褪尽,童舒荼早已看不清眼前景象,她不顾一切地跑,拖着那疲惫至极的身体,以至于当她的双腿已踏入冷江中时,她也没有多少感觉。
她只知道身后捕役瞬即就要追上她了,一旦被抓,就只有死路一条。可她却不知道眼前江水暗流涌动,不识水性的她跳入其中仍是死路一条。
刺骨江水一点点把她瘦小的身板淹没,当江水淹没到她胸口位置时她终于惊醒,不再往前,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捕役。
捕役们已踏着江水追来,嘴上还在喊着“别跑”!
文绣坊的老板,把童家祖传嫁衣强夺给刘纤纤穿上,并于今天一早把女儿送上了花轿。但刘纤纤却于酉时一刻死在了新房中。俏脸被生生撕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又用针线缝合了起来,平日里你侬我侬的新郎官在前往现场后,狂吐了半个多时辰才缓过劲儿来。
在发现新娘死亡的第一刻,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矛头盯准了童舒荼。
只有童舒荼,才和刘老板有近仇!
没有人愿意听童舒荼解释,甚至连开口的机会也不给她。县令衙门派出的捕役气势汹汹地站到了童舒荼的跟前,要将童舒荼带走。
她早就听闻过何县令的名声,大有豺狼冠缨之势,贪图安逸,懒于断案,时常出现草菅人命之事。
家仇未报,她不想把性命断送在这等昏官之手,所以,她选择了逃。
眼看着身后的捕役就要追上来了,被逼无奈之下,童舒荼狠了狠心,一个孟子扎入了冷江中。夜幕笼罩中的冷江,看似没什么动静,实则湍急。童舒荼一扎入江里就有种飘摇乱晃之感,即便她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也难以和乱流抗衡。
何县令的手下大多慵懒懈怠之辈,脚下冰冷刺骨的江水让他们恨恨地在心里骂娘。
正在他们迟疑着该让谁去把童舒荼抓回来时,冷江上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水浪拍打声。循声看去,童舒荼慌乱地扑腾着,乱流冲击,把童舒荼越卷越远。
“追?”
“没看出来吗?她根本不识水性!想必是没活路了。”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江面上漂浮起一块暗影。那暗影像块浮木似的,越飘越远,等捕役们想把尸体打捞起来时,暗影已没了踪迹。
捕役们搜寻了一阵,仍不见童舒荼踪影就拖着湿哒哒的裤腿回衙门复命了。
混沌中,沉闷的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窒息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越是窒息,越想逃生,猛的一下,不安的童舒荼睁开了双眼。
耳畔传来一阵悉悉率率的轻响,她戒备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原是两个身着水绿色褙子的婢女走进了房中,她们见童舒荼醒来,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大人要见你,还请姑娘尽快梳洗。”婢女的声音略带清冷。
大人?
童舒荼看了一眼四周,房间是寻常厢房,垂挂的轻纱皆为月色,素净中带着一股沉闷的味道。厢房中的桌椅床架,样式古板沉闷,仍旧给人几分压抑肃静之感。
童舒荼空白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王城的各个地点和王城的主要人物。
为了寻仇,童舒荼用了短短一月的时间摸清了王城的脉络。各大人物的样貌、喜好,也一一存在她的脑子里。
但是,仅仅凭着一个厢房的摆设,还很难断定是谁把溺水晕死的她救活过来的。
莫名的,童舒荼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文绣坊外看到的那一抹黑影。
“童姑娘快起来吧。”婢女又催促了声。
童舒荼抬起头来,作势起床,可身体刚动了下,锥心刺骨的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婢女见状,并未言语,依旧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她们把盛有清水的盆放好,搭好白色棉布方巾后,便径直到外屋去做清扫了。
童舒荼暗自沉心,连他的随从婢女都这般冷傲,那他本人岂不是……童舒荼不敢再细想,只有尽快梳洗,以免让他久等了。